陳泰湧

“風急天高猿嘯哀,渚清沙白鳥飛回。無邊落木蕭蕭下,不盡長江滾滾來。”世人皆知這是杜甫《登高》中的詩句,可誰又知道,詩人究竟是登臨何處而感,寫就的這曠世之作呢?
從古至今,有400多位詩人曾在奉節書寫并留存下萬余首詩詞。特別是杜甫,在流寓奉節的兩年多時間里共寫詩430余首。《登高》從題目上就已點明,這首詩是杜甫登臨長江邊某一高處時,感懷抒發而來。
但這“古今七律第一”究竟成于哪一制高點?我大膽猜測,應該是“三峽之巔”。只不過,杜甫可能來過,但未聽過“三峽之巔”這個名字。“三峽之巔”是2020年才打造出來的景區——千百年來,當地人稱之為“桃子尖”。
順江而下,到了夔門,游客們會拿出一張第五套人民幣中的10元來比對。江之北巖層表面含有氧化鐵,土石呈紅色,如人袒背,故名赤甲山。當地人以形喚作火焰山,又以型喚作桃子山,最高處即為“桃子尖”,也就是10元上群山疊巒的最高處。
“桃子尖”海拔1388米,是整個三峽沿江兩岸的最高處,再加上與江面近90度的懸立,腳下滔滔江水被拉至目光千米之外,已無水聲,只余一條細窄安靜的銀帶,繞山穿隙而行。
登高觀峽江,沒有比這更高的地方了,稱其為三峽之巔再妥帖不過。
所謂“無限風光在險峰”,這“桃子尖”雖高聳峽江一側,但千百年來登頂者又有幾人?如果沒通公路,從山下的白帝城起步爬到“桃子尖”,最快捷的是一條叫危石鳥道的路。
“危石才通鳥道,青山更有人家。桃源意在深處,澗水浮來落花。”這是唐代詩人劉長卿的詩句,危石鳥道借其詩意而命名。
名字美則美矣,可爬上來要手抓藤蔓,且需十多個小時。
幾年前,奉節縣將這條亂石嶙峋的山脊野道,整修成了可供游客登山的步道,9.99公里,足足花了半年時間。山路太險,沒有辦法使用工程機械,只能就地取材,全靠騾馱、肩挑、背扛、手鋪,修建過程中騾子就摔死了兩匹。
步道已成為“中國最美步道”之一,由青石板鋪成,順著山脊蜿蜒曲折,由閭閻煙火地出發,直抵三峽之巔,漫步而行,兩個小時可達。
沒能徒步危石鳥道,是此行的一個遺憾。
我們到三峽之巔,并非從奉節縣城去,而是逆向先到巫山縣,由巫山的朋友駕車送達。
朋友笑稱,第四套人民幣5元上的圖案是巫峽,我們這一走,就是“從5元進、從10元出”,可以彌補遺憾了。
一條機場路串起巫山和奉節兩座縣城。有“云端機場”之譽的重慶巫山機場和三峽之巔景區相距不遠,且在同一條線上。機場海拔1771米,比三峽之巔更高,旁邊還特意給游客修建了觀景臺,可以遠眺長江。
遠眺,更激發了我們登上三峽之巔的決心。
在三峽之巔可以俯瞰大江,兩種不同視野帶來的感官沖擊和內心感受是完全不同的。
遠是人觀畫,近是人入畫。
進景區大門就見一奇特的夔樂廣場,在這里我才明白“夔”的由來。夔,是中國古代神話傳說中的一條腿的怪獸,聲如雷,所以很多青銅器上會飾以夔紋,黃帝還將其皮制成戰鼓。
耳邊有山頂慣有的風聲,又有不急不緩的鐘鼎之聲傳來。古人將廟堂雅樂稱為夔樂,宮商角徵羽,雖非古韻原味,但此處之仿卻也甚妙。身未入云霧之中,心卻隨之飄入云霧之中了。
笑談間,我們已到達三峽之巔景區的核心。觀景臺是俯瞰瞿塘峽全景之處,設計十分獨特,分為兩層。高一層面朝白鹽山,人居其間可以把整個山體的脈絡、懸崖的走勢,以及八公里長的瞿塘峽盡收眼底,甚至還能遠眺巫峽;下一層則左右各搭建了一座玻璃廊橋,跳離崖石,像一對透明羽翼插在懸崖絕壁之上。
站在觀景臺的玻璃地板上,腳下就是萬丈懸崖,最底部是滾滾江水;身旁飄飛的是霧、是云,是潤濕頭發的水汽氤氳;遙望四周,漫山的黃櫨樹葉正漸漸浸上羞色,待紅透,就是三峽紅葉。
猶記歌中所唱,“滿山紅葉似彩霞”,那我們就是霞中“謫仙人”。
再看那江面上的大船,又是另一番景致。
若在江面,水流湍急、驚濤拍岸,人坐船中能看到兩岸聳天而立的峭壁迅疾往后,那就是“千里江陵一日還”。
現站在山巔再看船,船似一葉,靜靜劃過絲綢般的江面,只有兩側各拖出一條泛白又泛銀的波紋,漸次擴展,直至浸潤到岸邊。
這里已聽不到輪機聲,云霧縹緲中,山和水一起構成了一部無聲的水墨動畫。
目光再遠,看到的是云霧遮掩下蒼茫巍峨的群山,不由得豪情滿懷。
這里會讓人忘卻掉塵世間的一切紛繁,只有滿眼的壯麗河山,還有千古名句在腦海中回旋。
登三峽之巔,每一個人心中都會詩意激蕩。
同行的重慶市文旅專家程鋒先生口占一首甚妙,錄之:“遙遙不可攀,忽忽已在巔。萬里流大江,一線出深澗。舉手攬夕陽,齊眉對青山。我欲共天語,群峰來朝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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