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竺
她沒上過一天學,婚后被家暴,帶著患有漸凍癥的兩個兒子出逃,命途多舛卻從不抱怨,在出租屋的鍋臺爐灶間,撐起了自己的一片天——
從外表看,60歲的呂愛梅和鄭州任何一個小區里碰到的大媽一樣普通,花白的短發、粗糙的雙手、不再輕盈的體態。但是面對鏡頭,她卻有著普通大媽沒有的從容——如今,她是一個擁有30多萬粉絲的美食短視頻博主:拍攝地是租住處的簡陋廚房,制作團隊是她患有漸凍癥的兩個兒子,而她本人是連自己名字都不會寫的農村婦女。
她能走紅網絡,是時代的機遇,更是一位母親為改變生活處境的艱難嘗試。她命運多舛卻從不抱怨,和患病的兒子們一起,在狹窄的鍋臺爐灶間,用短視頻撐起了一個家。她頑強、樂觀的精神,感動了無數網友,更被央視、新華社點名表揚。
愁上加愁:丈夫失聰,兩個兒子相繼癱瘓
呂愛梅出生在河南駐馬店。因為家里太窮,她沒上過學,連自己的名字都不會寫。
1981年,經人介紹,20歲的呂愛梅與鄰村的朱某結婚。朱某是退伍軍人,頭腦靈活,靠經營小生意,不僅把自家經營成了萬元戶,還當上了村主任。
之后,他們的兩兒一女相繼出生。據二兒子朱小猛回憶:“那時我家很風光,村里沒人有雨傘,但我媽就有。”呂愛梅也以為自己能一直幸福下去,沒想到意外發生了。
1987年,朱某突然雙耳失聰。他在部隊當過炮兵,聽力曾受損。這次耳聾,醫生說是神經性耳聾,難以治愈。失去聽力后,朱某辭去村主任一職,卻難以接受現實,脾氣日漸暴躁。呂愛梅盡量容忍,不和他發生正面沖突。
屋漏偏逢連夜雨。1990年,8歲的大兒子朱小強突然四肢酸軟,走路歪斜。經醫生診斷,他患上了因基因突變引起的漸凍癥,治愈希望渺茫。無奈,剛讀完小學一年級的朱小強就此輟學。此后幾年,他的病情不斷惡化,16歲時走不成路,癱瘓了。
打擊接踵而至。2002年,二兒子朱小猛出現了和哥哥一樣的癥狀。經查,他也患上了漸凍癥,4年后癱瘓。
被迫離家:兒子被打得十多天不能說話,她的心徹底涼了
在農村,兒子被賦予一個家庭全部的希望。自己失聰,兒子癱瘓,朱某感覺生活無望,為發泄怒氣,經常無故打罵妻兒。
呂愛梅回憶那段日子,痛苦不堪:“家里連鹽都買不起,全靠娘家人送。衣服晚上洗了,第二天就要收回來穿上。”盡管不斷被家暴,她還是忍氣吞聲地養豬養雞,走街串巷地賣涼粉,盡可能地多掙錢。
2008年,47歲的呂愛梅再次懷孕。想到或許這個孩子能治好丈夫的心病,她冒險生下了小兒子,此時她的大女兒已經出嫁。
可喜的是,小兒子身體健康。然而,有了健全人與癱瘓者的強烈對比,朱某對癱瘓的兒子更是看不順眼,非打即罵。
2012年4月5日,朱小猛身上起玫瑰糠疹,呂愛梅帶他去市中心醫院看病,回來晚了,朱某暴跳如雷,揮拳狠打朱小猛。朱小猛跑不能跑,動不能動,被打得直吐黃水。呂愛梅撲上去護住兒子,朱某對她一樣拳打腳踢。母子倆的喊叫聲引來鄰居,可鄰居也拉不開朱某,只好撥打110,朱某這才住手。
朱小猛被打得十多天不會說話,呂愛梅的心徹底涼了,她暗下決心:一定要帶兒子們離開這個家。
5月6日晚,朱某外出沒在家。次日凌晨3點,呂愛梅揣著從娘家借來的1200元錢,往農用三輪車上鋪了兩床被子,將三個兒子放在車上,頂著星星,離開了村莊。
候鳥生活:夏天在鄭州,冬天去東莞
三天后,呂愛梅母子來到鄭州市二七塔附近。她讓患病的兩個孩子睡在三輪車上,自己則抱著小兒子坐了一夜。之后幾天晚上,她和孩子們在銀行24小時服務站點歇息。
得知母親離家出走,呂愛梅的女兒趕到鄭州,在某小區給她租了一間一居室。呂愛梅帶著3個兒子住了進去,比過年還高興。房間里只有一張床,呂愛梅讓兩個患病的孩子睡床上,她和小兒子打地鋪。
有了住的地方,呂愛梅的心里踏實多了,接下來該考慮怎么掙錢了。她決定帶兒子們去街頭唱歌,并讓兒子從網上買來音箱、話筒。此后每天早上,她都用三輪車帶著他們去醫院、火車站、十字街頭等人流量大的地方唱歌。朱小猛喜歡唱情歌,朱小強喜歡唱歌頌親情的歌,比如《母親》《世上只有媽媽好》,常常唱得淚流滿面。
有了住的地方,有了干的營生,呂愛梅母子總算在鄭州暫時落下了腳。
一晃到了深秋,交不交取暖費成了一道難題。漸凍癥患者最怕過冬,因為不會動,他們的手腳會長凍瘡、紅腫、潰爛。最好是交,但錢從哪兒來?
呂愛梅突然想到,既然自己已經離開家鄉四處漂泊,不如冬天帶兒子們去溫暖的南方。兩個孩子一聽,高興得歡呼起來。
于是,呂愛梅把小兒子送到姥姥家,在2012年9月帶上大兒子、二兒子,開著農用三輪車,沿107國道一路向南。
他們先到廣州。廣州的房租貴得嚇人,他們連一居室也租不起。在火車站候車室住了兩宿后,呂愛梅帶兒子們去了深圳。到深圳那天,夜幕剛剛降臨。呂愛梅帶兒子們來到海邊,雖然看不清大海,但是能聽到海浪的聲音,孩子們就已經興奮不已了。母子三人在海邊露宿一晚,第二天終于看見了晨曦中的大海。
在深圳待了幾天后,呂愛梅帶兒子們去了東莞。東莞的消費比深圳低得多,東莞一家旅館的老板好心收留了他們,連吃帶住每月象征性地收200元錢,呂愛梅感激地說“碰上好人了”。
整個冬天,呂愛梅母子都在東莞度過。像在鄭州一樣,他們白天去唱歌,晚上回旅館。雖然日子艱辛,但不再擔驚受怕,呂愛梅內心很滿足。五一過后,天氣漸熱,呂愛梅便開著三輪車,和兒子們又回到鄭州。
就這樣,夏天在鄭州,冬天去東莞,他們過了5年平靜的生活。
迎來轉機:通過運營短視頻,吸粉30余萬,經濟日益寬裕
2017年,厄運再次降臨到這個不幸的家庭。
這年6月,朱小強突然被痰堵住喉嚨,喘不上氣。呂愛梅嚇壞了,拿上家里的全部積蓄,趕緊將孩子送到鄭大一附院。一到醫院,朱小強就昏迷了,直接進了重癥監護室。9個月后他出院時,醫療費高達56萬元,除很少一部分是呂愛梅從娘家借的,其他大部分都是社會愛心人士、公益組織捐助的。
朱小強保住了性命,但在搶救過程中氣管被切開,不能再唱歌了。而朱小猛的病情也加重了,呼吸出現困難。以后怎么生活,呂愛梅想了許多辦法都感覺行不通。
一天,朱小強對呂愛梅說:“媽,現在很多人拍短視頻賺錢。要不,咱也試試。”呂愛梅壓根兒不懂短視頻怎么拍,但既然兒子想試試,那就試試。
想著出生以來母親對自己的付出,兩個孩子決定將視頻號起名“有娘就是福”。“大兒子當導演,二兒子剪輯,我當廚師兼攝影師。”呂愛梅說。母子三人都是新手,這個過程對他們來說并不容易。
2020年6月7日,呂愛梅拍出第一條短視頻:炸麻葉。拍攝前,朱小強將拍攝步驟、重點、開場白以及炸麻葉時該說什么,給呂愛梅仔細地講了一遍。
由于購買食材的費用是全家一天的菜錢,呂愛梅特別小心,生怕做壞了,每個步驟和動作都預演多遍。正式開拍時,呂愛梅微笑面對手機鏡頭,用河南話高聲說:“大家好!我是呂媽媽,今天我給大家炸麻葉。”話音剛落,朱小猛就笑場了。呂愛梅一臉疑惑:“我這樣,中不中?”朱小猛說:“中,就這樣,特別好!”
呂愛梅有了自信,開始熟練地將芝麻撒進面粉、倒水、和面、搟薄餅、切面葉,然后將面葉下入油鍋。不一會兒,焦香酥脆的河南小吃——炸麻葉就出鍋了。
這條短視頻發布時只有一分多鐘,可拍攝用了三個多小時,朱小猛用全身上下僅食指和中指能動的手,剪輯了三個多小時。一家人整整忙活了一天。
那天是高考日,朱小強給這條視頻起名“鯉魚躍龍門”。這條視頻不光寓意好,里面呂愛梅爽朗的笑聲、簡陋的廚房、身患重疾的兩兄弟,都引起了網友的好奇,吸粉效果不錯。
隨后的中秋節,呂愛梅拍攝做月餅,因為第一次使用烤箱,掌握不好溫度,把月餅烤煳了,只好重新做。朱小猛將媽媽兩次做月餅的視頻都剪輯在了播出的視頻里,結果播放量達到幾十萬。第一次通過流量賺到了50元錢,母子三人信心大增,覺得這條路或許能走通。
此后,狹小的廚房成了呂愛梅的舞臺,揉面、打蛋,煎炒烹炸,拍攝短視頻,成了日常。她喜歡笑,嗓門大,菜做好出鍋時,她總是用方言大聲說:“孩子們,做好了,你們先吃吧——”像極了每個家里的老母親。
兩年時間,呂愛梅發布短視頻500多條,粉絲超過30萬。有了這個基礎,朱小強決定讓媽媽直播帶貨。
“大家好,我是呂媽媽……”呂愛梅在直播間用河南鄉音開了場,母子三人跟粉絲們聊了起來,收入從每場幾十元、幾百元到幾千元。呂愛梅從中獲得了從未有過的成就感。
如今,呂愛梅的二兒子朱小猛已經成家,并有了孩子。兒媳工資雖不高,但還是減輕了不少家庭壓力。
隨著粉絲的增多,呂愛梅帶著兩個漸凍癥兒子樂觀生活的事被越來越多的人知道。2021年9月,中央電視臺《夕陽紅》欄目組采訪了呂愛梅。11月10日,新華社以《這位“網紅”,讓她紅!》為題,報道了呂愛梅的事跡。
國家級媒體對呂愛梅的肯定和贊揚,讓這個60歲大媽更紅了!“雙十一”,呂愛梅靠直播帶貨一天就掙了1萬多元。
呂愛梅說,感謝這個時代,讓她一個目不識丁的農村人有機會露臉,被幾十萬網友看到。她感謝大家的關心、鼓勵和支持。
現在,直播帶貨是呂愛梅一家主要的經濟來源。呂愛梅和孩子們表示,希望將來能靠直播帶貨在鄭州買房,擁有一個真正屬于他們的家。
【編輯: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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