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郁娟
〔摘要〕總體國家安全觀視角下的智慧偵查,其功能定位為:主動識別風險和積極防控犯罪,為社會公共安全提供保障;深度參與社會公共安全治理,為社會綜合治理提供支撐;完善立法和促進司法效率提升,為國家安全整體法治化提供支持。其體系架構為:智慧偵查業務架構的優化再造,智慧偵查數據架構的關聯交互,智慧偵查應用架構的智能增效。其行動邏輯為:以深度應用信息技術維護總體國家安全,以充分發揮偵查智慧維護總體國家安全,以創新司法方式維護國家總體安全。
〔關鍵詞〕國家安全,智慧偵查,風險識別,數據智能應用
〔中圖分類號〕D918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4175(2022)01-0023-06
智慧偵查是在信息化偵查深度發展中孕育的全新概念,對智慧偵查的理念、內涵、功能定位、體系架構和行動邏輯等基本問題還處于研究、構建之中。作為一個新生概念,一般認為,智慧偵查是在偵查過程中,依托大數據理念和思維,以海量數據為支撐,綜合運用互聯網、物聯網、云計算、智能感測等先進技術手段,深度挖掘社會運行中的各項數據,對與案件相關的人、事、物、空間、行為等要素進行智能關聯串并,通過對違法犯罪信息的精準回溯、預測,實現偵查工作質態的飛躍提升〔1〕。這樣的界定聚焦于數據采集、數據融合和數據智能應用等方面的技術研發、方法提煉和機制建設。這種內部視角、方法層面的察看雖然必要,但也是非常基礎的,很容易將智慧偵查簡化為信息化偵查的深度發展形態,進而忽視智慧偵查與信息化偵查在質態上的差異。當前,我國內生性社會安全風險源頭多、風險點分散且形式多變,表現為暴力恐怖犯罪、殺人等惡性暴力犯罪時有發生,黑惡勢力犯罪屢打不絕,傳統侵財犯罪依然高發,電信網絡詐騙等新型犯罪來勢兇猛。在萬物互聯、人人互通的大數據時代,由網絡安全引發的安全威脅也使傳統安全向非傳統安全轉化,偵查工作不能止步于提高專業化程度和破案效率,更要通過強化數據智能應用和數據治理,深度參與社會綜合治理,在依法治國和司法改革的過程中提升國家安全整體法治化水平,才能真正實現總體國家安全的目標。因此,在總體國家安全框架內認識和理解智慧偵查的內涵、功能定位及其構建任務意義重大。本文認為,在總體國家安全觀視角下,智慧偵查是指以大數據為基礎,以數據技術為支撐,以數據智能應用為基本方式,主動識別犯罪風險和積極打擊、防控犯罪,強化社會安全治理法治化的偵查形態。
一、總體國家安全觀視角下智慧偵查的功能定位
總體國家安全觀視角下的國家安全具有全面性,涵括政治安全、國土安全、軍事安全、經濟安全、文化安全、社會安全、科技安全、信息安全、生態安全、資源安全和核安全,安全主體從單一轉向多元,既有傳統安全也有非傳統安全,既有實體安全也有網絡安全。總體國家安全觀為理解和規劃建設智慧偵查提供了更廣闊的視野,強調智慧偵查應當具有加強數據治理、維護網絡安全、主動發現和控制社會安全風險的功能。而作為“加強和創新社會治理,提高社會治理社會化、法治化、智能化和專業化水平”“順應運用互聯網技術和信息化手段開展工作”這一國家戰略發展規劃具體體現的智慧偵查,以全鏈條打擊犯罪、加強信息化建設實現數據賦能,以及深度參與社會綜合治理為總體國家安全提供有力支撐。因此,在內生性社會安全風險源頭多且復雜多變的社會形勢下,總體國家安全觀提出的全面安全需求和智慧偵查代表的全新偵查形態具有高度同構性和等價性。
基于這樣的理解,可對智慧偵查進行功能定位:第一,以破獲案件和高危預測為基礎主動發現安全風險,積極采取措施化解社會矛盾,提升風險預警的靈敏度和預警處置的有效性;第二,以智能監測系統建設和數據挖掘支撐立體化的安全防控體系,深度參與社會綜合治理,實現標本兼治的長效性;第三,以促進立法完善和提升司法能力提高國家安全保障工作整體法治化水平。這些功能是智慧偵查對傳統偵查功能的優化升級,分別從保障社會公共安全、支撐社會綜合治理和提升國家安全整體法治化水平三個方面保障總體國家安全。
(一)主動識別風險和積極防控犯罪,為社會公共安全提供保障。根據總體國家安全觀理論,社會安全對國家安全意義重大,“社會安全問題不僅包括社會的安全,還包括了社會對國家安全及國家安全其他要素的影響,也包括社會對國家安全的保障作用”〔2〕。同時,社會安全除了傳統意義上的實體安全,還包括網絡安全。網絡安全與國家安全密不可分。習近平在2018年全國互聯網安全和信息化工作會議上指出, “網絡空間不是法外之地,要依法嚴厲打擊網絡黑客、電信網絡詐騙、侵犯公民個人隱私等違法犯罪行為,切斷網絡犯罪利益鏈條,持續形成高壓態勢,維護人民群眾合法權益”,“網絡安全牽一發動全身,深刻影響政治、經濟、文化、社會、軍事等各領域安全。沒有網絡安全,就沒有經濟社會穩定運行,廣大人民群眾利益也難以得到保障”。
智慧偵查通過大數據平臺資源庫和以偵查業務為導向的主題庫,以大量模型工具建立數據關聯和構建偵查知識圖譜展開智能研判、多元自動預警,實現精準打擊犯罪、主動控制犯罪風險的目標。與傳統偵查形態相比,智慧偵查的優勢不僅在于打擊預謀犯罪或正在實施的犯罪,更能夠通過數據關聯分析、機器學習和模式識別等數據挖掘技術實施犯罪預警和(或)被害預警,實現傳統偵查不能達成的犯罪風險源頭識別、監測與處置,防止因風險疊加、擴散或演化造成國家安全威脅,滿足總體國家安全觀主動防范和化解風險的要求。對于接觸性犯罪,智慧偵查的最高形態是實現破案與發案同步。智慧偵查以數據技術為基本支撐,通過數據融合與智能挖掘分析,構建情報-指揮-勤務一體化、扁平化的偵查運行模式,采取一警為主、全警聯動的合成作戰方式,做到“嫌犯在、贓物在、證據在”,提高偵查的訴訟效益和社會效益;對于當前高發且對社會安全威脅較大的非接觸性犯罪,特別是容易引發群體性事件、易對社會安全造成重大威脅的網上非法集資、網絡金融詐騙、網絡賭博等犯罪,智慧偵查追求快速發現、快速制止、快速控制、快速定位、快速挽贓的偵查效果,主動控制社會安全風險。例如,對于電信網絡詐騙犯罪,由于這類犯罪跨多地(國)實施,突破了現行管轄規定和協作制度,資金在網絡上的多層級迅速分解、轉移突破了現行證據鏈的審查規范,在案發后致力于偵查破案,效果并不理想。為了更好地實現控案降損目標,公安機關應用數據挖掘技術識別和管控高危人員,實施技術攔阻;積極從被害預防的角度,針對電信網絡詐騙犯罪被害人的人身特點、活動規律、資金流動情況及行為偏好等風險行為特征建立被害預警模型,及時發現潛在的被害人,并采取分級、分類勸阻,實現對電信網絡詐騙犯罪的風險源頭處置。
(二)深度參與社會公共安全治理,為社會綜合治理提供支撐。總體國家安全觀要求提升維護社會穩定和防治各類重大風險的能力,“要達到的目的是各類安全問題耦合而產生的整體涌現效應,而不是各類安全的簡單相加”〔3〕。以總體國家安全觀為指導思想的社會安全治理,要求從社會安全風險生成、發展規律出發,從排查社會安全風險和預防危機著手,構建多元主體參與的社會治理體系和矛盾糾紛解決機制,尤其是推進基層治理。
智慧偵查為化解犯罪這一社會嚴重沖突提供技術保障和規則保障,是凈化社會安全生態的有機組成部分。同時,通過破獲案件,能夠發現決策者或管理者以正向思維難以發現的安全防范漏洞和安全保障薄弱環節,在打與防、管與控的互動中為強化社會安全治理賦能。對于一些系列性、地域性、有組織性的犯罪,智慧偵查可以突破時間和空間的限制,梳理發現犯罪發展軌跡、犯罪成員關系、犯罪手段演變及被害人、目標單位的安全防范薄弱環節,為犯罪治理決策提供指引和客觀依據。例如,對于地域性、行業性特點較為突出的黑惡勢力犯罪,偵查部門通過建立涉黑涉惡數據庫和網絡工作平臺,通過建立“對一定行業的生產、經營形成壟斷”“干擾、破壞他人正常生產、經營、生活”“群眾合法利益遭受侵害后不敢通過正當途徑舉報、控告”等排查標準發現黑惡勢力犯罪跡象,推進重點地區或行業的風險滾動排查,通過建立健全信息共享、線索移交、通報反饋、聯合執法、督導問責、宣傳發動等長效機制,鏟除黑惡勢力犯罪滋生的土壤。對于網絡安全,偵查部門運用數據存儲技術、數據處理與分析技術、異構數據融合技術、數據分級分類技術、元數據管理技術、深度學習技術實施數據治理工作,為相關部門的網絡治理提供數據資源和技術邏輯方面的支持,并與其他政府部門、電信網絡運營商、金融部門建立協同機制,制度化地實現政府部門與其他社會機構之間的信息互換、監管互認、執法互助、安全互保,構筑網絡安全防護和網絡安全治理體系。
智慧偵查對標總體國家安全觀的系統思維和底線思維,構建協同共治、資源共享和應急聯動的網絡架構,確保安全保障組織機構間的資源共享、實現基于資源共享的協作互信,通過嵌入或對接多組織機構協同網絡實現快速反應和應急聯動。協同網絡作為完善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制度、推進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過程中的重要治理工具,在社會基層治理中發揮著重要的作用〔4〕。智慧偵查作為社會協同治理網絡中之重要一環,將治理系統與治理能力密切地結合了起來。
(三)完善立法和促進司法效率提升,為國家安全整體法治化提供支持。在總體國家安全觀的引領下,《反間諜法》《國家安全法》《反恐怖主義法》《境外非政府組織境內活動管理法》《網絡安全法》《國家情報法》等相繼頒布實施,《刑法修正案(十一)》增設和調整了若干危害國土安全、社會安全和經濟安全的罪名,國家安全法律體系不斷完善。但國家安全法律規范體系遠未嚴密和完備。偵查作為法律聯結社會生活的前端傳感器,面臨不斷出現的新型犯罪形式引發的取證方法、證據標準、司法認定等問題,發揮著為立法創設議題和提供經驗基礎的作用。例如,考察我國黑惡勢力法律規范體系的演變可以發現,黑惡勢力犯罪法律規范的逐步嚴密化,如“套路貸”“軟暴力”“惡勢力”等概念的先后提出及認定標準的明確,不僅取決于立法機關對黑惡勢力犯罪本質特征理解的逐步深化,也得益于司法活動從法律適用角度的不斷推動。
一方面,智慧偵查以數據資源為基礎,凸顯出數據所有權、數據知情權、數據確權等問題。在信息社會中,這些基本數據法律問題關乎國家權力與個人權利的邊界,是一個數據安全規范問題,更是一個關乎社會公共安全治理的根本問題。智慧偵查面臨很多數據的證明力和證據力、網絡犯罪的證據鏈等傳統偵查形態中不曾有過的證據法律問題,這些任務壓力必將傳導至法律系統,驅動法律規范補漏、調整甚至轉向。
另一方面,智慧偵查本身就是一種司法實踐方式的創新,是法治經驗邏輯的重要部分。信息技術使偵查權對社會生活的介入程度更深、方式更隱蔽。偵查權運用程序在本質上的低可見性不僅需要強化來自外部的法律方面的控制,也需要加強來自內部的偵查機理方面的制約,因此,智慧偵查形態中必然包含著一整套與技術支撐體系、知識共享體系和組織管理體系相匹配的制度規范、運行機制。這些制度規范、運行機制與法律一樣,都是以法治化方式維護總體國家安全的保障資源。
二、總體國家安全觀視角下智慧偵查的體系架構
偵查的功能定位引領偵查體系架構的構建,偵查的體系架構及其中蘊含的技術邏輯是偵查功能從應然兌現為實然的中介和依托。只有構建反映總體國家安全觀內涵和特質的偵查體系架構,才能滿足保障總體國家安全的需要。在信息化偵查建設過程中,對偵查的功能定位仍不脫傳統的偵查觀——偵查是獲取證據、查明案件事實和查獲犯罪嫌疑人的專門工作,在構建偵查體系架構時出現部門本位主義和業務本位主義傾向,造成業務流程斷阻性大、應用架構匹配度差、數據質量保障不足等問題。在總體國家安全觀的統合引領下,將智慧偵查作為國家總體安全系統的子系統,充分理解智慧偵查在破獲案件之外的風險防范、社會治理和法治建設功能,將形成更系統化的思路,有效解決分散化、孤島式建設問題。
智慧偵查的體系架構由業務架構、數據架構和應用架構三部分組成,體現全新的統籌性和更強的靈敏度。在業務架構上強調自動化、協同化,以此優化和再造偵查業務關系;在數據架構上強調融合性、交互性,以此提升數據價值和治理效能;在應用架構上強調智能化、精細化,以此實現對安全風險的精確識別和快速反應。這樣一套與傳統偵查形態完全不同的系統架構的技術邏輯是:通過在偵查業務流中引入大數據、云計算、人工智能技術,以業務和數據(技術)為驅動力,解決數據治理、業務協同及其自動化問題,最終實現更多元的安全保障目標。
(一)總體國家安全觀視角下智慧偵查業務架構的優化再造。在構建智慧偵查業務架構時強調問題導向和目標引領。為實現保障總體國家安全的功能,在業務架構的建構上,應當在偵查業務流程自動貫通、智能交互的基礎上建立與其他國家安全保障系統的廣泛協同。
從偵查本位的角度,基于智慧偵查業務流程自動貫通和智能交互的要求,業務架構應與IT架構對齊,通過數據流與業務流的雙向互動對業務進行邏輯拆分和流程優化。偵查部門負有控制犯罪與保障人權的職責,偵查部門既要快破大案也要多破小案,既要重打擊也要善防范,既要提升辦案質量也要強化犯罪治理。智慧偵查與信息化偵查相比,更為突出的優勢是通過制度建設和業務優化實現偵查治理,即對犯罪發生發展的過程實行閉環偵查與治理,系統探究各類犯罪發生發展的土壤、環境、機會、條件,系統探究再犯發生發展的土壤、環境、機會、條件,實現對犯罪的專業偵查治理與社會化治理的一體化〔5〕3。基本構建原則是梳理業務邊界,即按照功能相關性將業務事項聚類成業務線或業務域,通過警種和部門之間的業務鏈和數據鏈,實現自動化的業務協同;優化業務流程,即建立自動貫通的業務流程,提升業務的智能化程度。智慧偵查的主業務流包括數據收集、分析研判、行動處置三個基本環節,與主業務流相關的執法監督、警力資源、后勤保障、辦公系統和IT運維管理等則發揮著支撐和約束作用。
從總體國家安全觀的角度,智慧偵查在規劃建設中要解決偵查業務系統與其他國家安全保障系統的共建共享共治問題,實現偵查與其他社會安全保障系統全周期、常態化、一體化的即時互動、廣泛協同態勢。基本構建原則是以加強數據安全管理為基礎實現安全保障主體之間業務信息的即時交互,為維護總體國家安全提供資源賦能;以加強風險識別和隱患排查為邏輯起點實現安全保障主體之間的業務自動流轉和無縫銜接,為維護總體國家安全提供協同合力;以加強指揮機制和應急體系建設為行動依據,實現安全保障主體之間的快速協同響應,打造維護國家總體安全的實踐執行力。
(二)總體國家安全觀視角下智慧偵查數據架構的關聯交互。數據對智慧偵查功能的實現起著決定性的作用,智慧偵查在某種程度上可以被理解為一種以數據架構和數據流解決結構性問題的工作形態。在智慧偵查的數據架構中,數據應具有完整性、準確性、一致性、共享性和可分析性。一方面,智慧偵查的數據資源非常廣泛,既有公安業務數據也有外部數據(包括行業數據、開源數據和其他安全保障主體的數據),智慧偵查的數據架構必須確保外部數據能夠為我所用,也要主動使公安業務數據能為其他安全保障主體所用。另一方面,出于社會安全防控與治理的根源性考慮,智慧偵查的數據架構不僅應有基于業務建立的主題數據庫、數據模型和權威數據集、面向業務職能的大數據應用平臺,還應當有數據治理功能。
基于這一指導思想,智慧偵查數據架構的建設重點是:其一,建立數據標準,解決數據的非標準化或多標準化導致信息資源整合效率低、交互共享成本高的難題。為此要建立數據標準體系和加強數據標準管理。前者包括數據元標準、元數據標準、數據質量標準、數據接口標準、用戶代碼標準和業務代碼標準等,后者包括對數據標準的管理、對數據的標準化管理、代碼主數據管理等。其二,提高數據質量。通過業務梳理建立質量核驗規則;對于外部第三方數據,采用抽驗算法并持續積累,形成完善的檢驗規則;根據刑事案件構成要素及其關聯建立契合偵查業務的多層次、多維度的人、案、物、行為等標簽分類體系,通過自然語言處理、機器學習、模式識別等算法,結合業務規則構建數據關系圖譜。其三,豐富模型工具。各類研判模型是實現主動預警、及時發現和控制犯罪風險的先決條件,應從警情、案情等非結構化的信息智能提取、關聯和標注偵查研判對象要素,構建相關知識庫和模型庫;同時,加強模型工具和知識庫在采集數據、加工數據、分析數據、治理數據和應用數據等環節的聚合作用。
(三)總體國家安全觀視角下智慧偵查應用架構的智能增效。應用架構是實現智慧偵查的工程依據,在數據應用和系統運行的終端將業務架構和職能組合為可實現的關聯系統。應用架構是偵查業務的映射,數據也由應用架構創建、使用、共享和流動。智慧偵查的應用架構強調實戰性和統籌性。實戰性,即應用系統必須服務部、省、市、縣、科隊等所有層級,服務破案、抓捕、訴訟、追贓、防范、治理等所有環節;統籌性,即把握偵查規律和數據應用規律,通過長期規劃、整體設計、分步推進,提升系統的偵查自適應性和與其他安全保障系統的對接擴能及異質互補。
在提升系統的偵查自適應性上,應用架構應使數據流、業務流和管理流高度融合,依托主干應用系統和各個條線應用系統相融合的應用架構,偵查部門可以實現偵查資源的融合,從具體的案情、警情、信息出發建立上下貫通、左右聯動的智能指揮處置系統,完成發布預警、線索發現、源頭治理等業務職能。
在提升與其他安全保障系統的對接擴能及異質互補性上,由于數據安全技術和數據管理制度的限制,原始數據的共享與交互通常是有限的,但經過應用系統智能處理過的數據信息研判產品卻是可以安全共享和交互的。由于不同的國家安全保障主體有不同的安全保障職能、職責及履職方式,數據信息研判的面向和層次也不同,需要借助國家安全保障主體間的業務網絡或工作平臺才能實現合力。因此,在構建智慧偵查應用架構時,不僅要關注偵查智能化的應用需求,還必須結合國家安全應急協同網絡的整體建設情況培育和挖掘對接擴能的匹配潛能。
三、總體國家安全觀視角下智慧偵查的行動邏輯
行動邏輯是使行動合理化的內在支配性,它表現為一系列以科學知識為指導的、體現科學思維方式的行動方案、規則體系和方法指導。合理化的行動賦予社會以秩序。如果說創新性的業務架構、數據架構和應用架構是智慧偵查對總體國家安全的靜態、物理支撐,那么,人工智能與人腦智慧有機結合的行動邏輯就是智慧偵查對總體國家安全的動態、活性支撐。
在國家安全需求廣泛化和國家安全風險多樣化的社會背景下,智慧偵查的行動邏輯內核是:第一,既強調數據碰撞、挖掘和分析技術的應用,提升安全風險預警的精準性和風險控制的精細化(特別是精準識別網絡安全風險和區分不同威脅程度實施層級化的防控對策),又重視長期形成的偵查專業思維和有效行動方法,體現傳統的人腦智慧與信息化的人工智能相結合;第二,既強調偵查領域內的犯罪線索挖掘、查證的執行力,又強調在維護總體國家安全體系內與其他安全子系統的協同性,積極實現識別和化解風險、源頭治理和系統治理的延伸目標;第三,既強調偵查行動的有效性和訴訟性,又強調結合社會現實和具體案情理解法律規范,實現偵查裁量的合理性和實效性。出于適應性、穩定性和價值均衡的考量,法律條文不可避免地存在模糊性,如何在嚴格執行法律的前提下實現偵查的社會效益是對偵查行動能力的檢驗,在法律沒有明確規定甚至是空白的情況下,如何以符合法治精神的方式采取行動,更是對偵查行動能力的高層級考驗,偵查在以自身行動邏輯通過這些檢驗、考驗的同時,也對法律產生反向作用,推進法治完善。這也是前文所述智慧偵查提高社會治理法治化水平功能的體現和落實。
(一)智慧偵查以深度應用信息技術維護總體國家安全。保障社會安全要有充實的數據基礎。一切社會活動皆可數據化是大數據的重要特征和標志。除了民警在巡邏盤查、警情處置、現場勘查、案件偵查等業務中采集的數據,大部分數據伴隨著包括犯罪行為人、重點人員和普通人員的日常生活自動生成,有的是由這些人員在實名刷卡、辦證、辦事等活動中主動提供,有的是由各類傳感器或數據采集終端自動獲取,形成規模龐大、種類齊全的數據資源。
保障社會安全要有智能化的情報研判。在智慧偵查中,全數據的多維研判是核心環節,包括在案件偵查層面研判出高危人員、資金流向、犯罪手段、活動軌跡等,在犯罪治理層面研判出犯罪高發區域、演變規律、源頭風險等。例如,在電信網絡詐騙犯罪案件中,偵查部門根據大量已破案件中反映出來的行為特點,從易受侵害或防范漏洞的角度完善技術攔截指標,加強電訊、網絡運營等行業的管理,建立健全警銀合作、警企合作機制。再如,在地鐵、火車站等公共交通場所的恐怖襲擊防控工作中,結合國內外類似案件反映出的犯罪特點,對這些場所的安全威脅形式、防控弱項進行風險分析,提出硬件改造、監測技術性能改進、安保力量建設等方面的建議,實現對這些重要場所的嚴密保護。
保障社會安全要有響應迅速的落地查證。智能研判決定著落地查證的方式和效率,落地查證也反饋優化著智能研判。在智慧偵查中,落地查證與智能研判形成邏輯閉環和雙向輪動。
(二)智慧偵查以充分發揮偵查智慧維護總體國家安全。數據及其智能應用無疑大大提高了偵查的指向性和準確性,但是,歸根到底,偵查是一項以人為基準的工作,基于大量個體在日常生活和職業活動中形成的價值觀、思維模式、直覺、感悟、方法技能等凝聚而成的人腦智慧,是智慧偵查不可或缺的知識資源。偵查智慧在形態上表現為職業思維、社會知識和行動知識,其作用是幫助偵查人員在實踐中明確任務目標和選取有用信息、判斷線索或信息的可靠性、迅速在多種行動方案中找到可用性強的方案、采取合理適度的措施固定線索或證據,同時,為人工智能的專家系統提供智識資源、為數學模型提供邏輯規則。
偵查職業思維包括以程序正義理念為核心的法治觀念、注重團隊合作的合成戰意識、運用信息化手段高效破案的科技思維等;社會知識是產生于特定背景的知識,具有鮮明的個體性和情境性,其正確性和有效性取決于具體的偵查情境,對于個別性特征突出的偵查活動而言至關重要;行動知識是偵查人員在特定情境中作出決策、完成任務或解決問題的技術性知識,表現為一系列試驗、試錯、方案的選擇與優化、程序的遵循與權變等。技術性知識的根本特點是社會選擇性和社會適應性,總體國家安全觀作為一種觀念和社會需求,在偵查這一技術性知識的社會化過程中發揮出滲透、型塑作用,經過長時間的踐行凝聚成偵查智慧的有機組成部分,給予偵查職業共同體更強的知識動能。
(三)智慧偵查以創新司法方式維護國家總體安全。基于無罪推定觀念、程序正義理念等法治精神,在司法活動中必須區分客觀事實和法律事實,以確實、充分和合法的證據認定犯罪;證據的收集活動要滿足參與性、對等性、合理性和終結性等要求,以“看得見的正義”的方式化解社會風險。智慧偵查的行動邏輯與之相適應,具有鮮明的社會治理法治化時代特征。
隨著非接觸式犯罪的泛濫和信息化偵查技術的應用,傳統形式的書證、物證和證人證言等不再是基本的或主要的證據,數據證據逐漸成為主要的證據形態,智慧偵查中大量數據證據的真實性審查轉化為取證技術的合法性審查,技術意義上的方法、程序與規范意義上的方法和程序日益交融,偵查取證方法也發生結構性改變;同時,在智慧偵查中,基于大數據自動生成和存儲的特點,反映犯罪行為人(特別是高危人員)在實施犯罪前和實施犯罪后的活動軌跡、行為表現等信息被各種前端設備、傳感器自動全程記錄下來。這種全方位、動態化地反映各類社會活動,使偵查部門對風險行為的發展演變、表現形式進行全采樣挖掘分析成為可能。一方面,偵查邏輯思維方式轉變為相關性分析,另一方面,人工智能和研判產品通常不是法定形式的證據,偵查工作必須在研判、關聯、挖掘環節就按照證據標準固定數據信息,才能實現數據的訴訟證明作用。這些思維方式和取證方式的轉變由信息技術引起,也是以法治化方式實現總體國家安全的必然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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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 楊在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