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北
作為“社交恐懼癥”的縮略,“社恐”幾乎無須“繞腦筋”便能為人們會意,但其從醫學病理到日常流行的“越界”蔓延、從人們“避之唯恐不及”到樂于自我“套用”的“神奇”扭轉,卻并不簡單。在“社恐”成為熱詞后,人們對分辨“社恐”的流行究竟是一種疾病/缺陷的大量涌現,還是一種正常人群特征的標記和歸類,興趣并不大,更大的熱情放在了將其作為自己不擅社交的完美解釋,以及回避社交的理由開脫上。也就是說,與“社恐”一詞的親密接觸竟不會造成自我認知的憂慮,而是帶來對自身或深或淺的人際交往障礙的自我悅納——至少是自我減壓。至此,“社恐”實現從“揭露”到“包庇”的社會語義效果的“劇烈”轉換。從科學定性,到自行“認取”,流行悄悄消解了它的“病意”,增添了隨性的輕松。是的,“社恐”正在成為人們交談時津津樂道的話題,某種厭畏的感覺已經“退居二線”。
當在座的人紛紛以“社恐”進行自我描述時,它已令人吃驚地成為人們能夠承受,進而樂意標識的“性格特點”。甚至乎,將“社恐”作為自我標榜者,更是看到它所隱含的特殊的人格魅力——對功利社交的不屑、與圓滑“油膩”的“絕緣”,以心靈脆弱的展示換取可能的同情和好感……“社恐”本意所包含的對“自我表露”的拒絕,與其后將“社恐”運用于自我表露的熱衷之間,并沒有不可跨越的鴻溝,接駁矛盾兩端的正是人隱蔽而復雜的內在心理。
那些對如何“救濟”大量“社恐”人口的分析,把注意力放在了宅文化流行、電子交往依賴癥等,提出種種幫助走出自我孤立走向現實社交的行動指南,當然體現了對社交信心缺失群體的關懷。但對“社恐”作為一個“令人愜意”的屬性卻少有關注——是流行語言在暗地里成為情緒的安定劑,還是青年在尋找到更為準確的社會符號之前的和平過渡,目前并不明朗。但可以肯定的是,它已具備超越社交困境的“奇異視野”,不是以更加積極的突破交往困境的方式,而是在焦慮之外另辟蹊徑,比如正廣泛實現的去“社恐”恥感。
與“社恐”結成一組對照詞的是“社牛”。如今“牛”“統領”了一切厲害的人事,在體現社交的八面玲瓏上同樣“得心應手”,但卻不能保證擁有一份無雜質的美譽。對“社牛”真誠之“凈含量”的反思,和對“社恐”的“友好理解”放在一起,可以幫助我們更加深刻地揭示出,當今社會舒適、自然的高質量交往十分稀缺的事實——而這也是“社交牛雜癥”(“社恐”“社牛”混雜)的部分成因——也許內與外雙重的追索,方有可能看到人們深層的渴望。那些社交中的愛和怕也正“反向”對社會提出忠告,如差異的包容、交際空間多元化的創設,以及去表象化的解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