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軍民
(福建師范大學 旅游文化與公共管理學院,福建 福州 350117)
殘疾人是一個特殊困難的群體,需要格外關心、格外關注。我國殘疾人口眾多,如何有效滿足8500萬殘疾人日益增長的社區康復服務需求,提供多層次、多樣化、高質量的康復服務,是黨和國家高度重視的問題。黨的十八大以來,以習近平同志為核心的黨中央把殘疾人事業作為中國特色社會主義事業的重要組成部分,將殘疾人工作納入“五位一體”總體布局和“四個全面”戰略布局,加強殘疾康復服務融入社會保障體系建設,健全殘疾人關愛服務體系和設施,成為黨和國家工作大局中的重要內容。
“十三五”期間,農村低收入殘疾人參加基本醫療保險得到加強,全國有36.3萬殘疾兒童得到康復救助,850.8萬農村低收入殘疾人得到基本康復服務,177萬殘疾人得到基本輔助器具適配服務;殘疾人康復機構規范化建設持續推進,截至2021年底全國有殘疾人康復機構11260個,康復機構在崗人員達31.8萬人,其中管理人員3.3萬人(占10.38%)、業務人員23.2萬人(占72.96%)、其他人員5.3萬人(占16.67%),社區康復(Community-based Rehabilitation,CBR)社會化、專業化程度有了顯著改善。[1]但是,當前我國社區康復尤其是農村殘疾人社區康復還存在許多短板,總體效能差強人意。一些研究發現,相較于社會整體發展水平,殘疾人社會保障水平較低、社會服務較薄弱,加之殘疾人領悟社會支持的復雜心理-行為效應影響,使得殘疾人群的生活滿意度、幸福感普遍低于其他人群。[2][3][4]
上述情況表明,一方面高質量發展和共同富裕成為殘疾人事業發展的總遵循,殘疾人事業發展不斷邁上新臺階,殘疾人社區康復服務的覆蓋面、質量和水平持續提升,朝著殘疾人“人人享有康復服務”目標勇毅前行;另一方面由于殘疾人社區康復服務總體效能欠佳,服務質量與服務水平低,影響了農村殘疾人對社會的回歸,制約了在全面推進鄉村振興中實現殘疾人共同富裕的進程。習近平總書記強調,讓廣大殘疾人安居樂業、衣食無憂,過上幸福美好的生活,是我們黨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宗旨的重要體現,是我國社會主義制度的必然要求。[5]因此,如何優化社區康復服務效能,有效滿足廣大農村殘疾人社區康復需求,成為殘疾人事業發展的重大課題。
關于我國農村殘疾人社區康復服務效能不高的原因,學術界大體上有三種典型觀點:一種是“結構性需求-供給約束”論,認為傳統福利模式消退和社會福利整體框架不完善導致殘疾人社區康復發展的不平衡不充分[6][7][8];另一種是“社區康復認知偏差”論,認為殘疾人社區康復效能低,源于忽視社區參與、社區建設和社會組織等社會性力量在殘疾人康復中的意義和作用[9][10];還有一種是“康復服務系統差異”論,認為地區差異、經濟差異以及過程差異的綜合作用共同形塑了殘疾人社區康復服務效能狀況[11][12][13]。這些研究在分析殘疾人社區康復服務供給的制度—文化因素的同時,也就社區康復服務績效評價進行了系統研究,為文章提供了堅實基礎和有益指導。不過,需要指出的是,既有研究對殘疾人社區康復服務效能的分析大多基于國際組織的原則標準和經驗做法,績效評價指標體系的國情性、地方性特色不足。文章認為,殘疾人社區康復效能評價指標應兼具指導性和漸進性要求,應該給我國殘疾人康復事業提供一條發展路徑,從而既能夠為我國殘疾人社區康復發展提供現實指引,又能為推進殘疾人全面小康和全面發展提供路徑選擇依據。
作為國際社會普遍倡導的殘疾人發展戰略,社區康復既是公民的基本權利,也是殘疾人工作的基本內容。自1978年世界衛生組織在《阿拉木圖初級衛生服務國際會議宣言》中,首次系統提出以社區為基礎開展殘疾衛生康復以來,社區康復服務體系和方法不斷發展完善,全球90多個國家和地區都實施了社區康復項目,低收入國家的殘疾人社區康復也取得了長足的發展,其中較為醒目的是以社區參與為基礎的初級衛生保健(Primary Health Care,PHC)和殘疾人、老年人康復服務。比如,從1991年開始,國際勞工組織、聯合國開發計劃署與一些發展中國家政府合作開展殘疾人社區職業康復,在提供初級衛生保障的同時從最初篩選的7個職業培訓領域擴大到現今的24個,殘疾人職業康復與社區參與的融合促進了殘疾人在完成職業康復項目后向社區的回歸。[14][15]初級衛生保健與社區康復的融合不僅成為國際衛生保健系統的組成部分,而且其社區參與性戰略構成為識別、強化和評估康復服務項目成功的重要方面。[16][17][18]進入21世紀后,國際勞工組織、聯合國教科文組織以及世界衛生組織共同發表的《社區康復聯合意見書》提出了殘疾人康復、機會均等、減少貧困和社會包容的社區整體戰略。在聯合國《殘疾人權利公約》政策框架下,2010年世界衛生組織、國際勞工組織、聯合國教科文組織以及國際殘疾與發展聯盟共同出版了《社區康復指南》,明確殘疾人社區康復包括健康、教育、生計、社會包容、賦權等5個領域25個方面的具體內容。[19]
20世紀80年代中期,我國在總結山東、廣東、吉林、內蒙古等62個縣試點經驗的基礎上,《中國殘疾人事業五年工作綱要(1988-1992)》《中國殘疾人事業“八五”計劃綱要》正式提出了殘疾人康復(社區康復)的主要任務、指標和措施,獨立實施的配套方案。隨后,歷次的國民經濟、殘疾人事業發展的五年規劃均對殘疾人社區康復做出了系統安排,而《中共中央國務院關于促進殘疾人事業發展的意見》(中發〔2008〕7號)、《關于加快推進殘疾人社會保障體系和服務體系建設的指導意見》(國辦發〔2010〕19號)更是將完善社會化康復服務網絡作為殘疾人服務體系建設的首要內容納入國家基本公共服務體系建設規劃。30多年來,黨和政府始終堅持以人民為中心的發展思想,殘疾人事業取得歷史性新成就,殘疾人基本公共服務水平大幅提升,平等參與的社會生活環境和條件不斷優化,逐漸形成了具有中國特色的“健康中國”戰略下殘疾人社區康復服務發展路徑。

圖1 WHO、UNESCO與ILO社區康復結構
“十一五”期間,衛生部啟動了“健康中國2020”戰略研究,系統深入研究了關系我國衛生改革發展和改善人民健康的戰略性、全局性、前瞻性重大問題,于2012年8月發布了《“健康中國2020”戰略研究報告》,該報告提出重點人群、重大疾病及可控健康危險因素的三類優先領域和21項行動計劃,提高衛生服務可及性和公平性,滿足多層次、多樣化衛生健康服務需求。2016年10月,中共中央、國務院印發我國第一個旨在全面提高全民健康水平的衛生健康工作長期戰略規劃——《“健康中國2030”規劃綱要》,這是習近平“以人民為中心”的發展思想在實踐中的重要體現,也是在深化醫藥衛生體制改革實踐中形成的一項需求牽引型的國民健康發展戰略。[20]習近平總書記在黨的十九大報告中明確指出,發展殘疾人事業,加強殘疾康復服務,實施健康中國戰略,要完善國民健康政策,為人民群眾提供全方位全周期健康服務。在黨的二十大報告中他再次強調指出,促進殘疾人事業全面發展,推進健康中國建設,把保障人民健康放在優先發展的戰略位置。
《“健康中國2030”規劃綱要》強調突出解決好婦女兒童、老年人、殘疾人、低收入人群等重點人群的健康問題,如營養干預、心理健康、體育活動以及殘疾人健康等。其中,規劃綱要對維護殘疾人健康作出專門部署,提出“制定實施殘疾預防和殘疾人康復條例”,并從加大低收入殘疾人醫療救助力度、建立殘疾兒童康復救助制度、殘疾人康復納入基本公共服務、完善醫療機構無障礙設施和康復服務體系、國家殘疾預防行動計劃、致殘疾病及其他致殘因素防控、殘疾預防綜合試驗區試點以及防盲治盲和防聾治聾等方面做了全面而系統的規劃。2017年1月,國務院常務會議通過《殘疾預防和殘疾人康復工作條例》(國務院令〔2017〕675號),首次以綜合性法規形式規定了殘疾預防和殘疾人康復工作的基本原則、方針和主要舉措,特別突出了對重度殘疾人、貧困殘疾人和殘疾兒童的重點保障和社區康復服務。殘疾人社區康復建設穩步推進,反映了黨和國家從國家治理層面對殘疾人康復的認識達到一個新高度,殘疾人康復的制度框架更加系統完備,“共建共享、全民健康”的健康中國戰略主題必將在殘疾人社區康復實踐上全面實現。[21]
2017年寒假和2018年暑假,課題組在閩、贛兩省部分縣(市/區)農村開展“新型農業經營主體經營狀況”的入戶問卷調查,有關農村殘疾人生活狀況與社區康復服務是其中的內容之一。課題組采取立意抽樣方式在兩省選擇了2個縣(市/區)的8個鄉鎮,入村后使用鄉鎮民政所同志提供的殘疾人名冊作為抽樣框,調查員按照名單順序在村干部引領下入戶對18周歲以上的對象進問卷調查,詢問他們截止至2017年的家庭生產生活情況。12個被調查村共有677戶持證殘疾人家庭,總計入戶486戶,其中:拒絕調查的43戶,不在家或名冊信息有誤而未能調查的71戶,成功調查372戶(表1是殘疾農戶樣本概況)。

表1 樣本概況
如表1所示,問卷填答者有超過一半的為戶主(54.8%),他們的平均教育年限為4.2年,且以男性居多(60.2%),這在一定程度上保證了問卷填答的有效性。表1還顯示,被調查農戶平均人口規模為4.1人(標準差1.9),每戶有殘疾人1.2人(標準差0.7),其中有55%的殘疾人為肢體殘疾,其家庭Engle系數均值為59.51%(標準差20.36),總體上處于溫飽水平。
《“健康中國2030”規劃綱要》關于健康中國的內涵與結構主要包括,普及健康生活、優化健康服務、完善健康保障、建設健康環境和發展健康產業,把健康中國與公共服務體系、公共衛生體系、公共安全體系、公共設施體系等的建設與完善有機結合起來,尤其將健康中國理念與健康教育納入國民教育體系并作為素質教育的重要內容,從根本上體現了“生命至上”的中國式大健康智慧。所謂大健康理念,其核心是覆蓋全人群的全生命周期健康和全方位健康,前者指的是從生命孕育期(母嬰期)到臨終關懷,后者包括身體、心理、社會適應、生活方式和人居環境等的健康,健康服務應是基本公共服務的應有之義。[22]與之相得益彰的是,CBR亦強調所有服務提供都應基于與殘疾人對象的平等伙伴關系并依其現實需求程度而適時調整。有研究者甚至認為,殘疾人康復需求不應該由專業人員決定,也不應將專業人員認為適用與合適的一套康復程序強加于對象,而應更加清晰、敏感地傾聽CBR服務對象的反饋信息,因為相較于其他康復途徑,CBR的獨特優勢就在于其干預-反饋靈敏性和契合殘疾人需求的發展能力。[23]這意味著,源于西方福利社會的CBR構型和想象只有正視在具有獨特性的文化、宗教、社會、政治和經濟等條件下不同社區工作的復雜性,才能滿足向發展中國家人民提供服務的需要。基于此,本文以中國式大健康理念為遵循,結合《社區康復指南》中關于社區康復的界定,重點考察殘疾農戶在健康生活、家庭生計、健康服務、社區支持、社區賦能、健康保障等6個方面社區康復的實施狀況及特征。
1.中國式大健康理念引領農村殘疾人家庭健康生活
健康是人的一生中最為寶貴的資本,健康生活是促進人的全面發展的必然要求和經濟社會發展的基礎條件。中國式大健康理念倡導全方位、全過程、全系統的自我健康管理,它追求的不僅是個體身心健康,還包括社會的、文化的、環境的、精神的等方面的完全健康;它不僅倡導科學的健康生活、健康知識、健康制度,更倡導正確的健康消費、健康行為、健康認知等。《“健康中國2030”規劃綱要》提出普及健康生活,要加強健康教育,提高全民健康素養,移風易俗,將健康教育納入國民教育體系,把健康教育作為所有教育階段素質教育的重要內容。黨的二十大報告指出,要深入開展健康中國行動和愛國衛生運動,倡導文明健康生活方式。因此,重點考察殘疾農戶家庭成員健康狀況、健康教育和移風易俗等三個方面。
在健康狀況方面,被調查對象中有108戶(占29.0%)殘疾人家庭在上一年度中曾住院醫療,這一比例遠高于全國(17.5%)、江西(19.1%)和福建(13.2%)的住院率。殘疾農戶有著比其他人群更高的住院需求以及并不樂觀的健康狀況,比如從較低的家庭健康狀況評價(僅為2.9分,標準差1.0)中就可見端倪。殘疾農戶較高的住院率也表明他們的住院醫療需求得到有效釋放,醫療保障更具公平可及性。在健康教育方面。殘疾人家庭中的殘疾人平均受教育年限是 5年(標準差 2.9),遠低于全國(9.91年)、江西(9.70年)和福建(9.66年)的平均水平。[24]在移風易俗方面,殘疾農戶人情消費平均為2411.1元(標準差834.5),占家庭收入的11.9%;鄉村廟會/祭祀支出 371.1 元(標準差 541.8),占家庭支出的 1.8%;兩項合計為 2670.4 元(標準差 963.3),占家庭支出的13.4%。有研究顯示,人情消費與農村居民幸福感呈倒“U”形,人情消費占家庭消費支出高于42%的會擠壓家庭幸福空間,低于12%(即11.41%)左右的農民幸福感評價最高。[25]因此,依據這一結果推測,殘疾農戶人情消費可能與其幸福感是適度匹配的。
實際上,在健康生活要素指標中最深層次、最具特色,也最復雜的是移風易俗,尤其是人情消費。人們關于中國人情消費有兩種截然相反的觀點:一種觀點認為,人情消費是情感交流、信息傳播、資源交換等的軟性工具載體,能為人們提供非正式制度支持,并且人情支出與社會關系網絡資源成正向變化,因為中國禮尚往來的關系主義人情消費會借助“人情債”機制在將來獲得與之相當的經濟或其他回報。[26][27][28]而另一種觀點則認為,人情消費支出擠壓了農村居民可支配收入增長空間,并且隨著人情泛化與異化,人情消費反而既成為日常交往活動的負擔,也會給低收入家庭消費支出帶來負面影響和消費心理“亞健康”狀態。[29][30][31]實際上,關于農村人情消費要辯證地分析,要把握人情消費的“度”,更主要的是防止和遏制人情消費的過度貨幣化、物質化和攀比化,使人情消費回歸禮儀性、情感性、互惠性和公共性的價值本源。
2.自主式、多樣化生計與有限就業服務供給不均衡
生計是生存之本,就業是民生之本、安國之策。人群解決生計的方式和途徑極大地決定著一個國家或地區的生產經營和社會組織制度。我國農村殘疾人家庭規模巨大,他們的生計途徑和就業狀況不僅關系農業農村社會穩定與經濟發展,亦關系全國人民共同富裕的偉大中國夢。家庭是構成社會的基本單位,家庭生計屬于國家基礎性的、民生性的問題。對于殘疾人尤其是重度殘疾人來說,家庭生計在很大程度上是他們的唯一生存依賴,因為絕大多數殘疾人都需要家庭的照料。從當前我國農村經濟社會發展實際來看,農村殘疾人家庭經濟收入普遍較低,大部分殘疾人仍然存在未就業、就業難、就業歧視等突出問題。黨的二十大報告指出,實施就業優先戰略,健全就業公共服務體系,加強困難群體就業兜底幫扶。加快提升殘疾人家庭就業服務支持水平,進一步完善殘疾人就業福利體系建設,是各級政府就業部門和殘疾人聯合會的重要工作。從就業康復視角來看,再就業和勞動力市場參與具有治療干預的作用,殘疾人就業增強了他們的社會技能和社區凝聚力,而就業參與意味著殘疾人在社會、工作和生活中有其應有的位置,其康復使殘疾人重新獲得自尊、個人賦權和融入社會。[32]
殘疾農戶生計途徑存在自主式、多樣化的鮮明特征。如表2所示,農村殘疾人家庭生計途徑以打工為主(占61.2%),以社會保障(占33.5%)、經營農業(占22.0%)、土地流轉收益(占21.2%)等為重要補充的家庭生計格局。在這些生計途徑中,76.1%的殘疾農戶都將土地進行了流轉,并且總體來看他們對土地流轉收益的評價還是趨中肯的(4.4分)。調查同時還發現,殘疾農戶平均就業人數為1.6人,平均家庭人口規模4.1人(見表1),接受就業服務的有11戶(占3.0%),就業服務評價為3.3分,顯示一方面殘疾農戶就業人數較少、家庭人口贍養壓力較大,同時就業服務供給有限、就業服務評價不高。總之,自主式、多樣化生計途徑與有限就業服務供給的不均衡,是當前我國農村殘疾人家庭生計領域的顯著特征。

表2 殘疾農戶社區康復描述
3.康復服務保障實現廣覆蓋、多層次、可及性發展
黨的二十大報告指出,要“健全社會保障體系”,“推進健康中國建設”,“健全覆蓋全民、統籌城鄉、公平統一、安全規范、可持續的多層次社會保障體系”,提高公共服務水平,增強均衡性和可及性。地方各級政府貫徹落實中央有關殘疾人事業發展的部署要求,以健全殘疾人“兩個體系”為主線,以促進殘疾人全面發展和共同富裕為目標,結合地方實際實施“十四五”殘疾人保障和發展規劃,推動殘疾人事業高質量發展。福建和江西兩省均系統開展了精準康復服務行動,提升基層康復機構服務能力,為殘疾人就近就便提供康復服務。與此同時,結合“愛耳日”“全國殘疾預防日”等在國民教育體系中深入做好殘疾預防宣傳教育,聚焦重度殘疾人康復需求,推行個性化社區康復服務,開展殘疾學生助學工作,等等。
如表2所示,在健康保障方面,有接近或超過一半的殘疾農戶調查對象在新型農村合作醫療(占98.1%)、在新型農村養老保險(占77.2%)和最低生活保障(占47.6%)這三大社會保障中實現了全覆蓋,其中殘疾農戶新型農村合作醫療保障覆蓋面最廣、可及性程度也最高。同時,還分別有15.6%、2.2%殘疾農戶接受或參加了醫療救助和其他商業補充險。在健康服務方面,殘疾農戶日常就醫機構以村級診所(衛生所)為基礎,呈自村衛生所(57.2%)、鄉鎮衛生院(占19.1%)、縣城醫院(占14.0%)到省/地市級醫院(占3.2%)逐級下降的就醫機構空間分布特征。在住院醫療方面,殘疾人家庭出院者平均住院28.1天、平均住院費用16442.0元,這兩項指標既高于當年全國平均水平(全國平均住院9.4天、人均住院費8604.7元),也高于江西(平均住院9.1天、人均住院費7417元)、福建兩省的平均水平(平均住院8.6天、人均住院費8413.7元)。[33][34][35]此外,從反饋的數據來看,盡管被調查對象中僅有2戶殘疾人家庭參加了健康扶貧貼息貸款,但他們對康復扶貧的評價還是比較高的(4.0分)。總體而言,農村殘疾人健康保障和健康服務供給已形成了廣覆蓋、多層次、可及性發展格局。
4.傳統社會關系強賦能與社區社會組織弱賦能互嵌
人際關系網絡與社會組織為人們研究鄉村社會秩序、國家-社會關系提供了豐富素材和途徑。較早的研究大體說來可以分為兩大類:一類是從社會資本理論、社會網絡理論等視角開展的國家-社會關系研究,如杜贊奇“權力的文化網絡”、林南“地方性市場社會主義”等[36][37];一類是從鄉土文化、社會傳統角度所展開的本土化、地方性結構研究,如費孝通“差序格局”、林耀華“宗族鄉村”等[38][39]。新近的研究則將鄉村人際網絡、社會組織與鄉村治理轉型、基本公共服務均等化相聯結,探討它們之間的關系機理之于殘疾人權能的意義。[40][41][42]
鄉村傳統社會關系仍然是影響殘疾人家庭社區支持與社區賦能的關鍵要素。調查發現,有40.3%的殘疾農戶曾接受過他人經濟援助,并且對自身家庭與鄰里關系評價達到了7.4分,一定程度上反映出殘疾人家庭所獲得的社區支持狀況。與之相應的是,反映殘疾農戶社區賦能的社區互助指標——“紅”“白”事家庭互助接近4分(五點尺度),表明傳統的社區支持、社區互助在殘疾農戶社區康復中發揮著重要作用。不過,相較于前兩項指標來說,反映社區參與的農民專業合作社參與指標和反映社區賦能的殘疾人組織權益保障指標水平略低。殘疾農戶的農民專業合作社參與程度采用距離測量法測度,其值由“是否聽說過合作社”“村里有無合作社”“有無村中熟人加入合作社”“有無家人加入合作社”“家人有無在合作社兼職”到“家人有無出資合作社”“家人有無獲得合作社分紅”等7個二分項加總得到,總體均值2.0分(五點尺度,標準差1.5);有17戶(占4.6)殘疾人家庭接受過殘疾人組織(主要的是殘疾人聯合會)所提供的權益保障服務,且其五點尺度評價得分為2.6分(標準差1.1)。
為進一步揭示殘疾人社區康復各維度指標間的內在關聯,我們選取了社區康復9個具體的主客觀指標并對它們進行雙變量相關分析(見表3)。分析發現:(1)殘疾農戶的健康狀況評價與土地流轉顯著負相關(r=-0.138,P≤0.05),與就業服務、鄰里關系評價(r=0.141,P≤0.01)、住院報銷百分比(r=-0.144,P≤0.01)呈正相關,顯示健康狀況評價與就業服務、鄰里關系評價、住院報銷百分比之間呈相互影響、相互促進的關系,而與未流轉土地的殘疾農戶相比,有流轉土地的家庭健康狀況評價可能更低;(2)土地流轉、就業服務、醫療機構服務評價、康復扶貧、與鄰里關系評價、農民專業合作社參與度、權益保障以及住院報銷百分比等指標之間多呈顯著正相關,顯示這些指標之間有著互為促進的積極影響。總之,社區康復各維度之間是相互影響、相互作用的,它們共同構成中國式農村殘疾人社區康復傳統關系強賦能與社區社會組織弱賦能的互構互嵌樣態。

表3 社區康復指標相關分析
健康是人民群眾最廣泛而普遍的美好生活需要。國民健康不僅僅是民生問題,也是政治、經濟和文化領域的共同問題。農村殘疾人家庭社區康復是城鄉基本公共服務體系的重要組成部分,是健康中國建設的基礎性內容之一。隨著基本公共服務體系的進一步完善,殘疾人社區康復服務質量與水平得到持續提升,并逐漸形成了具有中國特色的殘疾人社區康復服務發展路徑。當前,我國農村殘疾人家庭健康生活方式得到廣泛普及,中國式大健康理念實際地發揮著導引功能,殘疾農戶生計自主式、多樣化特征鮮明,社區康復服務保障實現廣覆蓋、多層次、可及性發展,殘疾人家庭的社區支持、社區賦能互構互嵌、相得益彰。但同時,殘疾人家庭健康狀況并不樂觀,移風易俗尚未取得壓倒性勝利,康復扶貧、就業服務效果差強人意。
加快推進殘疾人社區康復服務,既是順應民生訴求、解決民生疾苦的迫切需求,也是維護社會穩定、社會公平的必然要求。《“十四五”殘疾人保障和發展規劃》提出,要提升殘疾人公共文化、職業康復服務,細化殘疾人基本公共服務項目的設施建設,增強基層為殘疾人服務的能力。黨的二十大報告提出,人民健康是民族昌盛和國家強盛的重要標志,促進殘疾人事業全面發展,把保障人民健康放在優先發展的戰略位置。為此,文章認為,為全面推進殘疾人事業發展,實現全體人民的共同富裕,應著重從以下四方面推進殘疾人社區康復服務。
健康中國建設是一項事關國家發展全局的優先戰略性工程。黨的二十大報告從全方位全周期健康服務到中國特色醫療衛生服務體系,從中西醫并重到人口發展戰略,為守護我國人民生命健康擘劃出“人民至上、生命至上”的中國方案和行動路線圖。殘疾人社區康復服務是基本公共服務中的薄弱環節,在深入推進健康中國行動中應繼續堅持“普惠+特惠”原則,科學統籌規劃、優化資源配置,進一步健全和完善殘疾人康復服務供給機制,全面提升殘疾人康復服務的能力、質量和水平。
就業是提高殘疾人生計質量與水平的基本途徑,把殘疾人就業與殘疾人家庭就業統一起來是殘疾人就業政策的基本出發點。殘疾人幫扶工作應充分考慮殘疾人家庭成員在經濟條件、就業能力、就業需求、就業資格、就業方向等方面的特點,有效開展就業咨詢、就業幫扶、職業培訓等工作,全方位、多渠道增加對農村殘疾人家庭的扶持力度,建立健全家庭技能培訓、就業服務、生產經營為一體的社區幫扶體系,拓寬殘疾人家庭就業渠道,提高其家庭收入水平。
進一步健全黨委領導、政府負責、社會參與、殘疾人組織充分發揮作用的殘疾人事業領導體制和工作機制。將殘疾人社區康復工作和社區建設、區域醫療、社區服務和基礎公共設施規劃相結合,建立以家庭為基礎、社區為依托、機構為支撐、社會力量為補充的社區康復模式。充分利用、整合農村社區資源,鼓勵有條件的農村社區建立殘疾人康復站,或者通過政府購買服務方式委托社會組織開展康復指導、日常生活能力訓練和知識普及等社區康復工作。提高重度殘疾人生活專項補助和貧困殘疾人家庭購置器械專項補貼。加強康復機構和康復人員隊伍建設,提高康復人員業務水平和服務能力,嚴格執行各級各類康復機構建設標準和行業準入標準,鼓勵民辦機構開展殘疾人康復服務活動。
現代信息技術為健康中國建設提供基礎支撐,是健康中國建設的重要基礎設施。以大數據、互聯網、人工智能等為代表的新一代信息技術在幾乎每一個行業和業務職能領域都得到了廣泛應用,它不僅使管理過程從“非量化”轉變為“可量化”、管理決策從“經驗化”轉變為“數字化”,而且使得管理模式從“大眾化”到“個性化”、管理效果從“不可視”到“可視化”,實現了更直觀、更準確、更高效的全過程管理。就殘疾人社區康復領域來說,大數據、互聯網、人工智能的精準研判功能可以把握農村殘疾人的主要健康問題以及影響健康的相關因素,包括個人疾病發展階段、疾病區域分布情況和生活習慣,從而做出更為精準、科學、有針對性的決策和更為及時有效的醫療防范和干預措施;還可以完善醫療服務體系和醫療保險治理體系,優化醫保智能審核和提高救助經辦效率,讓數據多跑路,讓殘疾人群眾少跑腿,科學統籌、高效引導殘疾人就醫行為,促進分級診療、有序就醫,及時了解和掌握殘疾人康復需求、康復難題,把社區康復服務工作做好、做細、做實、做到殘疾人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