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論詩的方式分析巴埃薩的建筑作品
——以卡拉住宅為例

程 雪，王勝濤

（1.西南交通大學建筑學院，四川 成都 611756；2.成都基準方中建筑設計股份有限公司，四川 成都 610017）

1 “詩意”和“詩”

阿爾伯托·坎波·巴埃薩是具有國際影響力的西班牙建筑師，他的作品以純粹而精確的空間品質打動世人，常被冠以“極簡”、“純凈”、“極少主義”等形容，而從那純凈空間上空照射進空間的一縷光線，將空間狀態升華成我們感嘆的“詩意”。

巴埃薩曾將建筑和詩進行類比：“建筑，如同詩，有著精確的尺寸、‘特定的節奏’、并非產生于‘偶遇’，而源于‘辛勞的追尋’[1]。”這段表述中甚至透露了他的設計方法論，即用類似詩篇的方式，以準確的空間節點和節奏控制產生建筑的“詩意”。

因此，循著如此明確的線索，以論詩的方式，通過對建筑作品及文字線索進行分析，有可能較為接近地理解巴埃薩的建筑理念及方法，并為我們的設計工作提供有益啟發。

2 建筑的語言——“盒子”、光

抽象的空間原型和不同種類光的運用是巴埃薩作品中的共同特征，了解這兩個方面便于我們更好地理解巴埃薩的建筑作品。

2.1 “盒子”

巴埃薩曾說他是按照類型在做建筑，并在持續深化著每一個原型[2]。觀察巴埃薩的眾多設計作品，可以發現，對建筑空間原型的討論，對盒子、基座與構架這些基本建筑要素的運用是其作品的持續特征。

巴埃薩曾用盒子、小盒子、大盒子的簡單釋義闡述作品，將建筑形容為盒子，是抽象敘述，去物質性而強調空間。而白色的盒子，除了強調抽象、寧靜與質樸，也是一種穩定控制光的基礎環境。

2.2 光

巴埃薩稱光是建筑的中心主題，他把光作為一種建筑的材料，用來消解重力、令人感受自然節拍并與空間和聲。

根據方向，光可以分成水平光、垂直光和對角線光，陽光穿透垂直平面上的開洞產生水平光，穿透水平面上的開洞時產生垂直光，同時穿越垂直面和水平面時產生對角線光；而根據性質，光可以分為直射光和漫射光。

巴埃薩重視不同種類光在空間中的合作關系，他所稱贊的勝利之后圣母堂，雕塑和建筑空間是統一考慮的，巴埃薩對這此做過分析，漫射光的作用是彌漫性地充滿空間，呈現空間的體積，揭示空間，直射光則照進被呈現的空間中，揭示時間軌跡，于是，空間和時間的和聲完成。類似的光與空間相互配合的操作也常見于巴埃薩的建筑作品中。

3 選讀的“詩”——卡拉住宅

3.1 概況

卡拉住宅建于2015年，位于西班牙馬德里西部，場地處在一塊傾斜的地形上，西北高東南低，周圍是馬德里西部山脈風光，并且登高向東可見馬德里東部的城市風光，住宅首層看不出有什么特別，但一上樓就等大飽眼福，馬德里東部美麗又奇妙的城市景觀，從左側的四塔到右側的馬德里塔盡收眼底。因此住宅的公共空間更多布局在上層空間以便欣賞美景[3]。

3.2 空間結構

卡拉住宅以白色盒子的姿態坐落于有高差的場地上的，圍墻環繞建筑形成建筑周圍的院落空間。建筑分為五層，包括連接有東西兩個下沉院子的地下一層。建筑一層南側伸出雨棚與平臺，這與場地南北方位以及南高北低的地形，共同暗示了建筑正向是南方，有陽光照射的方向。以南方為建筑前方，院落空間可以分為南側前院、中部含有下沉院子的邊院及建筑入口所在的后院。

建筑主體立面開有不同的矩形窗，大的方窗對應建筑內部的公共空間及臥室，小方窗對應衛生間，水平長窗洞口對應建筑不同標高的內庭院。

建筑3個地面標高依次上升的內庭院室外平臺，對應室內3個垂直位移并螺旋上升的對角空間如圖1所示，每個空間有兩層高度，其屋頂便是上述3個室外平臺。這3個對角空間便是卡拉住宅內部最核心的空間結構。

圖1 卡拉住宅內部的空間結構（圖片來源：作者自繪）

4 空間序列的“詩句”

人的體驗是檢驗一個建筑的標準，人在建筑中的運動是線性的，而感受是綜合性的，人在運動中體驗巴埃薩所說的建筑的“特定的節奏”。嘗試抓住節奏這一線索，按照從入口進入建筑空間的先后順序，可在建筑地上四層空間中梳理出5條典型的空間序列。通過實時渲染軟件的輔助，以描述體驗感并進行過程分析及總結分析的方式，可對卡拉住宅進行較深入的“閱讀”，探究其詩意空間的原理。

4.1 空間序列一

卡拉住宅入口院可供人和車同時進出，人從入口坡道a經東側院子進入后院b。按行進的方向，上午的南側光可照亮左邊的側院和右邊的入口擋墻，前方的后院（入口院）則處在陰影之中，而傍晚時分，明暗置換，入口院被夕陽照亮。

但建筑主體方盒子的北立面是永遠的背光面。于是，通過建筑與空間的操作，在時間變化與陽光的運動中，人在明暗交替中進入后院并看到建筑的入口。

進入建筑，首先是一個狹小的入口空間c，東西兩側分別是衛生間和樓梯間，這個空間較暗，因為只有樓梯上方休息平臺上的小方窗提供光照。正前方的移門打開，進入一層高的客廳空間d，客廳西北角開一個落地方窗，對著建筑外西側的院子，同時為這個空間提供光源。由于是在角落開窗，空間的各個面是被漫射光較均勻照亮的，這使空間體量得以顯現。

透過前方的落地玻璃門照進的光亮以及南側的院落景觀，吸引著人繼續向前進入二層通高的客廳空間e，視線穿越雨棚，向外可看到室外平臺上的水池、建筑前院以及建筑南側遠處景觀。而這個二層通高空間的側上方連接著二層平臺空間，陽光可從側上方的窗洞照進，光斑隨時間推進在空間中移動。站在通向院子的門前，向側上方可看到3個螺旋上升的對角空間結構。空間、光影和景觀，在客廳e處達到序列的高潮。

從一層客廳通過雨棚空間f走到建筑的前院g，是空間序列一的延伸，前院是建筑室內空間的延伸，也是日常生活重要的活動空間，如圖2所示。

圖2 空間序列一（圖片來源：作者自繪）

4.2 空間序列二

第二條空間序列的終點是二層的室內平臺k，它是臥室j的附屬室內平臺，也是3個螺旋上升對角空間的中部空間。從樓梯間h穿過狹小的通道i，首先進入到臥室j，臥室落地窗朝向場地東側，向東可見東側遠處的城市景觀。

穿過臥室，則進入二層室內平臺k。它是室內公共空間的核心，是3個對角空間的中間一個，向下連接一層的客廳，向上連接三層的書房。同時，它也是開窗最多的室內空間，共開有3個窗戶，其中，在建筑東立面和南立面各開有一個落地窗，南立面同時有一個高窗。

3個窗戶都開在空間的角上，陽光通過兩個落地窗將二層平臺空間照亮，人幾乎可以經過位移透過這兩個窗戶看到場地南側和西側的所有景色。而高窗則將陽光賦予獨立而具體的形狀，四邊形光斑脫離地面，代表時間在空間游走，如圖3所示。

圖3 空間序列二（圖片來源：作者自繪）

核心的空間位置、優越的景觀朝向以及豐富的光照類型，二層休息平臺可以說是足夠奢侈的空間。

4.3 空間序列三

由一層經樓梯上到二層，其間可通過樓梯一二跑之間休息平臺上的小方窗看一眼二層的室外院子，這為進入院子做了鋪墊。上到二層的入口空間I，打開距離樓梯間最近的一扇門，便走進建筑的第一個內庭院。

這個院子可分為兩重空間，一個三層高度和一個兩層高度的空間，其地面對應室內3個螺旋上升的對角空間的前兩個空間的頂板。第一重平臺空間m高深，陽光難以觸及底部，抬頭可見矩形框定的天空，以及照射在頂部墻壁的陽光。前方是一部直跑樓梯，向上可見第二重空間平臺上的窗洞，人被前上方較亮和更接近天空的空間吸引，沿樓梯上到第二重平臺n。

在第二重平臺n，建筑南側墻壁上開有整個平臺面寬的橫向水平窗洞，面向南側的低地景觀。窗洞上沿設置頂棚，高度2.2m，下沿設置窗臺，因此頂棚下又限制出一個與人體尺度相關的空間，人可在安靜的庇護下靜靜欣賞前方的景色，在此達到空間序列的終點與突破點，如圖4所示。

圖4 空間序列三（圖片來源：作者自繪）

4.4 空間序列四

三層室內的主要功能空間是書房q，它也是3個螺旋上升室內對角空間中位置最高的空間。書房入口p處于四層的走廊之下，進入書房后，視線穿過頭頂的走廊，可以看到房間頂部的中心開有一個圓形天窗，同樣的，這個水平圓窗賦予陽光具體的形狀，使其獨立出現在空間中。書房東北角開有落地方窗，有取景及照亮空間的作用。房間入口的遠端則是玻璃欄板，隔著二層平臺上空r，在二層平臺南立面上的高窗，則成為三層書房的取景窗。站在書房的玻璃欄板前向下俯瞰，視線可以穿越二層休息平臺直到一層客廳，在此，3個對角空間的所有信息被完全呈現如圖5所示。

圖5 空間序列四（圖片來源：作者自繪）

4.5 空間序列五

整個建筑最高一層的空間序列是從四層樓梯間s經走廊穿越書房上空t到達最高一層的四層室外屋頂平臺u（第三重平臺），同第二重平臺n類似，第三重平臺設置取景的水平長窗洞口，而方向是朝向建筑東側的城市景觀，站在住宅的最高點，馬德里東部美麗又奇妙的城市景觀，從左側的四塔到右側的馬德里塔盡收眼底[3]。在此也可看出，室外平臺的開口方向和螺旋上升的空間方向一致，同時指向場地的兩個重要方向的景觀，如圖6所示。

圖6 空間序列五（圖片來源：作者自繪）

5 空間序列的“詩句”總結——序列終點，詩意顯現

通過對卡拉住宅五條空間序列的模擬體驗及過程分析，可以發現一些共通點。

（1）空間從暗到明，產生光的空間序列。

（2）空間由小到大，由壓抑逐漸變得開闊，使人在序列終點產生釋放感。

（3）空間明暗及尺度序列高潮點的設置對應建筑的主朝向面——南向，同時暗示建筑所處地勢由高向低。

（4）落地窗提供景觀視野的同時，引入照射在地面上的陽光，陽光經漫反射照亮空間，產生空間體積感，進而使空間呈現。

（5）高窗及天窗賦予陽光形狀，使其獨立出現在空間并隨時間在建筑中游走，使時間在建筑中呈現。

從上述空間序列的共通點可以發現，巴埃薩在卡拉住宅的設計中通過空間序列控制節奏，如同詩句的起承轉合一般，通過節奏積蓄在序列的終點產生空間感受的高潮點。

通過空間序列高潮點的設置，卡拉住宅的設計強調了建筑與所在場地地形的關系、建筑的朝向與光的關系、建筑師認為的最重要的景觀朝向和內容、以光為載體的時間在空間中的變化以及通過結構組織后建筑空間的可能性。而當建筑師通過設置空間序列，精確的控制空間和體驗的節奏，并最終在節奏的高潮點使自己所強調的內容顯現，則建筑的詩意便被表達出來。正如巴埃薩所說：“建筑，如同詩，有著精確的尺寸、‘特定的節奏’，并非產生于‘偶遇’，而源于辛勞的追尋……這些成分、尺度和時間的準確相遇，在詩中被稱為‘韻律’學……[3]”。

6 結語

通過對卡拉住宅的空間探究，可以發現巴埃薩以空間結構統領設計，將空間和時間的共存及建筑與場地的關系通過空間節奏精確地強調出來，而當人在建筑中經過空間序列的體驗，最終在建筑的核心空間中一瞬間感受到這些時，建筑作品的詩意便顯現出來，這也正是巴埃薩所說的建筑是“物化的理念”。同時，我們也可以發現，巴埃薩的建筑作品在“極簡”“純凈”“極少主義”這些形容的背后，是經過建筑師大量的思考并通過精確的空間控制得到的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