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煤吃煤”，充當非法采煤“保護傘”

※文/小昕

木里，藏語名，意思是燃燒的石頭，指當地優質的煤炭資源。木里礦區地處祁連山南麓腹地，位于黃河重要支流大通河源頭，保護其生態意義重大。

早在2014年，黨中央就連續作出重要指示，要求堅決制止木里礦區破壞式開采，對環境恢復治理，之后又陸續多次就該問題作出重要指示。

然而到了2020年8月，媒體報道一家名叫興青公司的企業，仍然在木里打著生態修復治理的名義非法采煤，祁連山南麓海拔超過四千米的高寒草甸上，被多年濫挖濫采撕開了一條條裂口，形成了多個巨大的天坑，破壞觸目驚心。

木里礦區非法采煤問題為何整而未治、禁而不絕？這個興青公司到底是什么來頭？

調查組經過層層分析，發現其背后最大“保護傘”是青海省人民政府原黨組成員、副省長，海西州委原書記，柴達木循環經濟試驗區黨工委原書記文國棟。

充當非法采煤“保護傘”

文國棟和興青公司控制人馬少偉都是青海西寧湟中縣人，在老家就相互認識。當時文國棟是縣委書記的秘書，而馬少偉經商。馬少偉覺得文國棟仕途上有上升空間，于是主動拉攏關系。

之后文國棟先后擔任海西州委組織部長、玉樹州委書記等職務，馬少偉不時到他的任職地安排吃飯聚會，過年過節也送上紅包禮品。文國棟也就視這個老鄉為心腹密友。30年來，他們有一種超越朋友的關系，文國棟曾形容他們跟連體人一樣。

2015年7月，文國棟調任海西州委書記，當時興青公司正以邊坡治理為名開始非法采煤，馬少偉立即感到，多年經營的關系能派上大用場了。之前馬少偉給文國棟拜年送的紅包都不大，文國棟上任海西州委書記的第一個春節，馬少偉的紅包一下就漲到了20萬元。

黑金順著打開的缺口源源不斷，到案發時文國棟已累計收受馬少偉賄賂上千萬元。海西州許多相關領導干部都明知興青公司非法開采愈演愈烈，卻因為知道馬少偉和文國棟關系密切，遇到這一問題都繞著走。

2017年，木里煤田管理局新來的局長李永平不了解興青公司背景，曾一度叫停非法開采。馬少偉立即找到文國棟，請他出面約木里煤田管理局、柴達木試驗區管委會多名相關領導參加飯局，幫他掃除障礙。文國棟主動出面約飯局為馬少偉站臺，說是根據木里煤田管理局反映的情況，讓興青公司重新上報優化治理方案，實際上把非法開采規模進一步擴大了。文國棟多次催促相關領導干部，對這一方案要加快研究通過。

在文國棟多次干預下，興青公司很快再次恢復非法開采。此前叫停開采的木里煤田管理局原局長李永平也見風轉舵，底線崩塌，轉而開始大肆收受馬少偉賄賂（已判刑）；管理局原副局長馬生全、柴達木循環經濟試驗區管委會常務副主任梁彥國等十多人也被查出收受賄賂，成為利益共同體，都為非法采煤提供保護。

目睹大坑才知闖了“天禍”

“一把手”文國棟多次強調整治不能影響發展和開發，在海西州州委全委會上明確提出要將海西州打造成千億元煤炭開發和煤化工產業集群，打造成青藏高原上的工業重鎮，這些理念和做法明顯與木里礦區整治和保護的方向相背離，這背后有著雙重原因。第一是政治利益的驅動。文認為政治上的不斷進步還是要做出所謂的政績來。第二個是不當的經濟利益的驅動。文支持興青公司實際控制人馬少偉去挖煤，馬少偉反過來給他輸送經濟利益。另有幾家私人公司看到馬少偉的非法開采眼睛紅了，紛紛通過關系，巴結和拉攏文國棟，向文國棟行賄。一次，某老板裝了半麻皮袋的現金，一次性給文國棟送上60萬。另一個老板也先后“進貢”文國棟200萬元。文笑納后對這些非法采煤的老板只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為了掩蓋非法采煤的事實，文國棟精心設計了所謂的兩條經典調研路線，其中一條被私下稱為“半日游”，由兩個礦區的3座生態恢復較好的渣山串聯起來；另一條被稱為“一日游”，增加了興青公司采坑邊坡治理試點的觀景臺。大多數調研檢查組只在觀景臺上指點眺望，與非法開采現場擦身而過。而文國棟對上則陽奉陰違，搞兩面三刀。一名與文國棟有工作交集的官員說：“文國棟平時說得最多的是提高政治站位、講政治，現在來看真是諷刺。兩面三刀、兩面人、人前一套背后一套，用這些詞說他，一點都不過分。”

在層層監管失效的情況下，沒有采礦許可證的興青公司2007年以來非法采煤1195萬噸。文國棟明知馬少偉一直在非法開采，卻從來沒有過問他到底是怎么采的、對環境影響有多嚴重。直到2020年8月事發之后，他才第一次真正到非法開采現場查看，第一次目睹自己的行為給生態環境造成的傷痕。“當時我一看到那個采坑真的是傻眼了。周邊草原綠油油的，遠處還是藍天白云，底下突然變成黑黝黝的大坑，不用那些數據，用眼睛目測就能看到生態破壞很嚴重，而且是越看越后怕。我第一反應是感覺天塌下來了，闖了天禍。”文國棟說道。

辦案檢察官說，這場黑金生意，帶來的是不可挽回的環境后果，侵蝕的是人民群眾的切身利益。這里生態環境遭到嚴重破壞，連羊都會感染肺病，當地牧民被迫改放牦牛，人畜都不得不喝污染水……此番局面，在文國棟等人被查后才得以改觀。文國棟案發前擔任海西州委書記，柴達木循環經濟試驗區黨工委書記一職6年。柴達木循環經濟試驗區是國家首批13個循環經濟產業試點園區之一，試驗區內礦產資源富集。文國棟投案前后，柴達木循環經濟試驗區管轄的木里礦區非法開采問題正在發酵。文在柴達木循環經濟試驗區的多名下屬已遭辦案機關調查，成為腐敗窩案。副省長主動投案獲輕判

2020年9月6日，文國棟主動投案，接受中央紀委國家監委紀律審查和監察調查。此次文國棟被宣布接受調查，距其升任青海省副省長、晉升為副部級官員僅46天。

2021年1月，文國棟被“雙開”。中紀委通報稱，文國棟喪失黨的理想信念宗旨，對中央重大決策部署“敷衍了事、另搞一套，甚至‘靠煤吃煤’，與不法私營企業主搞利益交換，充當非法采煤的‘保護傘’，致使祁連山南麓青海境內木里礦區非法采煤問題整而未治、禁而不絕”；“幫助特定關系人打招呼攬工程，搞權色交易”；“嚴重破壞當地政治生態”；“長期接受私營企業主安排的宴請并違規收受禮金”；“在組織進行談話、函詢時不如實說明問題”。檢方則指控，文國棟利用職務上的便利，為他人謀取利益，非法收受他人財物，數額特別巨大，依法應當以受賄罪追究其刑事責任。

2022年3月29日上午，重慶市第一中級人民法院一審公開宣判青海省人民政府原黨組成員、副省長、中共青海省海西蒙古族藏族自治州委原書記、青海省柴達木循環經濟試驗區黨工委原書記文國棟受賄案，對被告人文國棟以受賄罪判處有期徒刑11年，并處罰金人民幣200萬元；對文國棟受賄所得財物及其孳息依法予以追繳，上繳國庫。

重慶市第一中級人民法院認為，被告人文國棟的行為構成受賄罪。鑒于其在未被宣布采取強制措施時向監察機關投案，如實交代受賄犯罪事實，構成自首；其受賄37萬余元系未遂；認罪悔罪，積極退贓，贓款贓物已全部追繳，具有法定、酌定從輕處罰情節，依法可以對其從輕處罰。法庭遂作出上述判決。2022年7月5日，重慶市高院對文國棟受賄案進行了二審審理，作出終審裁定，駁回其上訴，維持一審原判！

評論：

文國棟是黨的十九大以來青海首名落馬“老虎”，也是近年公開報道的第一個主動投案的省部級干部。文國棟涉嫌嚴重違紀違法，是對黨不忠誠不老實的表現，是理想信念不堅定的表現，是以權謀私私欲膨脹的表現，是放松世界觀改造的表現，是在大是大非面前頭腦不清醒的表現，既破壞了自然生態，也破壞了政治生態，教訓極其深刻。他主動投案、如實交代違紀違法事實，不僅可以爭取減輕處分和寬大處理，更能解開自我束縛的枷鎖，贏得改過自新的機會。正如中紀委網站評論所說，隨著一體推進不敢腐、不能腐、不想腐體制機制的日漸完善，任何僥幸心理都是徒勞，主動投案才是唯一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