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市蜃樓》影像敘事特點及主題淺析

賈 茹

（四川大學 四川 成都 610207）

懸疑電影作為當下電影環境中頗受觀眾歡迎的一種電影類型，具有其獨特的魅力。懸疑電影通常將主人公的命運置于一種特殊的、緊張的環境之中，利用緊張離奇的故事情節和謎團不斷的故事發展，使得觀眾的心與面對重重困難，命運坎坷的主人公緊緊聯系在一起，并且通常在結局揭露真相的時刻進行情節上大的反轉。

懸疑電影可以給觀眾帶來沉浸式的體驗，給觀眾帶來一次懸疑與驚悚交織的觀影體驗。其常常融合了多種類型片的元素特點，比如懸疑類影片既有驚悚電影中緊張刺激的氛圍，又時常含有恐怖電影中的恐怖元素以提升影片對觀眾的沖擊力。其中最重要的是，懸疑電影具有豐富的推理元素和完整的邏輯鏈，整體劇情結構常常呈現出錯綜復雜的姿態，這大大增加了影片的質感與厚度。看一部懸疑電影如同是觀眾與導演的一次競賽，觀眾如同偵探，細致入微地檢索畫面敘事中所有的疑點和線索，而一部優秀的懸疑電影則能做到把握整部電影的懸疑節奏，做到起承轉合，使得觀眾在不同的時間點獲得不同的心理預期。

影片《海市蜃樓》是西班牙導演奧里奧爾·保羅繼《女尸謎案》和《看不見的客人》之后又一力作。如果說《女尸謎案》的拍攝技巧尚顯稚嫩、情節安排略顯生硬，《看不見的客人》仍處于傳統懸疑片的范疇的話，《海市蜃樓》的敘事策略則成熟許多，甚至成功將懸疑與科學理論相掛鉤，跳脫出了懸疑片的傳統套路，進入到硬科幻與“變格”影片的范疇，將懸疑敘事與影片中硬科幻語境下的硬核邏輯推理完美地結合到了一起，兩兩相加碰撞出新的火花。影片的主題圍繞著愛，并最終收束于這一點上。影片在影像敘事上具有細節堆疊、劇情反轉、保留懸念、敘述性詭計等特點，是一部優秀的懸疑片。

在以下部分中，本文將會從本片導演以及西班牙懸疑類電影的發展和特點入手，從影片《海市蜃樓》敘事的情節及結構、影像的懸疑手法特色、影片的敘事價值主題等幾個角度對本片進行淺析。

一、西班牙懸疑類型電影

美國好萊塢的類型片電影自上個世紀八九十年代以來，就在全球范圍內的電影行業處于壟斷地位。歐洲電影市場在受到巨大沖擊的情況下，西班牙電影作為歐洲電影的主力之一，漸漸發展出了自己的懸疑電影的類型化標簽，先后推出了多部內容精彩的懸疑電影。如《黑暗面》《吾棲之膚》《女尸謎案》等。而導演奧利奧爾·保羅所指導的《看不見的客人》與《海市蜃樓》更是再一次將西班牙懸疑片推向了全球觀眾的視野，為觀眾們在好萊塢電影的壟斷市場中多了一個令人耳目一新的選項。

西班牙懸疑片具有在影片前期鋪設大量細節、用時間的流逝營造緊迫氛圍、層層推進極具沖擊力與戲劇性的劇情、并于影片的最后數十分鐘進行多重反轉等特點，在擁有精心打磨的劇本的同時，也往往能在視效上、影片節奏上舒緩把握得當，緊抓觀眾眼球和心理，為觀眾提供一出精彩的懸疑盛宴。

在影像塑造表達方面，西班牙懸疑片的人物、場景、關系、事件都遵循簡潔化的原則，同時用巧妙的敘事手法和核心詭計串聯起復雜的敘事結構網，在展現復雜的人物和事件關系的同時，通過完整硬核的邏輯鏈將所有的事物串聯起來，給觀眾以恍然大悟的觀影效果，并在最后完成揭露人性、點明主題的任務。在題材選擇上，往往從小人物的故事入手，在較小的環境空間中把握人物與事件，更立體地塑造人物形象，更完整地敘述懸疑事件。

在主題上，盡管西班牙懸疑片常常套用不同的環境，但其最終目的依舊是探討人性，而懸疑、驚悚的外皮下也往往包裹著其豐富的主題內核——愛和真相終究會揭曉謊言和罪惡。

二、影像的多線敘事手法及結構

《海市蜃樓》采用了大眾喜聞樂見的科學假說——平行世界作為影片敘事的載體，如此跳脫出傳統敘事的時間線使得影片的故事情節創作與敘事手法有了更大的發散空間。影片講述了一個三重平行時空的故事：首先第一個時空，發生于25 年前，對稱雷暴使得通往過去的通路打開，時空相連，改變過去的條件得以滿足的時空。緊接著第二個時空，貝拉來到25 年前，拯救了小男孩尼柯，歷史被蝴蝶效應般改變的時空。最后貝拉為了尋回女兒，逼在第二個時空中與自己相愛的尼柯再一次改變歷史，從而拯救自殺身亡的自己，創造出了各個事件得以解決的第三時空。

電影通過敘事來體現時間與空間的存在，時間與空間彼此之間不可分割。三條時間線在特殊敘事結構的幫助下在觀眾面前呈現出時而相互影響，時而單獨演進的情況；而影片的三重空間的結構設計，又能夠不斷擴大影片的敘事時間和空間，雖然在同樣的一個小鎮上，但一次又一次的時間重構和詳盡的敘事線索構架了三層時空推進，讓一場原本并不復雜的謀殺案呈現出多個不同的過程，多個不一樣的結果。每一層時空下，真相都得到更深層的刨析，而人性也相應地被更深刻地揭露。女主貝拉尋找女兒這一條主線與丈夫出軌、謀殺案等數條支線之間互相交纏，共同構建起一個完整的時空邏輯，將一個又一個問題和謎團擺在觀眾眼前，隨著影片的繼續，當揭開層層迷霧，一切都是為了最終的那個真相奔去。第一時空和第三時空的單線敘事明確連接電影中事件的起因、經過、結果，在第二時空下，影片分作貝拉的敘事視角和尼柯的敘事視角，雙線交叉敘事的特點增強了影片的懸疑感，補充的敘事視角也能幫助觀眾對影片內容進行更好地理解。

此外，《海市蜃樓》在故事結構上實則是一個“英雄冒險式”的故事結構。影片將英雄人物放置于特殊的情境中，使其不得不面臨一個接一個的困境，依靠英雄角色不折不撓的努力與堅定的為愛奮斗的信念最終獲得成功。卡萊爾演講集中曾提到：“在任何時代，任何懷疑的邏輯或一般的瑣事、不虔誠和枯燥無味的東西及其影響都摧毀不了人心中的這種高尚的天生的忠誠和崇拜。”貝拉從最初想要挽救他人的生命的高尚精神，到后面想要找回女兒的母愛光輝，無疑不作為一個英雄形象展現在故事中。此外，《海市蜃樓》將視角聚焦在小鎮中的一個普通家庭婦女身上，如此貼近生活的角色與環境設計讓觀眾在觀看時更具代入感，也更能與劇中角色發生共情，進入到沉浸式的觀影體驗之中，積極主動地融入導演所設計的懸疑環境中，與主角一起思考事物的邏輯發展。觀眾同貝拉一起置身于這場時間有限的困境之中，通過有限的第三人稱視角同貝拉一起尋找真相，奮力掙扎也不由自主地將自己共情、代入到貝拉身上。

三、影像的懸疑手法特色

在懸疑類影視作品高速發展，如雨后春筍般出現在市場上的今天，普通的懸念設置越來越難以逃脫觀眾的法眼，司空見慣的套路也只會讓觀眾感到無趣。《海市蜃樓》作為一部優秀的懸疑片，做到了故事敘事順滑連貫，情節絲絲入扣，將所有的線索打亂分散在影片的各個角落，讓觀眾無法將線索與懸疑點相匹配，又在最后的反轉階段讓一切被串聯，真正做到了“情理之中，意料之外”。此外，影片還通過硬科幻的平行時空設定以及敘事性詭計的融合完美地騙過了觀眾的眼睛，影片通過早期埋下大量細節伏筆并于后期進行巧妙偶合、故意向觀眾制造敘述性謊言、隱藏影片關鍵線索等技巧，在困住貝拉的同時，將觀眾一起困在導演編劇于全知視角之下構建的謊言之中。片中出現了大量觀眾起初難以注意到的細節——暗示時間發生變化的電視機畫面、暗示丈夫出軌的火柴盒等等，這些細節或只通過一個短暫的特寫出現在龐大的場景與敘事中，卻成為了揭露真相時最重要的串聯起整根項鏈的珍珠。這樣反轉與揭露真相的懸疑手法給予觀眾極強的感官刺激，看完整部電影如同進行了一場精彩的博弈，感到無比地滿足與酣暢淋漓。

“平行世界”“蝴蝶效應”等科學理論讓影片在傳統懸疑的框架下新增了硬科幻的色彩，使得影片在單線性敘事的情況下更富有客觀性和說服力，從而防止觀眾對影片主要敘事者貝拉產生是否在對屏幕前的自己采用“敘述性詭計”的疑慮。而事實上，對觀眾和貝拉采取敘詭策略的正是一直以來隱瞞自己姓名的警長尼柯。影片的前三分之一極力為觀眾呈現出前兩個時空的時間線——未被改動的初始時間線以及被貝拉改動后產生的新的時間線——中的各種細節，包括但不僅限于人物、職業、物件這些在兩條時間線中穿插交織的要素。與此同時，影片還通過電視新聞等方式將十分關鍵的時間要素潛移默化地交代給觀眾，在觀眾不經意間給其留下印象，為結尾的多重反轉提供堅實的邏輯支撐。在本片的最后，最關鍵的反轉階段，由于“平時宇宙”“祖父悖論”等題材在諸多科幻影視作品，如《蝴蝶效應》等影片中已被多次提及，再加上“大規模雷暴”“電磁異常”這一較為常見的引發方式，對此稍有涉獵的觀眾很容易在前中期就對結局產生一定的預判，但本片十分巧妙地將尼柯這一角色用十分合理的方式在兩大時間線中分別放入了反差較大的位置中，形成了一個精巧的敘述性詭計——原來尼柯此前一直在說謊，騙了貝拉也騙了觀眾。所謂的敘述性詭計，正是通過巧妙的手法使觀看者從一開始的預期就是錯誤的，從而達到“自己騙自己”的效果，而當觀看者最后將所有細枝末節串聯，從敘述陷阱里爬起來的那一刻，亦會大呼過癮。《海市蜃樓》便是將這一懸疑手法應用得出神入化。

四、影片的敘事價值主題

影片的懸疑手法敘事滿足了觀眾的興趣取向。敘事的價值在于符合滿足某一社會人群的精神需要以及傳達創作者本身所想要表達的意義。

《海市蜃樓》作為一部懸疑片，在設置懸念的同時也考慮到了社會、觀眾的價值取向。比如殺害前妻的鄰居的所作所為，就算不能被查處，也終將以一種獨辟蹊徑的方式被人曝光。作為警長的尼柯并不依靠自己的職位而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片中的人物也沒有極惡的存在，是一系列的巧合和意外讓事情向著人物所不希望發生的方向惡化，進而迫使其采取更進一步的惡行，在理性和人性中營造沖突。即使是一部帶有血腥鏡頭和驚悚色彩的懸疑片，片中人物的行動最終也朝著善的方向去前行。最終圓滿的結局，也滿足了觀眾在近兩個小時的燒腦后對于內心寬慰的渴求。

在主題上，導演奧里奧爾·保羅曾在采訪中表示《海市蜃樓》這部懸疑片作品，在加入科幻元素的同時，他加入了更多感情線的表達，本質上想要講述一個關于愛的故事。片中貝拉出于善意被卷入了一系列看似不可挽回的事件中，而她作為一個母親，對女兒的愛與執著使她有十二分的勇氣面對一切困難，誓必要回到女兒身邊，充分體現出了愛的力量。“有人在黑暗中,就有人在陽光下，光明和黑暗的兩個世界是并存的,才會產生這些伸張正義的故事。”在奧里奧爾·保羅的影片中，人性的善良和美好總是會散發出微弱的光芒。道貌岸然的偽君子因為貪婪的欲望突破了人性的底線，卻把善良的人推向了絕望的邊緣；在法律無法觸及的領域里，受到傷害的人們選擇用自己的方式為親人尋求正義。正如《看不見的客人》中丹尼爾的父親所說：“失去所愛之人,便無所畏懼。”影片中的貝拉為了尋回女兒，一次又一次地探尋著真相，不斷采取越來越激進，甚至看起來有些偏執的手段，最后甚至不惜從五樓一躍而下，這展現出一個母親的堅毅與母愛，亦呼應著西班牙文化中“沒有一個母親會在任何情況下放棄自己的孩子”的精神價值內涵。這一鮮明的主題成功地充當了本片的靈魂，畢竟懸疑電影的迷人之處不僅僅在于推理和破案的緊張刺激，也體現在正義永不缺席的人性光輝上。

五、結語

《海市蜃樓》作為近年來西班牙懸疑類型片中的優秀之作，糅合了多視角敘事的方式，在故事情節中不斷進行懸念的設置和矛盾沖突的激化。關注創作中的每一個細節，前后呼應、互相偶合的細節串聯起故事的前后因果，讓巧妙的敘事結構得以呈現。緊張懸疑的氣氛，溫情的故事內核與主題，精巧堆疊的細節和敘述性詭計的反轉欺詐，硬核科幻的時空交織錯位，最終給懸疑電影市場交出了一份內容優質的答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