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欣童
(華東政法大學 商學院,上海 201620)
數字經濟是繼農業經濟、工業經濟之后誕生的新經濟形態。2021年5月14日國家統計局第10次常務會議通過《數字經濟及其核心產業統計分類(2021)》,將數字經濟定義為:“以數據資源作為關鍵生產要素、以現代信息網絡作為重要載體、以信息通信技術的有效使用作為效率提升和經濟結構優化的重要推動力的一系列經濟活動。”該文件進一步明確了數字經濟的基本范圍,從數字產業化和產業數字化兩方面將數字經濟分為五大類。黨的十八大以來,黨中央審時度勢出臺了《國家信息化發展戰略綱要》等一系列數字經濟戰略,不斷增強我國數字經濟發展的韌性,推動數字經濟向更高質量、更高水平邁進。
與此同時,中國經濟正由高速增長階段轉向高質量發展階段,經濟增長方式由粗放型向集約型轉變。新時代中國經濟發展亟待新的發展動力,隨著數字化浪潮的不斷推進,數字經濟能否成為推動新時代中國經濟高質量發展的新引擎,助力中國經濟邁向新臺階,是本文探討的主題。根據中國信息通信研究院發布的數據,2019年中國數字經濟規模為35.8萬億元,占GDP的比重為36.2%;2020年中國數字經濟規模達39.2萬億元,占GDP的比重增長為38.6%。簡單看,中國數字經濟展現出強勁的發展勢頭。
關于經濟高質量發展的研究,現有文獻大致可分為兩類。一是深層次挖掘高質量發展的內涵。金碚(2018)認為,高質量發展是一個看似簡單卻不易把握的概念,其本質具有多維性和豐富性。趙建波等(2019)認為高質量發展的內涵涵蓋多個維度,絕非經濟總量或者物質財富層面的簡單加總,而是囊括經濟、政治、文化等多方面的高水準上升。任保平(2018)認為高質量發展是比經濟增長質量范圍寬、要求高的質量狀態,向著有效供給、公平性發展、生態文明等多路徑發展。二是構建經濟高質量發展的指標體系從而對經濟進行綜合評價。鈔小靜和任保平(2011)從經濟增長的結構、穩定性、收入分配以及生態環境代價4個維度研究中國經濟增長質量。師博和任保平(2018)基于Mlachia等(2014)的研究成果利用新方法從經濟增長基本面和社會成果兩個維度構建中國省際經濟高質量發展指標。張震和劉雪夢(2019)遵循科學性、層次性、可操作性、高代表性原則,從經濟發展動力、新型產業結構等層面構建城市經濟高質量發展評價體系,對我國15個副省級城市的經濟高質量發展水平進行測度。
關于數字經濟,國內學者的研究范圍主要涉及數字經濟的內涵、特征以及指標體系構建等。裴長洪等(2018)認為數字經濟是一種更高級、更可持續的經濟形態,在規模經濟、范圍經濟和長尾效應等方面擁有顯著特征,已成為推進產業結構調整和實現經濟可持續發展的強大動力。李曉華(2019)發現數字經濟擁有顛覆性創新、超速成長等新特征。張雪玲和焦月霞(2017)基于對數字經濟的初步定義,從信息通信、基礎設施等5個緯度構建中國數字經濟發展評價指標體系。張蘊萍等(2021)從產業數字化和數字產業化兩個維度,利用22個三級指標構建數字經濟發展水平評價指標體系。
國內學術界關于數字經濟和經濟高質量發展之間關系的研究非常豐富。在探討數字經濟對高質量發展的影響方面,大部分學者都肯定了數字經濟對高質量發展的正面作用,既包涵數字經濟能推動高質量發展的理論邏輯、作用機制、發展路徑等理論研究,也涉及從實證方面用數據說話,證明數字經濟推動經濟高質量發展的原假設以及數字經濟對高質量發展產生影響的各項特征。李輝(2019)分別從宏觀、中觀、微觀3個維度解釋了大數據促進經濟高質量發展的理論機理,并且從創新驅動、大數據基礎設施建設等方面為我國實現經濟高質量發展的目標提供了政策建議。任保平(2020)認為數字經濟已經成為數字經濟時代經濟高質量發展的引擎,從企業、產業和宏觀經濟3個層面闡述了數字經濟引領經濟高質量發展的邏輯,進一步提出實現這一引領作用背后質量變革、效率變革和動力變革的巨大意義。荊文君(2019)從宏觀、微觀兩個緯度搭建起數字經濟促進經濟高質量發展的理論分析框架。劉淑春(2019)認為數字經濟的爆炸式增長以及數字經濟與實體經濟深度融合已成為中國經濟高質量發展的新動能。趙濤等(2020)運用2011—2016年中國222個地級以上(包含地級)城市的相關數據構建數字經濟、高質量發展水平和企業創業活躍度的指標體系,實證分析后認為數字經濟顯著促進經濟高質量發展。
由以上可知,學術界普遍肯定數字經濟對經濟高質量發展的助力作用,但是這種推動力能給中國經濟帶來多長時間的優勢還未可知。基于此,本文結合研究數據,實證分析數字經濟對中國經濟高質量發展的長期和短期影響,以期對中國數字化轉型和經濟高質量發展提供對策建議。
1.數字經濟激發消費者主體需求多樣化,推動高質量發展
數字化背景下,消費主體獲取信息的途徑更為豐富,形成了以網購和移動購買為主的新型消費方式。數字經濟帶動了新的消費欲望,引燃了新的消費氛圍,消費需求更為多樣化、多元化。消費者不僅希望購買到合心意的服務和商品,還希望通過消費彰顯個性和品位,于是個性化、定制化的產品和服務應運而生,顯著拓寬了消費市場,給市場注入了新活力,帶動了我國消費結構升級。
2.數字經濟助力企業主體商業模式創新,推動高質量發展
云計算、人工智能等新興數字技術的涌現,有助于傳統企業解決用工不對等、辦公效率低下等問題。在新型數字技術進入微觀企業主體前,分析決策方式以企業高層依靠實踐經驗和行業嗅覺等手段為主,數字化背景下,傳統的決策方式直接處于劣勢地位,運用數字技術精準定位,構建有效的數據管理平臺,將成為企業未來競爭的著力點。
數字化發展給傳統企業探索新的經營模式提供了可能。傳統的經營模式可能無法有效精準定位客戶需求,由此帶來的信息不對稱會造成企業資源配置低下、供需不平衡等問題。由于規模經濟、范圍經濟以及長尾效應構成數字經濟的主要經濟環境,所以不僅消費者擁有多元化的消費理念,企業也獲益于多渠道大規模的數據信息,可以滿足日益多樣化的消費需求,拓寬企業收入渠道,實現企業價值,給社會創造巨大的經濟價值。
1.數字經濟重構產業體系,推動高質量發展
人工智能、云計算等數字技術出現之初并未對傳統產業體系造成巨大沖擊,隨著產業數字化和數字產業化不斷推進,尤其是產業數字化的發展,傳統產業領域的生產力和生產關系發生變革,大大提升了產業效率,推動產業向數字化、智能化、信息化轉變,創造出新的經濟增長點。數字產業化的發展又造就了一批戰略性新興產業,逐漸成長為現代產業體系的重要組成部分。
2.數字經濟與實體經濟加速融合,推動了高質量發展
隨著大數據、云計算、人工智能等為代表的新一代信息技術的崛起,數字經濟已經成為世界各國驅動經濟發展的關鍵力量。加快推動數字產業化、產業數字化,促進數字經濟與實體經濟深度融合,成為全球各國經濟發展的重要趨勢。一方面,數字經濟只有與實體經濟真正融合,才能擁有科技成果落地的基礎;另一方面,數字經濟為實體經濟的更好發展拓寬了道路,重塑實體經濟新優勢,催生新產業、新業態、新模式,打開經濟新局面。以機械加工產業為例,將數字技術融入機械加工產業后發展而成的數字制造,采用信息技術與智能制造技術相融合的3D打印技術,不僅改善了傳統金屬切削制造技術原材料浪費的弊端,而且大大節省工時,提升了生產效率。
數據信息作為數字時代的新型生產要素,與其他傳統生產要素相比,擺脫了稀缺性等的束縛,克服了生產活動中邊際生產力遞減的制約,其可被重復利用、無限復制使用的特點,為經濟社會的可持續發展提供了可能。
在生產、交換、分配和消費這4個基本環節中,將數據要素與資本、勞動等傳統生產要素有機結合,能夠有效改變原本以要素驅動為主的投入方式,從而提高生產、交換、分配和消費環節的效率,降低成本,形成增長效應。數據經過加工整合匯集成有效的數據信息,通過互聯網等數據平臺加速滲透到經濟社會各個領域,有效提高了資源配置效率和全要素生產率,契合經濟高質量發展的要求。
由于中國數字經濟從21世紀初開始,經歷了從高速發展到逐漸成熟的發展階段,因此本文選用2001—2020年的相關數據進行實證分析,個別指標的缺失數據采用插值法補齊,相關數據來源于歷年《中國統計年鑒》和Wind數據庫。
1.被解釋變量
經濟高質量發展水平(Hqe):本文參考馬茹等(2019)學者的研究方法,從高質量需求、高質量供給、經濟運行、對外開放和綠色發展5個方面,構建經濟高質量發展水平指標體系,見表1。變量Hqe由經濟高質量發展指標指數取對數表示。

表1 中國經濟高質量發展指標體系
2.核心解釋變量
數字經濟發展水平(Dei):本文參考張蘊萍等(2021)學者的方法,從數字產業化和產業數字化兩個維度選取相關指標,構建數字經濟發展指數,見表2。解釋變量Dei由數字經濟發展指數取對數表示。

表2 數字經濟發展水平指標體系
3.其他控制變量
(1)傳統金融發展水平(Fin):金融業作為現代經濟的核心,是穩定中國經濟增長的“定海神針”,金融業的穩步發展也是推動經濟高質量發展的重要一環。本文采用金融機構存貸款總額與GDP的比值衡量傳統金融發展水平。
(2)城市化水平(Urb):中心城市和城市群的發展一定程度上影響中國經濟高質量發展。本文選用城市人口密度對數衡量城市化水平。
(3)人力資本水平(Hum):人力資本被視為經濟高質量發展的重要動能,對經濟高質量發展的實現起到強大的推動作用。本文選用城鎮就業人數對數衡量人力資本水平。
4.指標構建方法
假設經濟高質量發展指標體系和數字經濟指標體系分別包含 N個指標:X1,X2,X3,…,XN。為了消除指標量綱的影響,本文對正向指標數據直接進行無量綱化處理,對逆向指標則先取其倒數將其正向化再進行無量綱化。無量綱化采用初值化處理辦法,以2001年為基期,即:

由于各下級指標均從不同方面解釋了上級指標的相關信息,對于指標體系的構建均有重要作用,所以本文借鑒了馬茹等(2019)學者的指標構建方法,采用等權重賦值法給各指標賦予權重。最后,對各指標進行加權求和,構建指數:

從時間序列可知各變量的變動之間具有較強的聯動性,即同時上升的趨勢明顯。從表3可以看出,取對數后的變量Hqe、Dei、Urb、Hum的數值大小穩定在一定范圍內,而變量Fin的數值與其他變量相比小得多。變量 Hqe、Urb、Hum、Fin的標準差都小于 1,數據穩定性較強,而Dei的標準差為1.16,數據波動較大。

表3 變量描述性統計
時間序列數據常由于數據不平穩而導致回歸結果出現偽回歸,為了避免實證分析過程中出現偽回歸現象,首先對各變量進行單位根檢驗(ADF檢驗)。通過 ADF 檢驗可知,變量 Hqe、Dei、Urb、Hum、Fin 均接受存在單位根的原假設,即各變量都屬于非平穩時間序列。而對各變量進行一階差分后,各變量都可在5%的臨界值下拒絕存在單位根的原假設,即變量Hqe、Dei、Urb、Hum、Fin均為單整I(1)過程。
由于各變量都是一階單整序列,故可進行協整分析,檢驗變量之間是否存在協整關系,由此可以通過建立有協整約束的回歸模型來避免出現偽回歸。由于本文包含5個變量,所以適宜采用檢驗多變量協整關系的Johansen協整檢驗方法。
首先,協整秩跡檢驗與最大特征值檢驗均能夠在5%的顯著性水平下拒絕“不存在協整關系”“至多存在1個協整關系”和“至多存在兩個協整關系”的原假設,認為模型中至多存在3個線性無關的協整向量,即存在至多3個協整方程。然后,根據AIC標準和BIC標準,均確定4階滯后是該模型的最優滯后階數。
通過協整檢驗,中國經濟高質量發展與數字經濟發展、傳統金融發展、人力資本水平和城市化水平之間存在長期穩定關系。
在確定滯后階數后,對協整系統進行分析,VECM模型輸出3條協整方程:

其中第一條協整方程可以用來解釋中國經濟高質量發展的變動情況。從VECM模型輸出的協整方程中可以看出我國經濟高質量發展水平與數字經濟發展水平呈現正相關關系。經濟高質量發展水平也與傳統金融水平正相關,但與人力資本水平負相關,這與理論研究也較為契合。表4反映了3個協整方程下各個變量對于均衡狀態的偏離程度。

表4 VECM模型參數
最后,檢驗上文的VECM模型是否穩定,結果顯示,除了VECM模型本身所假設的單位根以外,所有特征值均落在單位圓之內,即該模型是穩定的。
由于數據的平穩性會極大影響格蘭杰檢驗的結果,為了保證檢驗的準確性,選取各變量的一階差分序列進行檢驗,判斷數字經濟發展是否是推動經濟高質量發展的原因之一。通過檢驗分析數字經濟發展不是中國經濟高質量發展的格蘭杰原因的P值為0.000,中國經濟高質量發展不是數字經濟格蘭杰原因的P值是0.226,所以可以在1%的顯著性水平下拒絕數字經濟發展不是中國經濟高質量發展的格蘭杰原因的原假設,即數字經濟發展確實會單方面地對中國經濟高質量發展產生顯著影響。
脈沖響應函數可以反映出某變量對其他變量施加一單位的沖擊后,其他變量隨時間做出響應的過程。

根據分析可知,給變量Dei施加一個單位的沖擊后,不會立刻對變量Hqe產生沖擊,一開始基本沒有響應,總體看經濟高質量發展的響應值圍繞0上下浮動,且多為正向沖擊,在第3期左右達到最高值,脈沖響應函數大概會在15期后收斂至0。這說明從短期看,數字經濟發展與經濟高質量發展是正相關的,但從長期看,數字經濟的發展對經濟高質量發展的影響不大。給Fin施加一個單位的正向沖擊后,首先會給經濟高質量發展一個負向沖擊,然后在第2期轉向正面沖擊,之后圍繞0浮動,最后在第10期左右收斂至0。這說明從短期看,傳統經濟發展水平與經濟高質量發展是負相關的,長期看則沒有顯著影響。給Hum施加一個單位的沖擊后,總體來看會對經濟高質量發展產生負面沖擊,響應值在第2期后達到最小值,在第8期左右收斂至0。給Urb施加一個標準單位的沖擊后,經濟高質量發展對城市化水平的響應值在0左右浮動,可以看作基本無響應,這說明我國城市化水平的發展并沒有對中國經濟高質量發展產生顯著影響。
本文在構建中國經濟高質量發展指標體系和數字經濟發展指標體系的基礎上,將得出的經濟高質量發展指數和數字經濟指數取對數后與其他變量構建VECM模型,并運用格蘭杰因果檢驗等方法檢驗數字經濟對經濟高質量發展的影響,結論如下:
從短期看,數字經濟發展確實有助于推動中國經濟高質量發展,即數字化水平越高,中國經濟高質量發展水平越高。但從長期看,數字經濟與經濟高質量發展的關系并不顯著,在發揮一定的助力作用后,數字經濟水平的發展并不能持續推動經濟高質量發展。但是,數字經濟的發展,在促進經濟高質量發展方面的引擎作用不可忽視。為此,提出以下建議:
第一,加強數字基礎設施建設。進一步鋪設電信光纜、互聯網寬帶、5G基站等基礎設備,同時加大對以第五代移動通信網絡等為代表的新型基礎設施投資力度,打造系統化、規模化的全國數字基礎設施格局,利用好大數據、云計算等新型技術,在網絡平臺加持下打造數字經濟硬實力。
第二,堅持全面實施網絡強國戰略,將我國超大規模市場和人口紅利轉變為數據紅利。緊握信息化、數據化的時代機遇,推進政府部門數字技術中心建設,推動公共服務和社會治理的數字化轉型,提高政府政策的針對性和實效性。借助在線教育、遠程服務等數字經濟新業態,有效提高公共服務效率,打造服務型政府。
第三,緊抓產業數字化和數字產業化兩大任務。數字經濟發展的核心就是產業數字化和數字產業化的發展,這對我國產業結構的優化升級至關重要。在數字技術快速更新迭代的大背景下,各行各業各部門應抓住數字產業化、產業數字化潛藏的發展機遇,不斷開創以數字技術為核心的新模式、新業態,著力破解技術難題,打破技術成果落地障礙,為數字技術的運用提供動力支撐,為推動中國經濟高質量發展賦能助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