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斌
(陜西師范大學 地理科學與旅游學院, 陜西 西安 710119)
1928年地質學家馮景蘭將構成廣東仁化丹霞山的紅色砂礫巖及粵北相應地層命名為“丹霞層”,取其砂巖色彩“色如渥丹,燦若云霞”之意。[1]1939年陳國達正式使用“丹霞地形”這一分類學名詞,至此丹霞層、丹霞地形的概念便被沿用下來。1954年,中國學界將“地形學”改稱“地貌學”,1978年曾昭璇、黃少敏開始用“丹霞地貌”一詞。[2]1980年曾昭璇、黃少敏在《中國自然地理·地貌》中,專題論述了中國紅層的分布、巖石學特征、地貌發育和形態特點,對以丹霞山為代表的主要丹霞地貌發育和地貌特征作了系統總結,使丹霞地貌的學術名詞在中國得到了更為廣泛的傳播與接受。[3]
在1939年陳國達提出“丹霞地形”這一地貌學名詞以后的很長時期內,沒有人討論過它的定義。1983年《地理學詞典》和《地質詞典》先后提出內涵相近的丹霞地貌定義。1988年黃進對丹霞地貌作了進一步的具體形態描述,1992年他把丹霞地貌的定義簡化為“由紅色砂巖形成的丹崖赤壁及其有關地貌”“紅色碎屑巖陡崖及其有關地貌”。經過諸多學者多年的討論,對“丹霞地貌”定義的意見逐步趨于統一,“紅色陸相碎屑巖”作為丹霞地貌的物質基礎和“赤壁丹崖”或“陡峻坡面”作為形態限定為國內大部分學者所接受。至此,國內研究者對丹霞地貌的定義表述為:以赤壁丹崖為特征的紅色陸相碎屑巖地貌,將其特征概括為“頂平、身陡、麓緩”。[4]
丹霞地貌只是通過形態描述性命名,缺乏成因解釋,沒有從地質學上反映其成因模式,且未能與國際接軌。[5]作為一個形象化且有“詩意”的早期地貌學概念,對于中國人理解其外觀特征有一定幫助。然而,在地質地貌學高度發展的今天,學術界更強調對地貌成因的深入揭示和對地貌過程的詳細刻畫,丹霞地貌一詞的局限性日益凸顯。國外,如澳大利亞用“Sandstone Landforms”從巖性角度分析地貌的成因和演化,比起“丹霞”這一外表描述性概念深入了一步。[6]丹霞一詞的文學化詩意描述雖然賦予其一定的美感和遐想,但不利于其作為一個科學概念在國際學術交流中應用和傳播。丹霞一詞用于地貌描述已經超過八九十年,然而在國內地貌學和地質學教科書中尚未發現將其列為獨立的地貌單元而出現,從側面反映了其本身概念的局限。幾十年來,對于“丹霞地貌”的研究大多局限于外表描述和類型劃分,對其成因多為粗線條描述,缺乏基于準確測量和風化剝蝕速率研究基礎上的定量化過程研究。[7][8]
近年來,在旅游業的大力推動下,很多不符合丹霞原意的地貌單元,如張掖彩色丘陵和陜北波浪谷等地均被冠以丹霞之名,導致丹霞概念的極度泛濫,造成公眾和學生對其認識的混淆。使得原本命名就存在缺陷的丹霞地貌概念極度擴大化,在不同地質單元、不同氣候區域的紅色砂巖地貌都很容易被泛稱為丹霞地貌。
紅層地貌類型多樣復雜,需要在對其構造背景、巖性特征和成因等進行深入調查的基礎上區別劃分,而不應該將所有砂巖地貌都劃歸為丹霞地貌。以陜北地區為例,銅川照金含礫砂巖陡壁峭立,與南方地區典型丹霞地貌并無二致;而甘泉縣雨岔樺樹溝、志丹縣毛項峽谷以及安塞清水溝等地貌卻并不符合經典丹霞地貌定義,與美國羚羊谷的特征和成因相似,不應稱其為丹霞地貌。建議改用嵇少丞教授命名的“雕巖谷”,更符合其地貌特征也能反映其成因機理。[9]基巖河床上的壺穴和沖槽等各種流水沖刷構造稱為雕形(Sculpted Forms)。雕巖谷(Canyon of Sculpted Rocks)是一種具有陡立曲壁的狹窄峽谷地貌景觀,峽谷和曲壁是其必備的兩大特征,是由湍急流水攜帶砂礫等沉積物對巖石中先存的構造薄弱部位(例如節理與破裂)長期沖刷、刻飾與磨蝕(包括部分溶蝕)形成的無數壺穴貫通而成,多見于黃色或黃紅色砂巖,大小不一,長度從幾百米到幾十千米不等。府谷蓮花辿是紅白色河湖相砂巖互層,也不符合丹霞地貌的經典定義。
綜上所述,丹霞地貌一詞是在20世紀二三十年代國內地貌學剛開始發展時期所命名的描述性地貌學術用語,對于描述其外觀特征具有形象和文學化詩意。然而,因未能深入揭示其成因,具有一定的局限性,在定量化和機理分析為地貌學研究主流的今天,其概念的局限性日益凸顯,需要重新厘定。近年來隨著旅游業的發展,丹霞一詞更被大量使用,但使用過程中未充分考慮其巖性和地貌特征。因此,今后對丹霞地貌一詞應該慎用,應注重丹霞地貌基礎理論研究,包括其形成條件、動力機制、演化過程和分類系統等;加強對其地貌成因和地貌發育過程的定量化研究,從機理上準確揭示該類紅層砂巖地貌的形成并準確刻畫其風化剝蝕過程;在研究基礎上,對丹霞地貌的分布區域開展規范性調查及數據庫建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