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麗琴,方 正
(1.浙江生態文明干部學院,浙江湖州 313000;2.東南大學 馬克思主義學院,江蘇南京 211189)
價值觀是人們關于真假、美丑、善惡等價值的權衡,它的核心體現在人們對于人生目的看法、態度與選擇。價值觀具有一定的時代性,由于社會存在的變化,復雜多樣的價值觀會隨之不斷整合與消解,最終形成一個相對穩定的、體現一定社會價值理念的價值體系。人類文化傳播的歷史大致可以被劃分為口語文化階段、文字文化階段、印刷文化階段、電子文化階段與新媒體文化階段。這5個階段中的歷次傳播技術的革新都在一定程度上突破了當時的地理空間限制,革新了人與人之間溝通交往的方式,將人類帶入一個嶄新的時代。以印刷技術的變革為例,印刷術最早發明于中國,早期是刻版印刷,造紙和制墨出現后,刻版印刷術盛行,并從中國傳至國外。11世紀以后出現許多重大改革和發現。宋代畢昇首創泥活字版后又出現木活字和錫、銅、鉛等金屬活字排版印刷書籍。1450年,德國人谷登堡用鉛合金制成活字版,用油墨印刷,為現代金屬活字印刷術奠定了基礎。后來的人又發明了各種平版印刷術,手工操作也轉變到機械化、自動化,制版和印刷方法多種多樣。在此基礎上出現的現代商業印刷所,讓作為“稀缺資源”的知識轉變為廉價易得的固態商品,并通過明碼標價的方式進入普通民眾家庭,實現了信息由上層社會的橫向流通向普通公眾的垂直流通。印刷文本的廣泛傳播帶動了公民識字率與閱讀率的普遍提升,使得法治、平等、自由、公正等現代價值理念得以迅速普及,催生了近代歐洲包括啟蒙運動、“光榮革命”、法國大革命等在內的社會政治、文化領域的諸多變革。可以說,傳播技術的每一次演進都對人類社會結構產生了極其重大的影響。
伴隨著科學技術的深刻變革,傳播技術的力量不斷滲透到意識形態領域,成為推動新的意識形態形成的重要推力。在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價值秩序建構過程中,現代傳播媒介發揮了重要的中介作用,在某種意義上,社會主義意識形態借由現代傳播媒介完成了“國家—社會—公民”之間自上而下的邏輯關聯。智能媒體的產生在某種程度上正在重構“數字傳播域”,并不斷將“數字域”變異升級為“智能域”。在內容生產環節,人工智能以數據挖掘、智能管理、機器學習與用戶分析等諸方面的應用為傳播媒介賦能,并主要展現在信息采集與處理兩個方面。在信息采集中,智能媒體可以通過大數據技術手段有效采集互聯網用戶的消費心理、興趣愛好及瀏覽需要,從而將信息整合成具有系統思維圖譜的信息鏈,并經智能化的“精準識別”歸檔后形成完整的信息拼圖;在信息處理方面,智能媒體彰顯了更強大的信息儲存功能,它可以借助當前不斷發展的數字技術將混亂無序、難以預測、不可讀取的網絡信息進行“數據化”與智能化處理,并通過數字模式儲存在數據庫內,形成規范有序、條理清晰的信息集群。在信息表現形式上,信息傳播逐漸從圖文、音視頻形式走向更加多元化、動態化與人性化的方式。因此,不久的將來,以智能媒體為載體建構的媒介環境,將成為社會主流意識形態凝聚價值共識的現實場域。準確把握智能傳播新特點及其產生的社會效應,才能有效規避其負面影響,為建構符合社會主義主流意識形態的社會價值秩序提供強有力的助益。
康德、黑格爾等德國古典哲學家認為,人所具有的主體性即獨立自主性,神圣不可侵犯。傳統的技術只是延伸、放大了人體的物理部分,并未企及人的意識與思維領域,故人的自由意志得以保留。然而,伴隨著互聯網技術重構信息傳播的環境,數字技術卻進一步延伸、投射到了人的意識領域,對社會價值共識的凝聚產生了重要影響。
步入21世紀,人類改造世界的戰場已延伸到了無法感觸的虛擬世界。數字技術的不斷發展實現了人類由現實世界向虛擬世界的拓展,當代人的生存環境開始被數字化所包裹,人與人之間的社交關系向數據聯系所演化。算法是人們在數據空間下的一種確定地、有效地認識事物、發現規律、重塑價值的方法,是人類生存發展邏輯的數字化表達形式。在以算法與代碼為基礎的虛擬社會中,主體自由意志也將遭遇算法邏輯的導控,并由此面臨一些新境況。
在馬克思看來,“(人)不是處在某種虛幻的離群索居和固定不變狀態中的人,而是處在現實的、可以通過經驗觀察到的、在一定條件下進行的發展過程中的人”[1]。只有從“現實的人”的“現實生活過程”出發,人的生存和發展才能在哲學中獲得自覺的表達。大數據時代,處在數據化社交關系中的人,其現實生存狀況呈現出三種樣態:技術依賴基礎上的自在性生存、信息依賴基礎上的自主性生存和數據保護基礎上的自由性生存[2]。從最初出于生活、社交等需求接觸數字技術,被動地接受與遵循技術的邏輯,到自我技能發展與信息素養提升后,主動獲取數字世界的角色、創造自我價值、建構意義秩序,在這一過程中,人們或主動或被動地卷入數字化生存中。在層次不斷遞進的生存樣態的轉變過程中,各類數字技術的聚合性應用逐步形成了一個結構穩定的系統。在當前社會發展過程中,某些互聯網企業憑借看似公平的服務條款不斷攫取一切可獲取的用戶數據。2019 年11 月,工信部對違規、超限獲取用戶個人信息的500余款智能軟件進行了整改,其中甚至包括QQ這樣用戶規模龐大的社交App。在虛擬的數字世界中,個體身份信息會被拆裝為不同機構的零部件。這也意味著,當智能算法應運而生時,個體的數字化生存便成了大數據獲取、存儲、管理、分析等程序的基礎與來源。依靠集成化數字平臺、全覆蓋的攝像頭、傳感器、分析中心,個體的一切數據軌跡沒有了任何隱秘性可言,并始終處于智能終端的“凝視”下。因而,無論是技術依賴下的自在性生存、信息依賴下的自主性生存抑或數據保護下的自由性生存,都離不開數字技術的建構性作用,當代人的現實境遇與社會關系均需訴諸數據化的表達形式。
媒介環境學派的重要學者麥克盧漢曾認為“媒介是人的延伸”,即媒介以信息傳輸的方式具現出外部世界,構成了主體對外在世界感性認識的主要方式。自印刷媒體出現以來,媒介工具已在某種意義上定義了人對現實世界的認知樣態。隨著第四次工業革命的急劇發展,人工智能迅速延伸到了數字互聯網領域,并催生了以算法技術為核心的智能化媒體變革。同以往的媒介技術不同的是,智能算法引發的媒介變革不再是單純地延伸與強化人的感官體驗,更將其影響力延伸到了人的意識領域。人工智能與大數據算法在全方位淘汰人體的“生物算法”時,將人的思維運轉與價值辨識過程簡單化與線性化,并使人依賴于算法所做出的決策,主體價值觀的構設在一定程度上受制于算法媒介。
一方面,在數字化技術不斷變革更新的當下,尤其是隨著視覺圖像處理、虛擬現實技術(VR)、人機交互技術(HCI)等新傳播技術的迅速發展,給互聯網用戶帶來了全新的感官體驗。據統計,截至2021 年上半年,中國短視頻用戶超過8.8 億,占互聯網用戶整體的88%。人工智能在提升視頻用戶體驗、降低運作成本、洞察用戶心理等方面發揮了重要作用[3]。精準的算法技術以前所未有的傳播速度將信息推送給互聯網用戶,且用戶所接收的信息經由技術自動譯碼,不斷改變人的認知模式與思維方式,磨損人的理性篩選能力,從而陷入主體性困境。此外,不同于傳統傳播媒介的內容意義化信息,以圖像、音頻為主要特征的感性視覺文化造成了“浮光掠影”式的信息影像,過度以接受圖像符碼的智能信息,使人們越來越多地關注自身的主觀感受,忽視了信息的社會價值分析,從而不斷消解社會共識。另一方面,正如美國學者理查德·斯皮內洛所指出的,“互聯網時代,信息是最有價值的商業資源之一”,人工智能使得互聯網時代的信息資源開發與利用得到了最大程度的優化。但在社會主義市場經濟條件下,由于互聯網與人工智能相關法律規制的缺失,資本邏輯可借此在智能媒體的信息生產與傳播中占據主導地位,技術的私人占有與資本力量的驅動致使智能媒體異化為控制人、阻礙人的全面發展的媒介工具。根據2021年《中國互聯網絡發展狀況統計報告》,中國互聯網用戶規模已超過10億,其中18歲以下未成年群體占比約為15.7%,初中以下學歷用戶占比超過了58%。智能媒介的設計不會考慮互聯網用戶的年齡因素、媒介素養與價值判斷能力,這在一定程度上意味著對傳統媒體信息“把關權”的剝奪與控制。
大數據時代的吊詭之處在于一方面人類社會呈現出信息爆炸的趨勢;另一方面,對于社會個體來說又很難獲取有用的信息。換言之,互聯網信息總量過剩的背后蘊含著的是社會個體成員信息缺乏的現實。恰如美國著名學者約瑟夫·奈所言:“豐富的信息導致關注的貧乏。當我們被大量的信息淹沒在其中之時,我們難以確定關注什么。”[4]以算法為核心的智能推送系統通過將計算科學引入傳播實踐,挖掘用戶對媒介內容的偏好和潛在需求,聚合信息并生成相應的信息內容,從而實現個性化的內容推送,因而被認為是解決上述悖論的有效方案。從算法技術在信息傳播中的運作流程來看,算法推薦讓每個人接受不同的資訊內容,實現了對信息的精準投放,是一種高效的信息傳播方式。但就其本質而言,算法推薦所遵循的算法公式和系數加權是把所有個體的網絡行為視作“數字化”和“標準化”,并使之拘泥于一套看似科學和客觀的數據計量方法中,而這套方法背后則隱藏著“同一化”的技術內核,最終導致社會個體的“信息孤島化”[5]。馬克思·韋伯將人類的理性行為分為價值理性和工具理性,價值理性是主體根據自己的信念和要求所做出的行為,其行為服膺于其所秉持的諸如社會公平、正義、忠誠、榮譽等重要價值,而工具理性是根據目的、手段和后果作為其行為的取向[6]。簡而言之,經過算法處理與加工過的同質化信息,所探討的就已不再是客觀事實真相,而是無不滲透著統一而固定的價值立場。同一“繭房”中的公眾在探討、交流與印證的過程中,會強化“回音室效應”,使陷于偏執的價值理念變得日益頑固,從而形成網絡“價值偏見”。當這種“價值偏見”遭遇其他社會價值理念時,就可能帶來激烈的矛盾與沖突,從而對已經建構的社會價值共識的理性基礎帶來不可估量的解構隱患。
智能化時代,信息傳播主體對各類信息的收集與利用加劇了與技術客體的不對等地位,逐漸衍生出以算法技術為核心的“算法權力”,并在事實上形成了對受眾的價值規訓。正如以色列學者尤瓦爾·赫拉利所指出的:“今天許多人已經放棄了自己的隱私和個性,把許多生命點滴全放到網絡上,每個行動都記錄下來……如果再不小心,結果可能就會是奧威爾筆下的那種警察國家,而且持續監測的還不只是我們外在的各種舉止,甚至也包括我們身體內、大腦中的活動。”[7]算法推薦所具有的不對稱的技術監控的能力,來源于其內部無法可知的“技術黑箱”的存在,這種“技術黑箱”迫使受眾處于完全不對等的純粹客體的地位,而“技術黑箱”中所固有的預設價值構造出了社會個體無法逃脫的“價值囚籠”。這也意味著數字用戶的個體價值構造的巨大“權力”,這種權力在某種程度上被掌握在部分大型互聯網公司手中。在受到功利主義原則驅動的市場邏輯中,大型數字資本為了獲取更大的利益,便會忽視社會主義價值原則的基本取向,造就當前“眼球經濟”“流量經濟”盛行。博取眼球的能力,正是源自數字技術對個體全方位信息的收集。所謂的“眼球”效應之下的“頭條信息”或“熱搜信息”,往往被毫無價值涵養的娛樂八卦、無底線的社會獵奇新聞所占據,在公眾中傳遞最廣泛的媒介內容不再具有社會主義主流意識形態屬性的價值內核,而是被庸俗的價值觀念所取代。社會主義主流價值的“可見性”程度不斷降低,造成其實際影響力、引導力與整合力的下降。不僅如此,為了增加頭條話題的“爭議度”,數字資本會在話題導控過程中刻意進行價值分流,制造巨大價值“爭議”,引發互聯網群體的結構性分化,各種“圈”際之間的爭端愈發激烈,社會價值撕裂日漸凸顯,社會主義主流價值秩序的整合難度進一步加大。
建構以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為根本的社會價值共識,是推動社會進步、實現社會成員全面發展的重要思想基礎。充分把握智能媒體在價值傳播中動態化、個性化、場景化與仿真化等新特點,重新認識智能媒體建構的價值傳播環境,才能有效規避其負面效應,化被動為主動,為引領新時代社會價值共識的建構提供強有力的助力。
現代技術的本質數字化,而算法技術推薦對社會價值秩序建構帶來的一系列的隱憂就其本質來說是人的社會現實問題在數字中的反映。因此,要解決以算法推薦為核心的信息傳播問題,必須關注輿論環境的現實基礎問題,即解決人民在現實生活中的利益滿足與情感結構問題。
首先,智媒傳播中的價值憂患根本在于民生問題,要堅持以新發展理念引領高質量發展。馬克思在《德意志意識形態》中指出,“人們為之奮斗的一切,都同他們的利益有關。”[8]當代中國社會價值秩序的構建要以滿足人民日益增長的美好生活需要為旨歸。黨的十八大以來,經濟發展穩中有升,一大批的惠民舉措落地,人民生活質量明顯改善。但也應看到,在解決民生問題的過程中仍然存在不少短板,例如在教育、就業、醫療、居住、養老等問題中凸顯的公平正義問題亟待解決。智媒傳播信息過程中出現的價值偏見、價值沖突等問題,背后蘊含著的是實際的民生問題。堅持以新發展理念引領高質量發展,就是要解決區域發展不協調、各領域發展不均衡、社會貧富差距過大等問題,為增強人民群眾的幸福感、獲得感與滿足感奠定堅實的物質基礎。其次,在算法技術的篩選與推送過程中,要堅持以人民為中心為導向,反映人民切實關心的個性所需。社會主流意識形態往往具有宏大敘事的特點,即便是凝練的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在官方媒體傳播過程中仍舊不免出現缺乏生活氣息的標題式、口號式的現象。因此,將社會主流價值融入細、小、熱的民生事件,成為建構社會價值秩序的必然要求。最后,公共權力機構應扮演好引導者角色。智媒輿論場中的信息失真不僅在于其虛擬性與娛樂性的侵蝕,權威聲音的缺位也是其重要因素。公眾在智能媒體設置的仿真情境中接收信息,必然受到智媒在情境設置中所預先設定的價值理念的影響。作為有權威公信力的公共機構,政府部門要掌握智能傳播機制的科學規律,以權威的聲音復歸失落的現實,合理引導智媒輿論場中復雜而失真的價值亂象,重新建立基于現實生活與社會實踐的正確價值導向。
在推進國家治理現代化的時代背景下,相關立法機構與主管部門應加快針對算法技術的專門性制定法規,以法律制度形式確認算法使用規范,明晰數字平臺與商業信息機構的行為邊界。從數據獲取角度來看,何種用戶信息可以獲取、如何獲取以及獲取后信息使用的范圍與權限如何進行界定等,都應是未來法律建設值得商榷的重要問題,而其中隱私數據保護制度尤應置于數字法規建設的顯要位置。從數據使用角度來看,不僅要對用戶數據的使用途徑作總體性的規范,劃定用戶數據使用的“紅線”與禁區,而且鑒于不同平臺所獲取的用戶信息品類與用途不盡相同,平臺治理還應堅持差異性原則,為平臺的個性化操作保留一定的自由空間。例如,導航軟件對用戶位置信息的獲取使用與短視頻軟件對用戶通訊信息的獲取使用,可以由不同部門制定相應細則進行差異化的規范。
在數字內容的監管與治理上,國際上已有制定專門性內容監管法規的先例。例如,德國立法機關在2018年制定了《社交媒體管理法》,規定凡擁有200萬用戶以上的社交媒體必須承擔屏蔽、刪除、清理平臺上非法言論的法律責任,若違反法律規定的相應條款,須承受最高5 000萬歐元罰款。對數字內容進行立法規范雖然為強制性監管提供了法律依據,但若僅僅依靠平臺自身對虛假、錯誤信息進行過濾,在監管與治理效果上都具有較大的有限性。當前,算法技術的進步使得信息更新的速度越來越快,算法技術的強專業性、非透明性及高智能性運作模式使得單一監管主體很難對其產生實質性、全方位的約束力量。從治理效能上看,對算法內容的監管應當秉持“外監督內自審”的辯證治理思維。在內自審方面,數字平臺應當提振自我管理的積極性,為數據采集、數據審查和數據使用制定具體細則,為平臺算法運作劃定明確標準,如在數據采集中增強用戶的知情權與授權度、在算法審查中實時監控算法的運行狀態、在效果評估中測定算法的運行結果,等等;在外監督方面,公共管理機構也需積極與專業性科技協會與行業協會展開合作,借助這些行會的專業力量與技術手段,共同構建有效的數字內容監管體制機制。在多方力量的協作下,以行之有效的制度建設規范平臺算法運作。
此外,技術革命的發展離不開對基本技術倫理的探討,倫理道德可以作為智能媒體傳播行為的隱性價值評判標準。正如馬爾庫塞所說的,在現代社會中,技術中立的傳統觀念已不再適用,技術本身同它的用處已不可能完全區分開來。以算法為核心的智能媒體引領的傳播結構變化內在契合了現代人無意識獲取信息的生活習慣,深入洞察了用戶的內心訴求與潛在需要,最終形成了千人千面的個性化信息推送機制。但位于算法底層的基礎性數據信息,可能會隨時形成具有誤導性的價值“陷阱”。因為片面的數據、錯誤的數據、失真的數據,不僅不能真切地映射現實環境和事物,反而還可能成為各類貼著“客觀”標簽的錯誤價值觀的強有力的佐證。消除片面數據所帶來的價值偏移問題,必然要從技術倫理角度進行規范,加快制定數據倫理、算法倫理的標準討論,建構符合社會主義主流價值觀的技術倫理。在完備的技術倫理的標準下,技術人員的從業規范也應更加成熟完善,謹防技術人員的算法設計中攜帶偏狹的價值立場,從而保證算法設計流程的客觀性與透明性。
美國學者朗東·溫納認為,特定的技術設施的發明、設計提供了一種在給定的政治體系里確立權力和權威的手段[9]。人工智能作為新科技革命的標志性技術,本身便有著服務于政治需要并執行著一定的意識形態功能,“人類社會并不是一個裝著文化上中性的人造物的包裹,那些設計、接收和維持技術的人的價值與世界觀、聰明與愚蠢、傾向與既得利益必將體現在技術的身上”[10]。在市場經濟條件下,信息資源的商業性與技術“黑箱”的客觀存在摧毀了現代媒介的“價值中立”原則,因此“智能傳播域”本身的價值亂象也需要能體現社會主義性質要求的公共價值來加以引導與規范。
首先,要破除算法技術與智能推送過程中形成的“繭房”效應,完善社會信息供給側結構的多元性與豐富性。互聯網是一個復雜的生態系統,僅僅對某方面的信息內容進行過度的法律規制,無法解決現代媒介向復雜性范式轉變過程中所產生的諸多問題,甚至可能帶來社會群體對于政府規制的情緒反彈,造成截然相反的傳播效果,從而形成“塔西佗陷阱”。鼓勵不同的社會聲音,是一個國家社會民主化程度的重要標識。因此,要在社會信息供給側背景下,不斷豐富信息來源渠道,提供更多更優質的信息,擴大受眾的信息選擇空間,不斷稀釋個性化傳播過程中的價值偏見,從而為達成社會價值共識增添更多的理性聲音。其次,要在各類社會價值的滾滾浪潮中,確立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的主體地位。所謂“核心”不僅意味著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是社會主義主流意識形態的集中表達,也是對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的空間定位,即在各類社會思潮中處于“元價值”的核心地位,這種地位是由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本身的屬性所確定的。質言之,核心意味著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擁有“主心骨”或“中流砥柱”式的權威價值地位,并構成各類社會思潮的本質規定性。各類社會思潮的生發、傳播與擴散,應該在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的引領下,形成巨大的整合力量,傳遞理性、正能量的聲音,為建構社會主義價值秩序增添力量。最后,要以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引領智媒輿論場的理性探討。美國學者尼葛洛龐帝在《數字化生存》一書中指出,在選擇極端個性化的“我的日報”的同時,我們還需要公共性的“我們的日報”[11]。以蘊含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的公共化信息平衡個體的個性化信息,就是以社會主流價值規范個體價值理念的過程。因此,未來的算法技術不僅要解決個性化信息推送的問題,也應更好地實現公共化信息的推薦。蘊含著公共價值的信息的推送可以有效緩釋各類輿論場中的價值撕裂問題,在社會主義價值共識下,網絡群體之間達成價值和解,形成“天朗氣清”的智媒環境,消除庸俗議題與不良信息帶來的各種價值隱患。
從屬性上看,主體的價值是其信念、理想、傾向和態度等的集合體,而這些要素的產生與主體則對客觀世界的感性認識緊密相關,是從現實的實踐活動中抽象出來的意義范疇。但在利益邏輯的導控下,“現實中的媒體往往具備三張面孔,尤其在傳播活動中它更可能成為權力控制的技術手段”[12]。算法并不會直接禁錮主體的自由意志,而是憑借對當代人的數字生存與發展的高適應性的技術邏輯進行隱性的操控。在算法媒介的“客觀性”表象下,是程序本身所預設的、以個性化虛擬敘事所掩蓋的各類價值評判,這也意味著個人的獨立思考與判斷能力會經受更多的考驗。無論是被全方位“凝視”的數字生存樣態、技術革新中不斷強化的媒介依賴、數字消費中主體意識的喪失,還是“信息繭房”中被極化的個體價值,本質上都同屬于基于算法的數字技術對個體的規訓效應,這些效應的集群讓現實在場的遮蔽不斷深化,主體的自由意志存在于愈加狹窄的“技術囚籠”中。當數字用戶逐漸與理性的意義世界相疏遠,個體價值觀的培育便會受到來自算法媒介的全方位影響。破除算法的隱性控制對人的精神所產生的形塑效應,需要當代人多方位地突破“技術囚籠”,增強主體對算法世界的去弊化能力。社會價值秩序建構的現實意義也正在于此,即避免主體沉淪于虛幻的數字“真實”之中,使其更加清晰地認識現實世界,并主動借助數字技術強化邏輯推理、綜合分析、反思批判、創新進步等諸多理性思維,提升認知自由、道德自由、審美自由等精神品質。在深化對外部世界感性認知的基礎上,更深刻地把握世界與自我的本質特征,實現主體精神的自由而全面的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