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有味是清歡

韓麗晴

跟著春風走

春風是什么？是芳草萋萋，鳥鳴嚶嚶;是日光溫柔，萬物生長;是上場的哨聲，是美好的邀請。

跟著春風走，我們心生期待，生機勃發;跟著春風走，我們腳踏實地，大步流星;跟著春風走，所有美好的愿望都會落實到大地上。

本期“人文聚焦”欄目，我們講述了兩位平凡女性的故事，她們是脫貧攻堅的貢獻者和受益者，也是實現共同富裕的奮斗者和受益者。她們的故事，是無數勤勞勇敢的中國女性的故事，也將激勵著無數中國女性奔赴共同富裕的道路，攜手向前，步履不停。

讓我們不負春光，奔向明亮，奔向歡欣，奔向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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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江蘇溧陽上黃鎮，羊肉的經典吃法是用民間傳統技藝制作成羊糕。上黃的六指羊糕是溧陽十大傳統名菜之一。溧陽人吃羊糕，一般作為佐餐冷盤，將羊糕切成薄片，旁邊置一小碟，放著特制的蘸醬、蒜白絲。上黃羊糕肉嫩味鮮，香而不膻。

歷史厚重、人杰地靈的上黃，民風淳樸，桑麻繚繞，雞犬相安，有桃花源氣象，論及物產，自然豐富，尤其是羊肉糕更加風味獨特。

家住上黃長蕩湖畔的黃建軍，從小家里就加工羊糕出售，但他卻很少吃得上羊肉，他說：“貴的啊，舍不得吃?！毙r候，黃建軍常常幫著大人們從上黃河里抬水回來洗羊肉。每當到了周六，他跟著父親騎車去市場上買羊，父親的自行車后架上馱著五六只羊，黃建軍說：“我爸心疼我，總是挑兩只小的羊放在我的自行車上，過鵬程橋時要上一道很陡的坡，我爸在前面扶著車把手，我在車尾拼出吃奶的力氣往前推，每次將兩車羊推到家，渾身都會濕透，大冬天的棉毛衫上直冒水汽?！?/p>

即使辛苦，黃建軍依然特別歡欣，因為這天晚上放學到家，媽媽會難得地讓他吃一碗白湯煮羊蹄。饑餓是最好的美食，至今讓黃建軍難忘的，除了那股羊蹄子的香味，更有父輩經營家庭、養育子女的不易，“家里困難，連去馱羊的自行車都是借來的?！秉S建軍說。舐犢情深，歷久彌香，上黃人家的兒女，就是這樣將勤勞、節儉、父慈子孝的好家風，代代相傳。

每年十月寒露一到，鴻雁南飛，裊裊涼風動，黃家煮羊的大灶就洗刷一新，灶膛里生起了新火，木柴燒得啪啪響。氣溫下降，此時煮出的羊肉，湯如凝乳膏如脂，皮嫩肉緊。黃家灶上秋冬的第一只羊剛出鍋，就被惦念了一年的老客戶迅速訂走。第二天，遠遠近近的人都知道黃家羊肉開了鍋。下午，黃家店門前排起隊。六指羊糕好吃，賣得快。黃建軍的媽媽手上從胎里帶了六根手指，人們習慣稱他家羊糕為“六指羊糕”，時間一長，便喊成了鎮上的美食招牌，早在2009年，就獲得過溧陽最佳旅游商品獎。

現在，在店里打理生意的是黃建軍的愛人，叫黃琴。兩家都在一條街上住著，從幼兒園起一直到中學，兩人都是同班同學。黃琴笑著說，課間從他身邊經過，能聞到一股羊味，衣服上也常沾著幾根白白的羊毛，但不知他家就是開羊肉店的。直到學校畢業后，參加了幾次同學聚會，兩人才有了更密切的接觸，傳統又浪漫的“君住長江頭，妾住長江尾”有了新的詮釋，日久生情，相戀牽手?；楹蟛痪茫S琴接過了公公婆婆的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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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琴有著江南女子特有的柔韌與聰慧，時間不長，便將“六指羊糕”通過網絡銷售到了大江南北。進入羊糕銷售旺季后，黃琴每天凌晨就得起床，生火，洗羊，等三口大鐵鍋里的水煮沸，再將洗凈的整羊放進鍋里煮，廚房里彌漫出的煙火香味溢滿整條巷子。黃家做羊糕的作坊干凈整齊，里間是灶房，中間是一只大案板，圍坐著請來幫忙做羊糕的街坊鄰居，最多時要請上五六位才忙得轉。外間臨街，玻璃隔斷擦得明凈锃亮，里面一溜排的泛著玫瑰色的羊糕。

六指羊糕這么好吃，是有什么秘方嗎？

黃琴和黃建軍都是溫和低調的人，只說，可能因為我們的食材選得好吧。

黃家做羊糕用的是一年生長期的公山羊，不帶皮，一只羊切成四塊，清洗干凈后，帶骨下鍋煮，灶膛里燒的是水母山上的木柴，火一燃起來，滿廚房都是木頭的清香。木柴比煤炭、天然氣要貴，一拖拉機木柴得花1000元錢，沒幾天就燒完了。有人勸黃琴，換成煤炭省事又省錢。黃琴說，味道不一樣啊。

除了食材、燒材選得好之外，羊糕的做功也很重要。黃家一只鍋一次最多可煮五至六只羊，湯鍋要慢慢篤，才入味。羊肉洗凈入鍋后，等鍋里煮得咕嘟咕嘟冒泡后，再轉成小火燉半小時，揭開鍋蓋，將鍋里的羊上下翻個個兒，接著再煮上一個半小時后，撈上來，瀝水、剔骨，復下鍋煮半小時，撈出，晾干，這才可以做羊糕了。完全是項熬時間的慢功夫活。

做羊糕看上去簡單，就是卷巴卷巴捆起來就成。但手上使多大的勁、腕上用多少的力道，都是有講究的。如何講究呢？說不清，得靠各人悟。悟透了，菜就能做好。這有點像做人，分寸拿捏得到位，才討喜，相處才舒服。

六指羊糕究竟有無添加食材呢？

黃琴想了想，說，加了黃酒。

通常煮一鍋羊要用到700克黃酒，黃酒是當地產的普通酒。但加黃酒時的手法、火候非常有說法。什么說法？黃琴一笑，說，這個只可意會。確實，凡事從心出發，用心，盡心，便是匠心獨運，美在其中。

捆扎羊糕，用的是當年的新鮮稻草。羊糕捆好后，還得再下鍋煮十分鐘，撈出來晾干，直到這一步，制作羊糕的整個過程才算完成。

六指羊糕外面看起來是玫瑰色的，切開后，里面卻沒有那層紅色。黃琴說，除了加黃酒之外，就是加了老冰糖，那層玫瑰色，是冰糖的著色，一滴醬油都沒放。

那，如何除掉羊肉的膻味呢？

靠黃酒的哇，黃琴笑。八角、茴香這些大料是不能放到羊肉里的，會破壞羊肉的味道。

中國人烹調羊肉的歷史早在周朝就有，古書上記載，當年做羊肉菜，是把核桃鉆出兩個小洞后放進湯鍋里和羊肉一起煮，可除膻味，且可保持羊肉原汁原味的鮮美不致于流失。飲食的美味，在于食材的真味、純味和清味。在這一點上，六指羊糕與中國傳統美食對上了食物的密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