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材鑲嵌藝術在中國當代壁畫創作中的運用

熊瑛子 廣州商學院藝術設計學院

鑲嵌藝術歷史悠久，較之玻璃、陶瓷等其他器料，天然石材強度大、打磨效果好、壽命長、容易與周邊環境融為一體，非常適合運用于公共藝術創作。石材鑲嵌這一傳統工藝用于壁畫創作已經有幾千年的歷史，今天仍然活躍于許多發達國家城市的公共藝術舞臺之上。與國外相比，我國將石材鑲嵌藝術運用于壁畫創作起步比較晚，從整體情況來看作品不夠普遍，發展不夠均衡，技術上缺乏傳承。相關藝術工作者需要了解和分析中國石材鑲嵌壁畫的現狀，在繼承傳統工藝的同時拓展鑲嵌藝術語言，使之走向更為寬廣的未來。

一、中國石材鑲嵌藝術的起源與歷史

最早的石材鑲嵌大約出現在公元前7000年前。早期住在洞穴里的人們為了讓地板更加堅固，將卵石拼砌在一起。這種材料被采用，是因為其蘊藏量豐富，并且有耐久和易于清洗的特性。在炎熱的天氣，卵石能讓人在觸摸后有清涼的感覺。當時的鑲嵌材料與鑲嵌手法都極其原始，未經任何加工的卵石隨機地拼砌，加固的功能性被擺在了第一位。也有少數人在卵石鑲嵌時傾向于拼合成裝飾圖案，但大都零散、粗拙，還沒有形成特定的藝術語言和裝飾風格，算不上是“石材鑲嵌藝術”。隨著鑲嵌技術的不斷發展、完善，到了公元7世紀，鑲嵌才成為一門獨特的裝飾藝術。

中國的石藝歷史悠久，先秦時期的“石古文”、漢代霍去病墓中的石人石像、唐朝的昭陵六駿、元朝的石雕“鐵影壁”、明代拙政園中的假山假石等，不勝枚舉。而石材鑲嵌藝術則更加歷史久遠，據《考古學年鑒1994》中介紹，湖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在黃梅縣白湖終鄉張城村焦墩遺址，發現距今5000～6000年遠古先民用卵石鑲嵌的一條騰飛的巨龍，色彩各異的河卵石拼砌成龍鱗閃閃的效果。龍背上方，有用卵石擺成的圖案，與龍角形成一條直線，東南向排列，專家初步認為其與古代天文有關，可能是星座。它是迄今為止發現最早的、完整的龍，也是中國最早期的石材鑲嵌藝術品。

二里頭文化，其年代距今約4080～3609年之間，當時綠松石被用來當作鑲嵌銅器的材料。在二里頭文化種類繁多的青銅容器中，有一件用綠松石鑲嵌的獸面紋銅牌飾物特別醒目，是迄今所見中國最早的大型銅鑲玉制品，具有相當高的工藝水平。在河南安陽小屯附近，出土有商朝時期用綠松石鑲嵌成的各種花紋的裝飾器、人面具、各種兵器等。商代的綠松石鑲嵌工藝多運用在武器、小型器物或飾品上。鑲嵌用的綠松石必須磨切得小而薄，可想而知當時已經有了很高超的玉石加工技術。

齊家文化距今大約4000年，在齊家文化的玉器加工技藝中，采用綠松石材料的“錯石鑲嵌”工藝使作品的藝術價值和美術品位發生了本質上的升華。此類藝術品多與玉神器、玉禮器的圓雕技法相結合，這在中國美術史上是史無前例的。

戰國時期的石材鑲嵌工藝多用于青銅器的裝飾。費城賓夕法尼亞大學的考古和人類學博物館里，有一件引人駐足的中國藏品，這是一只戰國時期鑲嵌孔雀綠石的青銅方壺。方壺造型質樸典雅，比例尺寸和諧美觀。方壺表面的飾紋由一系列勻稱的、互纏相連的帶狀圖案組成，并用孔雀綠石鑲嵌裝飾，打磨得平整光滑，使綠石和青銅渾然一體。

明清時期，我國蘇州、揚州、杭州等地的鑲嵌藝術都十分流行，特別是廣式家具，將鑲嵌藝術推到更高的層次。廣式家具的結構、造型和裝飾受西方建筑裝飾風格影響較大，多為中西合璧之作，為了追求一種綺麗的色彩美感，流行將大理石與螺鈿等鑲嵌于紅木家具中。鑲嵌的材料通常有大理石（云石）、寶石、玉石等石材，結合陶瓷、螺鈿、琺瑯、象牙、琥珀、金屬、黃楊木等。鑲嵌作品多為掛屏、插屏、圍屏等。在工藝行當中，“鑲嵌”一詞本就是一種漆工術語。廣式家具中的鑲嵌技藝獨步一時，堪稱一絕。

綜上可見，中國歷史上的石材鑲嵌藝術主要是以玉石為料器和各種雕刻工藝相結合，多用于首飾、日用器具、家具的裝飾，沒有形成獨立的平面工藝技術。從鑲嵌工藝上劃分，有矯嵌、平嵌、立體鑲嵌；從鑲嵌材質上劃分，有彩石鑲嵌、玉石鑲嵌、螺鈿鑲嵌、百寶鑲嵌，一般多以碎玉、綠松石、紅寶石、水晶、瑪瑙、鵝卵石等石材搭配金銀、螺鈿、玳瑁、琉璃等為料器。此外，我國古代的石材鑲嵌技術也有用于建筑物外觀與公共空間的裝飾，比如廣場、庭院、道路、墻面。頤和園就有石釘拼貼鑲制的院落廣場，也有磚瓦鵝卵石拼砌的通道，圖案精細美觀、活潑雅致。

二、中國當代石材鑲嵌藝術的現狀

自20世紀60年代以來，石材鑲嵌藝術開始運用到壁畫創作之中。那時的社會環境讓藝術工作者有了比較充分的條件參與建筑物外觀裝飾和內部空間的設計與制作，他們在摸索鑲嵌工藝的過程中積累了一定的制作經驗。20世紀70年代末，機場壁畫的落成是鑲嵌壁畫進入鼎盛時期的標志，以嶄新的面貌宣告了中國現代公共藝術的形成。20世紀80年代是中國改革開放的初期，城市建筑中的環境藝術經費得到安排，這給藝術工作者提供了良好的創作環境和施展才華的機會，石材鑲嵌壁畫被廣泛運用于國內的文化場所、政府機關、飯店、醫院等。1983年在大連制作完成了我國第一幅天然大理石鑲嵌壁畫《棒槌島的傳說》。1988年由廣東云浮承造的長154米、高15.28米的大理石工藝壁畫《天長地久》鑲嵌在埃及開羅國際會議中心。

當時臺灣的“璞石畫”也逐漸被大眾關注，璞石畫充分利用了石材本身的特性，以及石材自然的色彩、形狀進行創意設計，令人耳目一新。作品樸實、自然、生動，那種鄉土氣息，使人大有返璞歸真、回歸自然之感。

藝術工作者在邊創作邊摸索的過程中在材料和工藝方面積累了一定的經驗，摸索出許多料器的配方，創作出風格獨特的鑲嵌壁畫。溫州的彩石鑲嵌采用葉蠟石、雞血石與珊瑚、瑪瑙、珍珠和黃金等材料一起參與創作。溫州藝雕廠老藝人王培珍、吳振德等人創作的彩石鑲嵌畫《中國古代》，陳列于北京人民大會堂。大型彩石鑲嵌畫《西游記》于1990年北京亞運會時展出，被譽為“世界之最”。金繼銳創作的彩石地插屏《樂壽元疆》送至新加坡亞太地區博覽會展出。1993年全國民間藝術品展覽會上展出的《九龍壁》，被贊為“壓展之作”。沈陽的彩石鑲嵌畫以天然大理石為主，并搭配以漢白玉、金星石、松石、瑪瑙等各種彩石為原料，經雕琢、鑲嵌、拼組等工藝而制成，汲取我國古代的壁畫藝術傳統和雕塑、鑲嵌、版畫等造型藝術的塑造特點，具有獨特的裝飾性和大膽的民族風格。20世紀90年代后期，壁畫等公共藝術沒有被作為建筑中的重要組成部分來看待，大都是粗制濫造地完成，更無藝術表現力和技術上的創新，使當時的公共藝術特別是鑲嵌壁畫受到嚴重的沖擊。

目前，石材鑲嵌壁畫作為現代公共藝術的一個重要的分支，受到國內藝術家的重視。2017年，由中國美協壁畫藝術委員會和廣州美術學院聯合主辦，多家建材企業和文化傳播公司協辦的“鑲嵌中國——馬賽克藝術邀請展”上，邀請了國內70位知名藝術家參與，展示了包括石材在內的各種材料和鑲嵌工藝運用于壁畫創作的各種可能性，隨著藝術工作者對鑲嵌工藝深入的了解和充分的互動，石材鑲嵌語言將會更加靈活地運用于中國當代壁畫創作之中。

三、石材鑲嵌藝術運用于中國當代壁畫創作中的思考

（一）石材鑲嵌壁畫的創作題材需要創新

中國石材鑲嵌壁畫后來變得不景氣，除了當時體制和環境的問題，還有一個重要原因是創作水平不高，題材上沒有創新，有些直接仿制、復制西方的古典油畫和教堂鑲嵌壁畫。我們確實應該學習與借鑒西方經典的藝術作品，但一味仿照，沒有自己的創意與創新，如此下去是很難持續發展的。中國當代石材鑲嵌壁畫的內涵與外延已經遠遠超過傳統的鑲嵌工藝，無須為特定的階級服務，不用拘泥于固定的模式，擁有了更加寬松的創作環境。中國的石材鑲嵌壁畫應該有中國自己的特色，需要藝術工作者去尋找原創的題材、挖掘本土的特點、提煉中國的文化內涵。現代社會中的石材鑲嵌壁畫突破了裝飾功能的單一性，創作題材可以更多地體現當今時代的主流文化、審美觀念、人類的情感與思維，更加講究形式感和視覺沖擊力，在裝飾建筑、美化環境的同時，滿足大眾的審美需要和心理需求，彰顯現代文明的精神力量。

（二）石材鑲嵌壁畫的創作材料需要拓展

石材鑲嵌壁畫的創作材料主要是大理石與鵝卵石，其獨特的材質語言給予藝術工作者源源不斷的創作靈感。但石材鑲嵌的材料不應局限于單一的石材，可以將其他材質與石材一起運用，獲得更為豐富的藝術效果。藝術工作者應該多關注和借鑒國內外的材料利用經驗和鑲嵌技藝，努力挖掘和研究新的工藝方法。20世紀，蘇聯在石材鑲嵌壁畫領域成就斐然。蘇聯利用工業生產的便利，大量運用天然石材做鑲嵌材料制作鑲嵌壁畫，石材的批量采集和運輸使藝術家有了極廣泛的選擇。電鋸、水鋸的使用解決了石材裁切中許多技術難題，而電動打磨機又使鑲嵌壁畫的絕對平整成為可能，并且光亮如鏡。在天然石材中很難找到的色彩和特殊紋理，蘇聯藝術家就利用石粉和聚酯制作人造石，其技術很高超，很多人造石和天然石材混用的鑲嵌壁畫中，二者幾乎分辨不出來。

石材鑲嵌壁畫的創作也可以充分利用各種材料的特性，從現有的材料出發來構思、設計，利用各種材料本身的自然形態、質地、色彩和紋理激發創作靈感，從而產生意想不到的特殊效果。材料語言的突破可以給石材鑲嵌壁畫的藝術表現方式帶來更強的可塑性和更大的創作空間。

（三）石材鑲嵌壁畫的創作手段需要探索

石材鑲嵌壁畫成本高、制作周期長、工藝復雜，其創作手段需要與時俱進，充分借助現代技術突破制作上的困境，推動鑲嵌工藝的現代化發展。鑲嵌藝術是由一個個馬賽克小單元拼砌而成，而電腦中的圖像在放大到一定程度時，也會顯示成一塊塊方形的馬賽克像素，兩者存在著特殊的共性，所以將電腦技術的成像原理運用于石材鑲嵌壁畫的創作是很適合的。特別是藝術家在設計制作面積巨大或內容復雜的鑲嵌壁畫時，可以運用計算機數字化分色技術把壁畫原稿中的各種色階轉化并展示出來，這樣施工人員在制作時對原稿造型與色彩的把握會更加清晰、準確，壁畫制作的難度得以降低，工期得到縮減。計算機三維技術的運用可以通過虛擬圖像的方式提前預知石材鑲嵌壁畫的最終效果，還可以將壁畫作品的周邊環境虛擬出來。如此一來，藝術工作者可以了解作品與環境是否協調，以便及時調整設計思路，充分發揮石材鑲嵌壁畫與環境整體觀感的合理性、協調性。

（四）石材鑲嵌壁畫的應用空間需要延伸

石材鑲嵌藝術別具一格的裝飾形式可以起到美化和改善空間的作用。石材鑲嵌壁畫與公共空間的結合不應該局限于墻面，可以擴展到天花板、地面、廣場、街道、園林、水景觀、建筑物外觀等。西班牙建筑大師安東尼奧·高迪的杰出代表作——巴塞羅那古爾公園中雕塑作品般的馬賽克鑲嵌墻面和馬賽克座椅都是運用鵝卵石、天然毛石結合陶瓷等各種材料拼砌成五顏六色的、具有凹凸變化的建筑空間，讓鑲嵌藝術從內墻走向外墻，從平面走向立體。

不同的環境空間對石材鑲嵌壁畫創作的內容與形式具有不同的要求，所選的材料、創作的內容與形式都應該“因地制宜”。比如，展覽館大廳、酒店大堂等的地面裝飾，適合用拋光大理石鑲嵌成精美的地飾，使室內空間氣派、古樸。街道或住宅小區的地面，可以用彩石鑲嵌裝飾，給人溫馨和諧之美。而游泳池底部的地面可以用光滑、古樸的天然鵝卵石拼砌出雅致又富有情趣的圖案，給游泳者回歸自然之感。

石材鑲嵌藝術運用于壁畫創作非常合適，有其他類型壁畫所不具備的防曬、耐濕、不易變色、保存持久的優勢。石材鑲嵌藝術有著深厚的文化內涵，能適應各種壁畫的題材與風格；材料質感樸實自然，能適用于各種環境與空間；鑲嵌手法靈活多樣，能融合多樣的藝術表現形式。中國正處于全面發展的時代，藝術工作者要在繼承本民族文化思想的同時借鑒外來文化的精髓，努力創造新的視覺表現形式，借助數字技術等高科技手段推進石材鑲嵌藝術在中國當代壁畫與公共藝術創作中的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