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曉軍
2020年9月,教育部等九部門印發《職業教育提質培優行動計劃(2020—2023年)》(以下簡稱《行動計劃》),旨在加快現代化職業教育體系建設,更好地支撐我國經濟社會持續健康發展。《行動計劃》指出,實施職業教育服務國際產能合作行動,加快培養國際產能合作急需人才,提升職業教育國際影響力。作為我國職業教育體系中高層次辦學的高職教育,應在職業教育內涵質量建設中積極作為,爭當示范。
當前,我國高職教育國際化得到了國家的大力支持,在涉外辦學(含中外合作辦學、境外辦學)、來華留學教育、職教標準體系建設等方面取得了顯著的成績,部分辦學實力強、地緣優勢突出的高職院校國際化建設邁入了引進與輸出并重,或以輸出為主的階段。但是,從職業教育國際化內涵質量建設上看,高職院校在涉外辦學成效、校企國際化合作、職教標準建設和輸出等方面還存在不少問題,在職教品牌建設和推廣、職教資源輸出的質量和規模上尚有不足之處,亟待高職院校厘清思路,圍繞《行動計劃》國際化專項任務提出的2項舉措、4個重點項目,積極推動職業教育國際化高質量發展,向世界展示中國職業教育的智慧和形象。
教育部中外合作辦學監管工作信息平臺2021年7月公布的數據顯示,我國現有高職層次中外合作辦學機構和項目973個,其中中外合作辦學機構44個,中外合作辦學項目929個,2010年以前審批316個,2010年以后審批657個,高職中外合作辦學呈現穩中有升的發展態勢。“十三五”期間,職業教育“走出去”得到了政策層面的大力支持,激發了高職院校境外辦學,輸出我國優質職教資源的熱情。對全國各省級行政區上報高等職業教育質量年度報告數據庫的2020年相關數據統計得出,截至2020年12月,全國高職院校共開設了207個境外辦學點,覆蓋了包括亞洲、非洲、歐洲等五個洲的20余個國家及地區。高職院校積極開展涉外辦學,在引進國外優質教育資源、推動職業教育改革、促進國際化師資建設、提高人才培育質量的同時,對外傳播我國職業教育的優秀模式和先進理念,提升了我國職業教育在國際職業教育領域中的話語權。
高職院校積極開展來華留學教育,培養了理解中國國情和文化、會講中文、熟悉中國設備和技術標準的技術技能人才。近年來,高職院校來華留學生規模和占比均持續上升,生源結構不斷優化,獎學金資助類別逐漸多樣,對華友好的高層次人才培養成效漸顯,顯示出我國職業教育對世界青年的吸引力不斷增強。《2020中國職業教育質量年度報告》顯示,2019年,高職院校來華學歷生人數達到1.7萬余人,相較2015年增長了230%,5年內留學生規模年均增長34.75%,其中約九成生源來自“一帶一路”沿線國家。此外,諸多院校開展了留學生中文教育、技能培訓、文化體驗、企業實習等非學歷培訓項目,與學歷教育項目一起,為“一帶一路”沿線國家的經濟發展和我國“走出去”企業提供了人力資源支撐。
高職院校國際化建設進程中形成了具有中國特色的職業教育發展經驗和辦學模式,為高職院校對外輸出奠定了堅實的基礎。“十三五”期間,我國建立了專業目錄、專業教學標準、課程標準、頂崗實習標準、專業實訓教學條件建設標準五位一體的職業教育國家教學標準體系,基本形成了政府調控與院校自主設置專業的動態調整機制和執行情況檢查機制。立項建設了203個國家級職業教育專業教學資源庫,覆蓋高職教育19個專業大類,形成了如“產教融合”“現代學徒制”“職業教育園區建設”“中高職銜接”“示范校建設”等帶有鮮明中國特色的職業教育發展經驗和辦學模式,為高職院校對外交流奠定了堅實的基礎。基于《2020中國職業教育質量年度報告》中2019年數據和高等職業教育質量年度報告數據庫2020年數據統計得出,2020年,高職院校開發并被國(境)外采用的專業教學標準916個,開發并被國(境)外采用的課程標準5975個,與2019年的957個、5881個標準數量保持相當,比2018年的719個、3836個分別增長27%和56%。
從中外合作辦學上看,首先,高職院校合作辦學的對象以職業教育發達國家的職業技術或繼續教育學院為主,相當于我國的中高職教育層次院校,本科以上層次的優質高校資源因引進難度大而合作較少,嚴重制約了辦學質量的提升。其次,高職院校開辦的大部分中外合作辦學項目集中在對辦學條件要求較低的人文社科專業類別上,低水平、同質化辦學現象嚴重,符合產業發展趨勢、屬于新興產業領域的專業卻因師資水平要求高、實訓建設成本大等導致合作欠缺。最后,引進的優質教育資源本土化不足,高職院校未能將資源充分轉化成適合我國職教土壤的課程標準、校本教材、實踐體系、評價機制等,資源引進的效益不高。
從境外辦學來看,首先,高職院校境外辦學時間短,還處于探索發展的初期階段,辦學規模總體較小。據張舒、郭強針對全國82所高職院校開設的95個境外辦學點進行的統計,除2009年成立的埃塞—中國職業技術學院外,94個境外辦學點的辦學歷史不足10年,90個辦學點的歷史不足5年,近半數辦學點是近兩年新設的。近六成的辦學點每年招生規模在50人以下,每年招生規模不足百人的占比超八成。其次,高職院校境外辦學主要集中在東盟地區,58個辦學點占總量的61%,在西方職業教育發達國家的辦學點屈指可數。境外辦學的惠及面尚有較大空間,就“一帶一路”沿線國家而言,部分重要節點國家和地區也未覆蓋。最后,與中外合作辦學已建成的教育部層面的辦學監管工作信息平臺、辦學質量評價機制等四項行政監管措施相比,高職境外辦學迄今尚未建立規范的評估評價體系,還處于“各自為政”、監管缺位的局面。
當前,高職院校人才培養難以滿足“走出去”企業的需求,服務國際產能合作的能力亟待加強。首先,高職院校和企業間缺乏合作需求溝通的平臺,學校對“走出去”企業的需求認識不足,企業對學校是否能提供人才、技術、管理等方面的支持了解不深。高職院校“走出去”項目多采取與目的國院校合作的模式,缺乏政府或企業的介入,項目質量難以保障,項目建設可持續性差。其次,校企國際化協同運行機制不完善,未建立覆蓋對接企業需求、校企共同培育、就業技能導向的人才培養機制,無法實現對人才培養相關資源的協調、整合。最后,缺乏利益機制,對校企國際化合作面臨的成本分擔、利益共享等問題無法有效調節,影響了雙方合作的基礎及積極性。高職院校學生赴企業往往以參觀考察等低層次學習為主,難以培養出符合國際化發展所需的技術技能人才。
長期以來,我國職業教育國際化活動以引進并借鑒西方職業教育發達國家優質的教學資源、標準和管理經驗為主,輸出本國成果并被別國認可及采用的較少,呈現出較為明顯的單向性特征。首先,雖然近些年高職院校輸出的專業教學標準、課程標準逐年提升,但多由院校自主申報,并未有國家或省級層面出臺的認定規則加以檢驗、監督。其次,對職業教育標準建設研究不足,且基本以各院校的具體做法為主,缺乏宏觀層面的論述。再次,我國職業教育標準的通用性不強,標準“走出去”面臨著多語種文本的問題。最后,高職院校在主導或參與制定國際職業教育通行標準、國際資格證書等方面力度不夠,向國際社會宣傳并推廣我國職業教育發展成果的渠道層次不高,大多是院校個體的、零散的行為,輸出效果不明顯。
職業教育的重要性日益凸顯,但囿于傳統人才觀念的限制和低層次辦學、“斷頭教育”等觀念的誤導,民眾對職業教育的認可度仍不高。只有走符合自身特點的內涵式發展道路,職業教育方可破局,職業教育國際化亦是如此。
第一,堅持戰略引領、高端合作。高職層次中外合作辦學專業的設置應以服務國家戰略、融入區域發展、促進產業升級為導向,以引進、借鑒國外優質職業教育資源為路徑,以變“被動”為“主動”,以從引進資源到輸出資源為目標。教育主管部門應根據國家產業結構的升級和人才需求的變化,建立海外優質院校信息平臺,指導高職院校從國別選擇、辦學規模、專業設置等方面選擇外方合作院校。針對中外合作辦學區域發展不平衡、專業結構不合理等問題,利用政策調控優化高職合作辦學區域、層次、專業的整體布局。首先,高職院校應主動對接國家發展戰略,圍繞“先進制造業”“戰略新興產業”等相關專業開展合作辦學,服務新時期經濟高質量發展。其次,評估外方合作院校或機構的資質、辦學優勢及在業內的影響力,與高水平院校開展“補缺型”合作,補齊自身短板,夯實學校辦學實力。豐富辦學形式,開展專本銜接項目試點,探索“2+2”“3+1”等跨國分段培養模式,構建專本銜接課程體系,形成人才培養的“立交橋”。再次,制定學校“優質資源”的認定標準,嚴把資源引進的質量關。提高優質資源轉化率,從運行機制、實施過程、評價反饋、制度保障等方面建立資源本土化建設保障體系。最后,特色高水平高職院校應積極與世界知名的應用技術大學合作舉辦合作辦學機構,特色高水平專業群應依托核心專業與海外高水平應用技術大學合作舉辦合作辦學項目,積極踐行合作辦學的示范引領和輻射作用,引領高職中外合作辦學高層次、高水平、高質量發展。
第二,堅持頂層設計、質量辦學。一方面,教育主管部門統籌部署高職境外辦學,協調教育、外交、商務、文化等部門資源,形成職業教育援外合力。同時,引導高職院校在中資企業海外業務量大,或企業亟須開拓業務并具備良好市場潛力的國家和地區辦學,通過良好的辦學效益和示范效應,帶動相關院校共同“走出去”。此外,參照中外合作辦學質量保障監督評估體系,牽頭建立高職境外辦學評估制度,委托第三方機構對辦學質量實施評估,規范辦學秩序,保障辦學質量。另一方面,高職院校應將自身“走出去”的需要和職業教育援外服務結合起來,服務國家開放發展大局;遵循相關文件要求,從招生與學籍、教學質量評估、跨文化管理、風險管理等方面規范境外辦學流程,保障境外辦學可持續發展;樹立品牌意識,豐富和發展“魯班工坊”“絲路學院”等中國職教品牌的內涵,注重境外辦學人才培養的成效,全力實施品牌戰略,發揮集群效應;建立內部質量保障約束機制,主動聯合政府、企業、專家學者等群體對境外辦學質量進行評估,形成自我評估和第三方評估相結合的評價機制,保障境外辦學的健康和可持續發展。
第三,堅持特色發展、優勝劣汰。高職院校發展定位各有不同,辦學各具特色。在選擇外方合作對象時,高職院校應從區域發展需求和自身辦學特色出發,明確與外方合作是否能為學校發展增色添彩,鞏固學校辦學優勢。政府及教育主管部門應完善涉外辦學準入和退出機制,創新高職涉外辦學評估模式,強化過程評估,增強評估的科學性和公信力。對優質教育資源引進不足、學生滿意度低、辦學活動難以持續的中外合作辦學項目予以叫停,對無法有效服務中資企業海外人才需求、不能推動中外人文交流的境外辦學項目予以淘汰。規范辦學退出過程,公開退出結果,妥善處理相關者利益,尤其要保障學生的利益。
技術技能人才是我國參與國際產能合作的促進要素,本土技術技能人才培養是高職院校服務國際產能合作的重要契機。
第一,建立校企協同機制,搭建援外教育平臺。企業是參與國際產能合作的主體,是連接職業教育和經濟社會發展的重要載體。政府是企業參與國際產能合作的“推動者”,應架起校企合作的橋梁,實現企業和高職院校信息共享、需求對接、優勢互補。例如,在市級層面,政府可綜合本市重要產業、工程和企業“走出去”需求,確定職業教育服務國際產能合作的重點任務,將其納入市級對外交流工作考核體系,重點考察國(境)外人員的培訓量、所開展項目對“走出去”企業的貢獻度和目的國的認可度等關鍵指標。牽頭搭建職教聯盟,推動辦學實力強、有“走出去”基礎和經驗的高職院校依托聯盟建設“魯班工坊”,引導一般高職院校依據自身辦學特色,重點選擇“一帶一路”沿線相對固定的區域搭建教育平臺,開展穩定合作。鼓勵高職院校依據“走出去”企業的業務領域,分區域、分國別搭建合作平臺,校企共赴目的國招生,開展“訂單班”“學徒班”等項目。指導校企、校企行成立海外技能人才培養指導委員會或海外辦學建設工作委員會等,建立協同發展機制,明晰校企、校企行在人才培養中的定位和角色任務等,推動各方參與國際化人才培養過程。
第二,校企境內聯動,培育具備國際競爭力的復合型人才。高職院校調研分析“走出去”企業的人才需求,明確人才培養規格,校企共建國際化協同育人平臺。基于平臺實施專業結構調整、教學模式和標準改革等,整合相關專業組建與“走出去”企業海外業務需求相契合的專業群,如智能制造、電子信息、電子商務等專業組成的智能制造服務專業群,電子商務、商務英語、物流等專業組成的數字貿易服務專業群等。將學校的教學標準、教學過程、學生人文素養教育和企業的職業標準、生產過程、員工職業素養養成有效銜接,校企共建涵蓋語言、文化、專業技能課程和企業生產實習在內的課程體系,使學生達到語言夠用、文化融通、技能精通的目標。建立學校評價與診斷和企業認證相結合的人才培養評價機制,依據校企反饋及時調整人才培養方案,消除人才培養與企業需求間的偏差。將學生赴企業實習作為平臺建設的重要內容,通過給予學生實習實踐的機會,使其了解企業的技術工藝、生產管理和企業文化,為高質量就業打下基礎。此外,校企舉辦國際技能大賽,促進中外學生和全球工匠的技術技能技藝交流,互學互鑒,共同進步。
第三,校企境外合作,開展企業海外員工技能培訓。教育“走出去”極易受到目的國政治、經濟、文化差異和兩國關系的影響,存在許多不確定性。高職院校與職教聯盟內企業協同“走出去”,可有效避免教育跨國流動的壁壘,降低境外合作風險。校企境外合作依據“誰受益、誰投入”的原則,基于校企各自的優勢明確雙方的責、權、利。在海外共建培訓基地,學校提供課程、師資等軟資源,企業提供場地、設備、資金等硬資源。校企依據目的國產業發展和產業工人受教育的現狀,開展各類培訓項目,滿足企業海外生產經營的人才需求,尤其是加速企業一線操作技能人才的培養速度。值得一提的是,校企境外合作要遵循適應性、有效性和融合性原則,要因地制宜,開設與“走出去”企業和當地社會經濟發展需求相適應的專業,明確辦學和人才培養定位。
參與國際職業教育標準制定,實現標準對外輸出是我國高職教育爭取國際話語權、提升國際影響力的必由之路。職業教育“走出去”,核心是職業教育辦學模式和職業教育標準“走出去”。
第一,對內推動職業教育標準研制。首先,成立國家層面的教育標準領導工作小組,布局職業教育標準輸出戰略。例如,組建“一帶一路”智庫,聚焦“一帶一路”沿線國家的職業教育、法律法規及教育“走出去”的風險防范等研究,為高職院校輸出標準提供指導和保障。其次,建立由省市級教育主管部門牽頭,依據區域職教特色,由熟悉標準研究制定的專家、“走出去”行業企業的管理者、一線教師、外事人員等組成的標準建設工作小組,明確對內對外工作機制,統籌標準的制(修)定、輸出和質量監管工作;并做好標準的多語種文本翻譯工作,擴大受眾市場。再次,建立職業教育標準“走出去”的評價體系,聚焦標準的質量建設評價和標準輸出后的認可度評價。可參照《教育部關于進一步加強高等學校中外合作辦學質量保障工作的意見》,研究制訂標準的質量認證和評價方案,由院校自主申請,認證結果由教育主管部門采信。最后,作為職業教育標準研究的主體,高職院校須提前做好職業教育輸出規劃,穩妥實施“雙對接”工作,即對接目的國相關機構或院校,了解當地職教發展水平,對比研究兩國職業標準等;對接目的國企業,尤其是中資企業,結合目的國勞動力市場和企業對人才的需求,共同開發專業教學、實習實訓等職業教育標準。
第二,對外推動職業教育標準輸出。積極構建全方位、多維度、廣渠道的立體化宣傳格局,對外展示及輸出我國職業教育標準及發展成果。首先,教育主管部門要鼓勵高職院校加入國際職業教育標準研制機構,通過主辦中外職業教育交流、支持院校與外方合作辦學等活動,擴大我國在標準制定領域中的話語權。其次,高職院校要積極參與教育領域國際標準研討活動,發揮自身擔任國際教育聯盟中方負責人或協調員的作用,對外大力推介我國職業教育標準。同時,在境外建立基于中國職業教育標準打造的人才培養基地,中國標準貫穿于援外職業培訓的始終,筑牢標準“走進、走深、走實”的根基。對目的國機構或院校人員開展標準解讀和培訓工作,通過配套的集音視頻、圖片、文本等數字化資源于一體的在線開放課程,豐富標準進入目的國的形式。再次,通過參與世界職業教育大會、世界技能大賽、東盟教育交流周等多元化的國際合作實踐載體,增進對相關國家職業教育標準、制度、需求等方面的了解,開展在職業教育領域的務實合作,推動以職業教育標準為代表的成果輸出。最后,改革教育激勵和評價機制,將國際化建設相關成果納入考評體系,給予教師職稱評聘、經濟補貼等優惠政策,激勵教師積極參與國際化工作。同時,加強與媒體溝通合作,大力宣傳各類院校積極推進職業教育標準輸出的先進經驗和典型案例,營造推進職業教育對外交流合作的良好氛圍。
激發職業教育活力,大幅提升職業教育現代化水平和服務能力是新時期職業教育發展的方向。高職院校應堅持發展方向,深化職業教育改革,堅決落實職業教育提質培優行動計劃的各項任務(項目),不斷提升院校國際化辦學水平,夯實對外服務能力,積極向世界貢獻職業教育的中國智慧、中國經驗和中國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