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萬程

繼西氣東輸、西電東送、南水北調之后,中國又誕生了一個橫跨地域的超級工程。
2月17日,發改委等四部門聯合發布文件,同意京津冀地區、長三角地區、粵港澳大灣區、成渝地區的八地啟動建設全國一體化算力網絡國家樞紐節點,并規劃了十個國家數據中心集群,“東數西算”工程正式全面啟動。
數,指數據;算,指算力,即對數據的處理能力。所謂“東數西算”,就是通過構建數據中心、云計算、大數據一體化的新型算力網絡體系,將東部算力需求有序引導到西部,促進東西部協同聯動。
正如羅馬不是一天建成的,作為重資產投入、投資鏈條長的項目,“東數西算”項目建設周期是數十年的長線工程,最早可以追溯到2016年中央提出的“建設全國一體化的國家大數據中心”。
此后數年,國家連續頒布了包括《關于加快構建全國一體化大數據中心協同創新體系的指導意見》《全國一體化大數據中心協同創新體系算力樞紐實施方案》等相關政策。
經過六年多的布局,中國數字經濟規模不斷擴張,對我國的經濟發展貢獻不斷增強。而在這其中,東數西算樞紐各大節點城市,都做了哪些準備呢?
和南水北調的底層邏輯一樣,“東數西算”的核心就是通過合理調配資源,達到整體收益最大化的目的。
數據中心的建設,是“東數西算”最為重要的環節。作為數據樞紐和應用載體,數據中心是承載數字計算力、各行業信息系統的基礎保障設施,是搭建信息化平臺的重要前置條件。
當下,我國數據中心大多分布在東部地區,由于土地、能源等資源日趨緊張,在東部大規模發展數據中心難以為繼。而我國西部地區資源充裕,尤其是可再生能源豐富,具備發展數據中心、承接東部算力需求的潛力。
建一個數據中心,并非只需考慮鋼筋混凝土的建筑條件,由于包含眾多嬌貴的IT設備,它們對安全性和電源有特殊要求。
比如,數據中心需要可靠且穩定的大量電能,這些電還需要通過立即可用的備用電源來避免電源中斷。此外,數據中心中的所有電源和設備都會產生大量熱量,需要一些冷卻設備,才能達到最佳運維狀態。
電源穩定充足便宜,氣溫低,著眼這兩個條件,人們很自然地會想到中國的云貴地區。水電發達、氣候涼爽的貴州,的確是建設數據中心的最佳選擇。
事實上,近年貴安新區數據中心集群吸引了包括電信、聯通、移動、華為、蘋果、騰訊、富士康等大量優秀企業入駐。目前,在貴陽貴安建成的大型數據中心已達8個,累計完成投資超百億元。
不過值得注意的是,根據八地算力網絡國家樞紐節點的安排,并不是把西部的電大范圍地轉移到東部那樣,算力分配一定程度也會考慮“就近原則”—比如張家口服務北京,蕪湖服務上海,韶關服務廣深。除此之外,甘肅、內蒙古、貴州再大范圍地承接東部各省市的算力。
比如,臨近貴州的成渝地區,它們同樣規劃設立天府數據中心集群和重慶數據中心集群,目標是建設全國一體化算力網絡成渝國家樞紐節點,在服務成渝的企業上,顯然比貴州更具地理優勢。
由于屬地并未嚴格劃分,可以預料的是,未來的算力業務仍將是以市場為主導,不會缺乏競爭。生產成本、算力定價、算力銷售渠道等方面,還有待市場發展的考驗。
而分布在西北、華北的甘肅、寧夏和內蒙古地區,不具備水電資源,依托的是便宜的風能、光能等清潔資源。加上它們的冬天較長,夏天氣候不至于特別炎熱,散熱條件也不錯,盡管在競爭中區位優勢不明顯,但它們主攻的更多是面向全國的非實時算力保障—承接全國范圍的后臺加工、離線分析、存儲備份等算力需求。
“東數西算”工程中,八個地區相應任務的確定,代表著中國數字中心建設已做好了基本的頂層規劃。
中國信息通信研究院云計算與大數據研究所所長何寶宏告訴南風窗記者:“不管是傳統基礎設施建設,還是新興基礎設施建設,如果缺乏科學合理規劃,盲目投資、跟風建設,肯定會導致布局不科學、不合理以及重復建設等一系列問題。”
作為一種重資產投資,數據中心的生命周期約為15~20年,一旦布局不當,就容易產生資源浪費和無效投資。
從發達國家發展經驗看,數據中心一般分為邊緣數據中心和超大型數據中心。前者做“快活兒”,對網絡延時要求高,看重算力的拿來即用,故本地化部署最好,方便實時業務的處理。后者則不需太快的響應,做儲存和大數據分析這類“慢活兒”即可,更看重算力的性價比。
從這一點來看,未來數據中心建設很可能是“大的更大,小的更小;近的更近,遠的更遠”。
人口越密集的地方,實時算力要求越高,這也是為何“東數西算”工程中,會保留東部節點的主要原因。京津冀、長三角、粵港澳大灣區是“十四五”期間重點建設的世界級城市群,也是數字經濟的重要區域戰場,所以這三個區域必須有本地的強大算力基礎設施支撐。
舉個例子,未來智能交通中,對于“車路協同”的要求特別高,它需要海量的實時計算處理。在車流人流復雜的城市道路上,這些計算是需要毫秒級響應的。信號傳遞,是物理距離里光速的傳遞,為了快速響應,自然數據中心是越近越好。把這些算力交給西部是不現實的。
西部的優勢在于廉價的地、電以及人力成本。在一線城市,眼下獲得批準建設數據中心的最大瓶頸是能耗指標。當大量算力和存貯向西部遷移的時候,也相當于緩解了能耗指標,將這些能耗遷移到了能源價格便宜、生產綠色化的地區。

在高科技產業中的一部分高能耗、低人力要求的工作,轉移到能源綠色廉價的地區,既能提升當地產業能級,又能降低排放,的確是一石二鳥。
特別是對算力、存儲都有很高依賴的一些互聯網及IT硬件產業,因為算力市場價格的差距,常常將研發、制作的中心保留在一線城市,將計算存儲的支撐能力放到西部算力樞紐。
如果去觀察騰訊、字節跳動、阿里、華為、百度等企業,會發現它們早已這樣做了。騰訊在貴州、京津冀、成渝樞紐等均有數據中心布局,阿里云也在京津冀、長三角、內蒙古等樞紐節點做了大量部署。
成書于公元前200年的《算數書》,記載了一大堆算題:稅田、金價、狐皮、米出錢……普遍與農作、交易有關。
最早的計算,大多發生于個人生活中。通過心算、口算和珠算,能夠算清楚該收的米和應交的稅,做到不吃虧,已然足夠。
但滄海桑田,2200多年后,中國的計算場景和需求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比起個人生活,工商業所產生的計算需求才是大頭。
當前,我國數據總量正以年均50%的速度增長,預計到2025年將占全球27%。無數企業生產活動所產生的海量數據,在數字經濟時代需要巨大的算力進行處理,從而得到準確且可靠的信息,幫助決策者做出經營判斷。
IDC與浪潮在前年聯合發布一份《2020全球計算力指數評估報告》,其中顯示算力每投入1元,帶動3~4元GDP增長。全球各國算力規模與經濟發展水平,呈現出顯著的正相關關系。
在《算力時代三定律》中,中國電信的老總李正茂認為,未來的算力布局正呈現“泛在化”的趨勢。
比如,算力資源從集中的部署方式,正在往多級化的方向發展,尤其是以邊緣計算、端計算為代表的算力形態的出現,與規模化算力形成互補之勢,構建新型的云計算基礎設施,成為各行各業轉型升級的數字底座。
同時,供需剪刀差、分布不均衡、使用效率低等問題,亟需全社會算力集約化發展。算力網絡化技術,將整合不同歸屬、不同地域、不同架構的算力資源,打破數據孤島,推動數字經濟走向繁榮。
“東數西算”的布局,讓一些地理位置偏僻、發展相對落后的區域得到了發展機會。
比如河北張家口,冬奧會為張家口冰雪產業發展注入動能,張家口依托滑雪旅游熱了起來。但冬天畢竟只是四季之一,冬天過后,張家口如何發展,“東數西算”便是一個抓手。
基于氣候冷涼、空氣干凈、能源充足等優勢,張家口以大數據存儲為切入點,先后出臺了《中國數壩·張家口市大數據產業發展規劃(2019—2025年)》《支持大數據產業發展十項措施(試行)》等規劃及配套文件。
數據顯示,張家口市簽約大數據產業項目39個,計劃投資1377億元,引進阿里、秦淮、騰訊運營數據中心12個,投運服務器達到100萬臺。全市逐步形成了懷來大數據產業基地、張北云計算基地等多個核心產業園區。全省唯一的國際互聯網數據專用通道開通。
在已公布的算力樞紐中,不少經濟體量長期處于全國平均水平以下的城市,被納入了“數字經濟”的新版圖中,這是讓人期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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