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 靜
必須更加注重共同富裕問題,是我國進入新發展階段的重要任務。為實現這一宏偉目標,必須重點關注農村地區,重點關愛農村老人群體,重點關照農村養老服務發展。
共同富裕之豐富內涵決定了必須重視農村老人群體。自提出以來,理論界與實務界就對“共同富裕”的內涵特征及實現路徑進行了深入探究。有學者認為,共同富裕是通過完善的制度安排保障全體人民普享物質與精神雙富裕的生活,進而實現人的自由而全面發展的社會形態;亦有學者認為評判“富裕”可引入人均GNI,重點考察人均可支配收入,并系統考量物質財富、壽命、住房等變量;還有學者勾勒出在當代中國推動共同富裕的幾個關鍵元素,即發展性、共享性和可持續性。無論如何界定,共同富裕的“三全”特性都無法回避:一是全周期富裕,即涵蓋嬰幼兒、青少年、中年、老年等“人的全生命周期”的富裕;二是全地域富裕,即囊括我國東中西部不同地區以及城鄉不同地域在內的全空間范圍的富裕;三是全方位富裕,既包含物質層面的衣食無憂,亦涉及精神層面的充實幸福。由上觀之,無論何種內涵界定,關注并保障農村老人幸福晚年都是“共同富裕”題中應有之義與重點關照。

共同富裕之目標實現決定了必須重視農村養老服務。要實現共同富裕,就是讓全體人民共享發展成果、共同過上幸福美好的生活,意味著多維綜合的幸福生活和人的全面發展。但現實卻不容客觀,我國雖已歷史性地消除了絕對貧困人口,但如果用現代化的標準衡量,最大的發展軟肋就是仍然存在巨大的城鄉差距,仍然存在龐大的農業人口,農村居民的絕大多數仍屬于低收入人口。《中華人民共和國2021年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統計公報》顯示,2021年農村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僅為城鎮居民的39.9%,全國水平的53.9%。截至2019年底,我國農村60歲以上老年人口達1.3億,占農村總人口22.3%,這部分勞動能力減弱、營收渠道減少的群體,經濟狀況必定更為嚴峻。故而,農村老人群體數量多與收入水平低,以及群體對實現共同富裕目標影響大與公共政策話語權小的張力,決定其成為實現共同富裕的關鍵一環,必須重視農村養老服務、滿足養老服務需求,以使其跟上共同富裕之步伐。
第七次人口普查數據顯示,我國鄉村60歲及以上、65歲及以上老年人分別達到12138萬人、9033萬人,占鄉村總人口比例分別為23.81%、17.72%,鄉村人口老齡化程度遠高于18.7%、13.5%的全國總體水平。相關學者預測得出,到2035年60歲及以上農村常住人口數將達到1.58億至1.69億之間。不僅群體數量龐大,而且隨著經濟社會不斷發展,人民生活水平不斷提高,農村老人在基本生存需求得到滿足的前提下,多樣化、個性化的服務需求也逐漸彰顯。數據顯示,農村老人中,患有2種以上慢性病者高達50.6%,43.9%心理感到孤獨、經常感到情緒低落,4.3%完全失能,3%嚴重視力障礙,10%嚴重聽力障礙,9.3%存在尿失禁,22%高齡老人、89%失能老人有生活照料需求。同時,61.3%的農村老人經常有疼痛感,31.6%有嚴重疼痛,農村老人的視力、聽力和牙齒狀況均比城鎮老人差。諸如此類老人心理上、生理上、生活上的健康需求,均對農村養老服務體系提供嚴峻挑戰。
不斷呈現且增加的養老服務需求亟需完善的養老服務供給體系予以滿足。然而遺憾的是,農村養老服務多維供給渠道均存在嚴重缺陷,供需嚴重脫節。

一是農村空心化與家庭空巢化導致家庭養老功能嚴重弱化。在城鄉二元的經濟社會結構仍然存在的背景下,農村人口老齡化更是一種由農村中青年人口外流帶來的經濟現象。農村流出人口對農村人口平均年齡增加的貢獻從2000-2005年的8.04%上升到2006-2010年的16.91%,典型農村地區和縣域經濟發展水平較高地區,農村空心化程度不斷加劇。與此同時,農村家庭空巢化日趨嚴重,當前在將近一半的農村家庭中,老人沒有與中青年家庭成員共同居住。全國農村固定觀察點的數據顯示,2019年全國在至少有一位老人的農村家庭中,有12.9%的農村家庭是一位老年人獨居,34.3%的農村家庭是多名老人共同居住,這分別比2010年提高了5.7個百分點、11.9個百分點。農村老人與成年子女無法共同居住,使得傳統家庭的照護贍養功能難以有效發揮。
二是資源短缺與利用不充分導致機構養老效率低下。在農村老人收入水平、消費意愿、消費能力低下的現實情境下,逐利至上的企業缺少進軍農村養老市場的原始動力,敬老院就成為承擔農村機構養老重任的主陣地。筆者帶領團隊于2019年對華東A省972家農村敬老院進行了抽樣調研,結果不容樂觀。一方面,整體入住率不高,資源短缺與資源閑置并存。全省13市農村敬老院入住率超過50%的僅有四市,全省平均入住率也僅為47%。換言之,在農村養老資源相對不足的情況下,敬老院卻有超過一半的床位閑置。另一方面,養老服務人員隊伍普遍存在年齡偏大、學歷偏低、身份偏雜、職責偏多等問題。調查結果顯示,敬老院從業人員40歲以上的占87%,高中及以下學歷者占80.6%;大部分管理者由鄉鎮工作人員兼任或是退休村干部及其家屬親友,而護理人員多為周邊農夫或農婦,專業醫護人員稀缺。再加之管理上條塊分割、監管上條線分割,嚴重阻礙敬老院轉型升級以有效發揮農村機構養老之功能。
要切實滿足農村老人日益多樣的養老服務需求,實現包括農村老人在內的全體國民的共同富裕,就必須因時因事因地制宜,建立并完善農村養老服務體系,補齊農村養老服務短板。
一是就地取材,升級改造農村敬老院。受限于目前農村老人收入水平相對較低,加之這一代老人普遍受勤儉節約優良傳統影響而付費消費意愿不強,養老服務產業在農村發展舉步維艱,企業進入農村養老服務市場的動力不足,苛求企業如同在城鎮一般投入巨資興建養老機構顯然不現實。而敬老院是為農村特困人員提供集中供養服務的主要陣地,也是發展農村基本公共服務的重要平臺,必須就地取材,充分挖掘并發揮其公共服務功能。一方面,關停撤并地理位置偏遠、供養人數較少、服務功能較弱的農村敬老院,將處于村民集中居住區、交通便利或公共資源相對聚集的農村敬老院轉型升級為區域性養老服務中心或農村互助養老服務設施,開展“硬件單元化、環境花園化、服務多樣化、管理規范化”改造。另一方面,推進公建民營,改造閑置的敬老院并交予社會資本運營,極大降低其建設運營成本,吸引養老服務企業輕資產入駐,擴大服務對象范圍,兜住底線、面向社會、立足本地、輻射周邊,以專業化水平為農村老人提供多樣化服務。
二是鏈接資源,實現多元共助。一方面,要充分利用我國鄉村熟人社會特質,推進“老老互助”。目前我國多地都在探索推行互助養老,如以農村幸福院為代表的據點式社區互助養老、“抱團”互助養老、旅居式互助養老等形式。另一方面,要重塑家庭養老服務支持功能,實現從“支持家庭”到“家庭支持”。政府要通過與專業社會組織合作,采取集中培訓、送教上門、遠程培訓等方式,提升與老人同住或鄰近居住的家庭成員的照護知識與能力,增強家庭成員對農村老人經濟、精神、服務等方面的支持能力。此外,還可在農村大力發展“時間銀行”,通過與高校合作,利用大學生“三下鄉”及勞動課程、社會實踐的機會,推進代際互助。
三是創新機制,推進差異化發展。我國各地區經濟社會發展程度不盡相同,農村老人的收入水平、消費能力、服務需求亦千差萬別,故農村養老服務發展也無普遍適用可全國照搬的唯一模式,必須堅持需求導向,針對各地實際,推進差異化發展。對于經濟發達地區的農村而言,由于城鄉一體化程度較高,發達的鄉鎮經濟使當地農民的收入水平相對較高,對于個性化、品質化的養老服務需求與消費意識較為強烈,養老服務產業發展前景廣闊,故需在推進敬老院公辦民營、公建民營以保障特困供養老人服務需求的同時,大力發展民營養老機構,以市場化服務滿足農村老人多樣化需求。對于經濟較發達地區而言,農村老人具有一定消費能力,可推進敬老院“一院兩制”,既兜底保障特困供養老人,又服務社會老人需求,既堅守民生職責,亦提高資源利用效率。同時,建設區域性養老服務中心,改造升級照護型床位、開辟失能老人照護單元,拓展居家上門服務、老人能力評估、康復護理、職業培訓等功能。對于經濟欠發達地區,由于消費能力不強與市場潛力不大,必須政府兜底,建設區域性集中供養機構,滿足特困供養老人基本需求;同時,通過政策引導與氛圍營造,大力倡導互助養老與子女盡孝,滿足社會老人的基本養老服務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