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瀟
《涉江采芙蓉》是人教版必修二詩歌單元中的重點篇目。在學習這首詩歌時,關于這首詩的抒情主人公是男子還是女子的問題引發了同學們的熱烈討論。有同學認為是女子去涉江采芙蓉的,“還顧”“憂傷”的也均是女子;而有的同學則持相反觀點,認為應是男子;還有的同學認為涉江采芙蓉者為女子,而后半部分則是以在“遠道”的男子的角度來敘述抒情的。同學們眾說紛紜,莫衷一是。
俗話說“他山之石可以攻玉”。今天,我們重溫兩首家喻戶曉的唐詩,以此來尋找解決爭論的突破口。第一首為《九月九日憶山東兄弟》:“獨在異鄉為異客,每逢佳節倍思親。遙知兄弟登高處,遍插茱萸少一人。”
古往今來,這首詩總能引起游子的強烈共鳴。詩人是如何來抒情的呢?在本詩的前兩句,作者直接寫出了客游他鄉的人最普遍的情感“每逢佳節倍思親”,而在后兩句,作者筆鋒一轉,寫自己遙想重陽佳節這一天兄弟們想念自己的情景和少一人的心理活動。
作者跨越時空,落筆對面,不寫自己思鄉之深,卻寫兄弟們因缺少自己而深感遺憾。好像遺憾的不是自己不能和故鄉兄弟共度重陽佳節,反倒是兄弟們悲傷未能和自己佳節團圓。如此構思,曲折有致,出乎常情,不寫己思人,而寫人思己,以突出自己思念的深沉。
這種“不寫己思人,而寫人思己”的表現手法在杜甫的《月夜》中也有鮮明的體現。
天寶十五年,杜甫被安史叛軍捉住,送到淪陷后的長安。當時一家妻小寄居在鄜州羌村。作者望月思家,寫下了這首千古傳誦的名篇:“今夜鄜州月,閨中只獨看。遙憐小兒女,未解憶長安。香霧云鬟濕,清輝玉臂寒。何時依虛幌,雙照淚痕干。”
此詩之妙,在于從對方(妻子)寫起,使意思深入一層。首聯想像妻子思念自己的情形:“閨中”指代自己的妻子;頷聯以“長安”代指流落到長安的自己;頸聯進一步猜想妻子在夜已深的情況下,凝神久久望月的情景:霧濕云鬟,月寒玉臂;尾聯以美好的祝愿作結,意味雋永。備受欣賞的是頸聯描繪的情景:妻子夜不能寐、輾轉反側、黯然傷神,自己也不禁傷心落淚。作者巧用“對寫法”,將對親人的思念之情,夫妻間真摯而深沉的愛戀表達得淋漓盡致。
據此,我們不難發現:明明是這兩首詩的作者自己在思鄉懷人,但在詩人卻撇開自己不直接描述,而是從對方落筆,想象親人思念自己的情形。這種獨特的表現手法叫做“對寫法”或“對面懸想”。簡言之,就是“此處相思,彼處著墨”。這類詩作,常常給人以曲折有致,情韻悠長之感。
現在,在了解了對寫法在詩歌創作中的廣泛運用后,我們重溫《涉江采芙蓉》一詩,就會發現本詩確實是“對寫法”成功運用的典范。
全詩表面上所抒寫的是故鄉妻子思念丈夫的深切憂傷,抒情主人公看似是位女子。但其實不然。正如馬茂元先生說的:“文人詩與民歌不同,其中思婦詞也出于游子的虛擬。”這里采用了“思婦調”的“對寫法”, 通過自身的感受,設想到妻子的離思,以“思婦”之口訴客愁之苦悶。
因此,認為《涉江采芙蓉》一詩的抒情主人公是男子的觀點是成立的。
同時,我們進一步思考會發現:《涉江采芙蓉》雖旨在表現遠方游子的思鄉懷人之情,但開篇“涉江采芙蓉”中的“芙蓉”在江南民歌里是“夫容”的諧音,由此可見前四句是女子口吻。接下來的“還顧望歸鄉,長路漫浩浩”一句空間突然轉換,出現在讀者眼前的似乎已不是拈花沉思的女子,而是那身在“遠道”的丈夫了。仿佛心有靈犀,正當女子獨自思夫之時,她遠方的丈夫,此刻也正帶著無限憂愁和思念,回望著妻子所在的故鄉。此時,整首詩恰似兩組既分隔又同時顯現的畫面。這正是巧用“對寫法”,虛實結合達成的奇妙效果。
因此,認為全詩前半段的抒情主人公為女子,而后則因虛實結合,抒情主人公轉換為男子的說法也是有理有據的。
“筆以曲而欲達,情以婉而欲深。”中國古典詩詞的魅力就在于此。《涉江采芙蓉》這首流傳千古的美妙古詩正是在這“曲婉”之間訴說著這綿綿不絕之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