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雅梅

1972年2月尼克松總統訪華期間參觀北京故宮博物院。
今年2月28日是尼克松總統訪華、中美《上海公報》發表50周年。1972年2月21日至28日,美國總統尼克松正式訪華,同中國領導人實現“跨越太平洋的握手”,雙方舉行歷史性的會談,中美關系隨之解凍,世界格局開始出現積極變化。50年后的今天,在世界大變局和中美戰略博弈之際,我們能更深理解這次訪問和這個公報的歷史意義,也更需汲取當年兩國關系打破堅冰、實現和解的智慧與勇氣。
尼克松成功訪華和《上海公報》發表是中美關系的轉折點,標志著中美20多年對峙對抗的結束和兩國關系正常化的開始,為中美關系的進一步改善和發展打下了基礎。從此,“一個時代結束了,另一個時代開始了。”
1972年2月21日尼克松抵達北京的當天下午,毛澤東主席在中南海會見了他及隨行的總統國家安全事務助理基辛格,原定只有15分鐘的會晤持續了75分鐘。臺灣問題、印支問題、反霸斗爭、擴大中美交流等十分嚴肅的原則性議題,在毛澤東的談笑風生中一一呈現出來。會見結束時,尼克松緊握住毛澤東的手說:“我們在一起可以改變世界。”其后,周恩來總理在北京、杭州、上海與尼克松舉行了多輪會談。兩國團隊本著超越分歧、尋求共同利益的出發點,經過艱苦談判和密集磋商,于2月27日下午4時在上海錦江飯店達成《中華人民共和國和美利堅合眾國聯合公報》(簡稱《中美聯合公報》,即《上海公報》)。2月28日,公報向全世界發表。
中美走近是兩國適應國際形勢變化各自調整外交政策的結果,蓄之既久,其發必速。1969年尼克松就任美國總統后,不斷釋放與中國和解的微妙信號。1970年2月,尼克松向國會提交任內第一份外交政策報告,表示要“盡力采取同北京改善實際關系的步驟”。當年10月初,尼克松在會見《時代》周刊記者時說:“如果說我在去世之前有什么事想做的話,那就是到中國去。如果我不能去,我希望我的孩子們能去。”為了防止國內反對派阻撓,尼克松通過“巴基斯坦渠道”“羅馬尼亞渠道”“巴黎渠道”,向中國政府傳遞希望改善關系的信息,繼之以1971年7月基辛格秘密訪華,開始了兩國實質接觸。
中國也從本國戰略利益和政治需要出發,決定為打開中美關系大門作出努力。1970年10月1日,毛澤東邀請中國人民老朋友、美國記者埃德加·斯諾登上天安門城樓觀禮。同年12月18日,毛澤東在與斯諾長達五個小時的談話中表示,歡迎尼克松訪問中國,“談得成也行,談不成也行;吵架也行,不吵架也行;當作旅行者來也行,當作總統來也行。總而言之,都行。”1971年4月,美國乒乓球隊應邀訪問中國,尼克松宣布結束對華貿易禁令,放寬對華貨幣和航運管制,小球推動了“大球”的轉動。
圍繞尼克松訪華和《上海公報》的起草,中美展開漫長的外交鋪墊,談判任務十分艱巨、復雜。臺灣問題是關鍵問題,也是談判中爭論最久、最多的,從基辛格第一次訪華就是談判重點,直到尼克松訪華結束前才確定下來。美方把臺灣問題看成表述問題;對于中方來說,臺灣問題事關領土完整與國家主權,措辭關乎實質。
1971年7月基辛格秘密訪華期間,在臺灣地位和撤軍問題上作了初步承諾,表明美國在一定程度上接受中方關于臺灣問題的立場。這使中國領導人在關系到中國核心利益的問題上心中有數,中美最初的互信由此建立起來,為下步談判提供了條件。當年10月,基辛格第二次訪華,與周恩來進行了五次會談,雙方先后各自提出三個版本的草案稿,涉及公報的寫法、內容、表述等,核心是臺灣問題,爭論的焦點集中于臺灣的法律地位、臺灣問題的解決方式、美國駐臺軍事力量是否最終撤出,以及撤軍是否附加前提等。經過反復討論,雙方幾易其稿,各有讓步,除臺灣問題外,其他問題基本達成共識。1972年1月,美國總統國家安全事務副助理黑格率先遣組訪華,名義上是為尼克松訪華做技術上的準備,實際上是想迫使中方在《上海公報》臺灣問題上讓步,但中方不為所動。尼克松訪華期間,雙方共進行了六次談判,最終達成諒解。中方爭取到美國“對‘一個中國’原則不持異議”以及美國最終撤出全部在臺武裝力量的承諾,這解決了與美方爭論的臺灣歸屬問題,是對“臺灣地位未定論”的根本否定,公報確立的“一個中國”原則成為中美關系的基石。美方則表達“對中國人自己和平解決臺灣問題的關心”,并給“撤軍”附加了某些條件,為將來繼續介入臺灣問題留下借口。總的看,中方在重要問題上堅持了原則,在一些問題的處理中表現了一定的靈活性,取得了當時條件下所能爭取到的最大成果。
中美對公報的格式寫法也有很大分歧。基辛格承認,美方提出的草案是掩蓋分歧、語言模糊、強調共識的傳統寫法。周總理則強調,對形勢的判斷不談清楚而是含糊其辭,就不能說談明白了我們之間的根本分歧,這給世界的印象是不誠實的,我們不能同意這樣做。最終達成的文本是,先分別列出中美對重大國際問題的各自判斷,在明確指出“中美兩國的社會制度和對外政策有著本質的區別”后,再逐條寫明共同認知和愿景,由此開創了外交文書的新風格,是兩國外交智慧的結晶。
1972年2月28日,尼克松在結束中國之行時說,“這是改變世界的一周”,毛澤東聽聞后對周總理笑言:“我看還是世界改變了他!”尼克松能從一個反共領袖轉變為中美友好交往的開拓者,關鍵是他轉變了思維方式,認識到結束與中國的敵對狀態符合美國的戰略利益。美國內反華的保守派議員和親臺勢力已無法阻擋中美緩和的大勢。雖然兩國建交的努力在此之后持續了整整七年,但關系正常化的進程是從尼克松訪華和《上海公報》發表開啟的,1979年中美《建交公報》和1982年《八·一七公報》均是《上海公報》的延續和發展。
受“尼克松訪華旋風”的影響,世界其他國家紛紛與中國改善關系,掀起了一個與中國建交的熱潮。1972年,中國同18個國家建交或提升外交關系級別,是新中國成立以來同外國建交最多的一年。可以說,中美關系“破冰”和邁向正常化,找到了共同反對任何國家或國家集團在亞太地區謀求霸權的利益匯合點,帶動了世界戰略格局發生重大變化,顯著緩和了國際形勢,改善了中國的國際環境。中國以獨立自主的基本立場、爭取和平的基本政策,贏得尊重,贏得朋友,贏得外交主動。當前,中美進入從未有過的全面博弈時期,無論形勢怎樣艱險,前人為推動中美關系“破冰”、發展和轉圜而展現的智慧與勇氣,始終是兩國共同的寶貴財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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