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在怒江大峽谷

◆周宗壽

一

路過秋天

整山的佳木告訴我

如何讓心情一絲不掛

大地越穿越少

每一片楓葉

都是季節瀝出的精血

小雨一絲不茍地

精心刻畫山的清容

定位樹的柔肢

風過丙中洛

云越來越淡地

輕吻她窕窈多彩的嬌羞

二

峰刃

精準切割天空

急流

細心打磨崖石

飲一滴清露

萬物瞬移沉浸

斟一杯陽光

川嶺翻轉冊頁

草木扶疏

只是牛鈴不鳴

目光無限

只是看不穿一蕊花苞的內心

坐擁

被季節捂熟的峰巒

一只鷹振動羽翎

我的手里握了一把風

三

晚煙拂動處

遠岸多情

樹們靜靜等待每一只歸鳥

暮云低垂

枝梢懸掛的

不僅僅是一只空空的窠巢

江濤高一聲低一聲

似傾慕

又似嘆息

扣動一根琴弦

感覺每一棵高樹

都有我此刻的側影

四

檢索高黎貢

翻閱碧羅雪

佇立于每一朵花下

我都忘記時光

橫渡怒江

緊挽瀾滄江金沙江

泊靠每一灣水域

我都豢養月光

花自開過

水自流逝

荏苒光陰停泊在每一片幽邃里

歲月靜好

每一塊翹首的巖石

都是一部厚重的經卷

每一方安居的草地

都呈現出最吉祥的走勢

五

一些不知名的小野花

在危崖最頂端

經年地忙里偷閑

空氣沁香

風聲輕靈

陽光暖心

臨空，一只小松鼠

在白云深處捧一枚松果

憨態可掬

一疊飛懸小瀑

讓干涸已久的物事

不自覺地多了幾分濕度

六

多少年了

霓虹閃爍處

我找不到南北

此時

我把自己懸掛在

一朵深秋的白云上

俯瞰

忘卻每一塊傷疤的記憶

亦不痛念天地之悠悠

呼嘯處

每一片羽毛

都是我自由高傲的翅膀

七

沒有誰會相信

這青碧的一泓

竟然隱藏著

命運

屈從

還是放肆

在聽命湖

就是一個問題

沒有猶豫

我嘶啞的喉嚨里

轟轟

迸發一聲驚雷

碎裂的翡翠

忽然盛開一片純凈

猶如生命

最初的模樣

八

一場雪

不分青紅皂白

就覆蓋了我厭倦的灰埃

就浸潤了我喜愛的雛菊

心中有不安

上竄下跳

如鴉鳴

越聽越近

恰好

陽光勝過近鄰

草尖上

露珠如我蹦跶的心跳

用煙嵐擋住悲傷

我知道白雪

會送回過往

也正澆開一切新鮮的物事

九

荒草瞞不過春風

野芳躲不開四季

苔痕

不是雨水最后留下的足跡

蓑笠不是歲月的痛

獵槍不是生活的疤

小木屋里

住宿的全是白雪公主

足足半小時

我走完百米秋那桶村道

走過一首

沒有半點人間煙火味的寫景詩

這么多年

我第一次用張開的手指

握緊雙眼

淚水不自禁地就打濕了整個秋天

十

道一聲晚安

濤聲在最近處

以最歌謠的方式打著節拍

看不透一只候鳥的迫促

我橫呈的身體

讓夜晚一下子深奧迷離起來

閉上眼

千里月色一覽無余

童歌還在一次次重復舊曲

半夜醒來

一首詩正伸手拼命抓撓

前心痛癢處

十一

在怒江大峽谷

不需要壓制

一塊經年的病灶

山是最好的方藥

水是最佳的湯劑

以狗尾草為引

專治五癆七傷

在怒江大峽谷

最好侶魚蝦而友麋鹿

最美與草木藕斷絲連

最好在月色里用陶罐溫酒

笑看風云

只談包容

不飲愛恨

在怒江大峽谷

每個夜晚都是驛站

每個清晨都是起點

下一站再下一站

走著走著

就到了秋天

就到了山水絕佳地

在怒江大峽谷

不需要戶籍

只需用詩歌扣響柴扉

就可以用水墨音韻埋住自己的軀體

直到地老天荒后

怒江還記得我的澎湃和安詳

還記得我這顆寫滿摩崖石刻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