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杏黃時訪珠峰

文.圖/陳奇

珠峰村隸屬福州市永泰縣蓋洋鄉，2019年列入第五批中國傳統村落名錄。2021年，一條聯結村莊與外界的水泥路修成，從福州自駕前往，車程約兩個半小時。珠峰村在之前悠長的時光里，像遺世獨立、深閨未識的佳人不為人知。近年進入公眾視野，全是因了村中50余株飽經滄桑的古銀杏樹。

這幾年，我總喜歡在淺冬銀杏燦黃的日子，約上三五攝友，前往珠峰村。農歷小雪前后，珠峰村的銀杏樹開始進入金葉璀璨、熠熠生輝的高光時刻。村頭、田邊、宅旁、壑底……古銀杏一樹一樹地點亮了，如燃燒的金色火炬。霧嵐流動，與村中升起的炊煙纏綿；暖陽穿行于樹隙，跟鳥兒捉迷藏。古村，變得令人目眩神迷。

珠峰村最美的銀杏樹當屬村口那株據說有500多歲芳齡的“迎賓銀杏”了。“迎賓銀杏”有十幾米高，主干粗壯，雖歷數百年風霜卻依然枝繁葉茂，風姿綽約。它不像大多數銀杏樹那樣只一個勁地往上長，枝椏全在樹的上半部，相反，“迎賓銀杏”很多遒勁的枝椏都觸手可及，有的甚至快要把腰肢探到地面了。

愛拍照的女孩子、搞直播的抖音達人、忙著各網紅點“打卡”的游人等，一撥一撥地來，相機和手機各顯神通，“長槍”和“短炮”相映成趣，歡笑聲和直播聲此起彼伏……

珠峰村這個中國傳統村落最具傳統氣質的不是古民居，不是傳統民俗，而是質樸的民風。像目前中國許多地方的許多村莊一樣，珠峰村的年輕人大都到外面的世界打拼了，村里看到的多是有一定年紀的中老年人和一臉稚氣、不諳世事的小萌娃。

那天早上，我和攝友在村中逡巡，尋找可資拍攝的人文元素。在一處民居二樓的大涼臺上，晾曬的茶籽或盛于大籮筐中，或置于竹架上，一位村婦正坐在大籮筐旁專注地剝著茶籽。

天氣冷，她的手邊，置一現在城里年輕人從未見過的傳統火籠。而她身后的涼臺外，正掩映著數株黃燦燦的銀杏樹。古村、銀杏、曬茶籽、剝茶籽，好一幅特色人文畫面！我們不由分說就咔嚓咔嚓地摁起了快門。

村婦將視線從手中的茶籽移向我們，笑笑問：“這又不好看，有什么好拍的。”但并未阻止我們拍攝。

我停了快門，望著她那張在歲月中被陽光反復打底的樸實的臉，說：“勞動最美，不會不好看。”她笑了，說：“你們是來拍銀杏的吧？”得到肯定答復后，她說：“銀杏這幾天最好看，你們慢慢拍。”

寒冷的空氣里，這話讓我的心陡然一熱。想起2013年到江西婺源旅拍，在一古村，如果你看見村民，起了創作欲望，只要舉起相機，對方就會條件反射般大喝一聲：“一張五塊。”讓你巖漿般滾燙的創作熱情瞬間被扔下萬丈冰崖。一攝友見老巷走著一提竹籃的村婦，覺得古韻尚存，忍不住跟在她身后悄悄“咔嚓”起來，豈料村婦并不“孤陋寡聞”，她當即回身作獅子吼：“你拍了兩張，給十塊錢。”攝友被“悍婦”氣勢震懾住了，怕吃不了兜著走，只好乖乖掏錢了斷。

我正亂想著這些的時候，身旁的攝友跟剝茶籽的村婦商量：“大姐，能不能麻煩您把筐挪這邊一點，這樣拍起來更好看。”我正擔心她為難，沒想到她爽快點頭同意。于是，我們趕緊開始營造“場景”，并讓村婦坐在適合構圖要求的位置上勞作，村婦一一照辦……

在村里流連，你會發現，民風的淳樸是普遍現象。村里人家多有出售自家采制的茶油、蜂蜜、銀杏果等，游人對這些土特產的咨詢、購買或不購買，村民們一律態度平和，寵辱不驚。

珠峰村距永泰縣城或蓋洋鎮都有不短的距離，緣于此，我們一般到達村子后就先找一農家，叫他們備下土雞土產之類農家菜，以便中午用餐。

猶記去年，我們找到一戶謝姓農家，請他們為我們備餐。當我們一行四人完成上午的旅拍來到謝家民居，但見木屋簡潔古樸，擺設“土味”十足，一種“古香古色”的農家氣息輕輕彌漫。而謝師傅和他的老爸老媽為了我們的這頓飯都還在忙里忙外。

木桌上那個圓錐形的竹制菜罩打開了，躍入眼簾的，是滿滿一大臉盆香氣襲人的清燉土雞。我們異口同聲：“哇，怎么吃得完哦。”片刻后，兩大盤從未見過、叫不上名的“土菜”端上了來了。這色香味讓我們四個食客立刻“放浪形骸”大快朵頤，連同去的女士都放棄管理自己的身材了。

盡管如此放開肚子任情饕餮，但最后還是剩下小半盆雞肉，謝家人急忙找尋容器，要我們把剩下的土雞打包回去繼續品嘗。在忙著打包的時候，謝師傅對我們說：“村子后頭還有好多銀杏樹，你們去拍過嗎？”得知我沒拍過，他立刻熱情地說：“來，我開摩托帶你去看看，回來你再帶他們一起去。”

然后，他就開著摩托車載著我呼呼地開了幾分鐘，到目的地后，指著錯落在村居和山間的銀杏位置，并對通往路徑作了介紹，才把我載回來。這一家人的熱情好客，讓我們感覺很暖心。

珠峰村最美的時刻應當是薄暮時分了。太陽不疾不徐地向山后滑落，天空飛起松軟的黃昏時特有的橘黃色的綺霞。彼時，大多數的游人都心滿意足啟程往回趕了，山村氤氳在柔和、橙色、暖心的光影里。那是攝影人最迷戀的光。

忙了一天的村人開始三三兩兩地聚到村口的“迎賓銀杏”樹下，或閑聊家常，或交流訊息，或與游客相互問候。風兒吹來，樹上飄落的葉子像一只只蝴蝶輕盈飛舞，引得孩子們樂顛顛地跑著，跳著，叫著，比賽誰捕獲“飛蝴蝶”更多。

孩子們將滿地的銀杏葉擺出各種圖案，小鳥、小雞、小狗……玩得嗨了，就抓住一把揚起來，讓葉兒在晚風中經歷一場短暫的旅行。那畫面盡顯天然、純凈，仿佛連空氣里都流淌著歡愉又寧靜的氣息。

我們往往不忍破壞這種和美的畫面，只在不遠處將相機鏡頭焦段拉近取景，定格這種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