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經濟》雜志、經濟網記者 張軍紅
史上最嚴格的可再生能源補貼核查正在推進中。
今年3月,國家發展改革委、國家能源局、財政部聯合下發《關于開展可再生能源發電補貼自查工作的通知》,要求在全國范圍內開展可再生能源發電補貼核查工作,通過企業自查、現場檢查、重點督查相結合的方式,進一步摸清可再生能源發電補貼底數。
經過7個多月的核查,10月底,第一批合規項目清單公布,共計7344個。11月9日,九洲集團發布公告稱,其持有的可再生能源項目進入清單,截至2022年9月30日,應收可再生能源補貼金額合計為5.97億元。11月11日,長青集團在投資者互動平臺回應,公司目前已有4個可再生能源項目按申報順序進入清單,涉及補貼資金以實際到賬金額為準。
采訪中,多位業內人士向《經濟》雜志、經濟網記者表示,隨著此次核查的不斷深入,可再生能源歷史欠賬有望得以解決,拖欠資金或將陸續補齊。
可再生能源補貼拖欠問題由來已久。
2006年,為推動風電、光伏等行業發展,《可再生能源法》正式實施,拉開了我國對可再生能源發展支持的序幕。2011年,財政部、國家發展改革委、國家能源局聯合印發《可再生能源發展基金征收使用管理暫行辦法》,成立可再生能源發展基金,并明確該基金包括國家財政公共預算安排的專項資金和依法向電力用戶征收的可再生能源電價附加收入。
此后,可再生能源行業進入快速發展軌道,補貼發放緊張有序。然而,因風光裝機規模超預期、可再生能源補貼未及時調整,2016年開始可再生能源補貼出現缺口,并逐年擴大。“2021年之前,我國風電、光伏發展較快,遠遠超出了補貼預期。雖然從2016年開始,可再生能源電價附加由每千瓦時1.5分提高到1.9分,每年可征收八九百億元,但與每年1500億元—2000億元的補貼金額相比,仍相差甚遠。再加上有些項目補貼周期長達20年,疊加新增項目,缺口就越來越大。”國合洲際能源咨詢院院長王進解釋道。據中國可再生能源學會風能專委會測算,截至2021年底,我國可再生能源發電補貼拖欠累計約4000億元,預計2028年電價補貼缺口將達到峰值。
國家層面也在加快推進存量欠補事宜。3月13日,財政部發布《關于2021年中央和地方預算執行情況與2022年中央和地方預算草案的報告》,明確提出要推動解決可再生能源發電補貼資金缺口,并在同月發布的《2022年中央政府性基金支出預算表》中,將“其他政府性基金支出”里“中央本級支出”一項,從2021年的928億元增加至4528億元。對此,多家證券機構判斷,增加的3600億元或將用于解決可再生能源補貼拖欠問題。
5月11日,國務院常務會議要求,在前期向中央發電企業撥付可再生能源補貼500億元、通過國有資本經營預算注資200億元基礎上,再撥付500億元補貼資金、注資100億元,支持煤電企業紓困和多發電。7月15日,國家電網發布了《關于2022年年度預算第1次可再生能源電價附加補助資金撥付情況的公告》,2022年第一批次補貼資金總額為399.37億元,其中包括風力發電105.18億元、太陽能發電260.67億元。
從落實情況來看,三峽能源2022年第三季度業績說明公告顯示,該公司第三季度已收到今年首次全國范圍內批量結算補貼款,回款較前兩季度顯著增長,截至9月底,從電網收回補貼款16.59億元,較去年同期增幅36.68%。與此同時,被納入第一批可再生能源補貼核查合規項目清單的部分項目,也陸續收到補貼電費,均為所屬期2021年及以前補貼電費。
龍源電力也表示,2022年前三季度,公司補貼款收情況較好,共收到補貼款130.2億元,較上年同期金額有大幅提升;進入四季度以來,公司還在持續結補貼款。補貼款收加快有利于改善公司現金流情況,對公司未來新能源項目投資提供資金支持。
財政兜底并非長久之計,如何通過市場化手段實現補貼收支平衡,是新能源行業一直在探尋的解決之道。
8月11日,南方電網發文,按照《國家發展改革委 財政部 國務院國資委關于授權設立北京、廣州可再生能源發展結算服務有限公司統籌解決可再生能源發電補貼問題的復函》要求,決定成立廣州可再生能源發展結算服務有限公司。該公司為市場化運作的特殊目的公司,主要開展可再生能源補貼資金的統計和管理,以及缺口部分的專項融資和還本付息等工作。經《經濟》雜志、經濟網記者查詢,北京可再生能源發展結算服務有限公司也于8月30日注冊成立,國家電網100%持股。
國泰君安證券專家認為,結算服務公司將主要通過債券發行進行補貼資金缺口專項融資,加快解決存量可再生能源欠補問題,并在未來實現新增可再生能源補貼按期靈活發放,以市場化融資方式解決補貼問題。此外,公司采取獨立核算、獨立運營等方式,實現與輸配電業務有效隔離,融資不影響電網公司經營、財務情況,此舉將有效擴大融資空間,使得短期解決欠補規模不受負債率等考核指標限制,有望提高短期補貼發放的規模和靈活性。
同時,也有業內人士提醒,盡管結算服務公司不以盈利為目的,但要按照市場化原則進行專項融資,仍需有相對完善的盈利模式,否則很難吸引投資機構和社會資本。
事實上,隨著我國風電、光伏產業進入全面平價上網時代,可再生能源補貼總量也開始收口。按照相關規定,自2021年起,新核準的陸上風電項目和光伏項目,不再享有補貼;2022年起,新核準的海上風電項目國家也不再進行補貼;2023年1月1日起,新能源汽車補貼政策也將正式退出歷史舞臺。
在王進看來,這是大勢所趨。“當一個產業被扶持壯大后,就無需再過多干預,讓其順應產業規律發展。例如新能源汽車,本身發展已經相對成熟,再加上原油價格高、汽車價格下滑,與燃油汽車相比有很大的競爭優勢。”他認為,當前新能源行業中,氫能還處于發展初級階段,發電成本較高,且尚未形成完整的商業閉環,仍需強有力的政府補貼扶持。
除了補貼缺口之外,新能源的市場化之路也面臨諸多挑戰。
中國電力企業聯合會發布的《新能源參與電力市場相關問題研究報告》顯示,從市場參與程度來看,2021年新能源總體參與電力市場的比例為30%左右,各省份新能源參與市場交易的程度不同,市場化上網電量比例在15%-65%不等。
“截至2021年底,中國可再生能源裝機規模已突破11億千瓦,新能源發電量首次超過1萬億千瓦時,水電、風電、光伏、生物質發電裝機均居世界第一,但風光發電量占比還不到10%。”王進認為,新能源發展主要存在兩個瓶頸:一是能源安全問題,比如限電;二是能否全部并網,并且實現就近消納,“如果當地沒有負荷,投資就會比較謹慎,新能源發展也會很有壓力”。
中國電力企業聯合會專家認為,電力系統的綜合調節能力是影響新能源發展與消納的關鍵,而電源側、電網側、負荷側、新型儲能、政策機制都是提升系統調節能力的有效路徑,迫切需要完善相關的政策機制,通過整合各類調節資源,為更大規模的新能源發展創造條件。為此建議,一要完善新能源參與跨省跨區交易機制。加快全國統一電力市場建設,研究建立統一規范的規則體系和技術標準;持續提升特高壓工程利用效率,提高新能源外送占比;不斷優化跨省區交易組織方式,統籌做好省間交易組織,強化省間市場與省內市場、中長期與現貨市場協同。二要改進新能源功率預測機制,完善支撐手段。加強新能源企業功率預測技術和管理水平,鼓勵新能源企業之間進行數據共享,持續推動新能源功率預測精度提升工作;整合國家和區域新能源功率預測的資源,建立國家級新能源出力預測系統,采取新能源購買系統服務的方式,減少單個企業建設成本,提高功率預測準確率。
在王進看來,隨著以整縣開發為主題的分布式光伏和可再生能源大基地建設的推進,未來將迎來高增長大比例的風光發電并網。“若干年前,一些電力專家認為可再生能源占比超過10%,電網系統很大可能會崩潰。如今,德國可再生能源發電量占比達50.9%,其中風光發電量占比達37.2%,運行依然良好。”他告訴《經濟》雜志、經濟網記者,這主要得益于對虛擬電廠模式的探索。“單獨分散的中小型電力資源,雖然靈活性強,但因規模不大、分布分散、發電波動性大,難以直接提供系統服務。而虛擬電廠通過電力聚合商,將獨立的分布式電源組合起來,通過先進的信息技術系統,準確地預測、監控、優化和調度系統內的發電、儲能、放電及用能,以滿足單元內的電力需求,實現電力動態平衡,提升電力系統的調節能力和靈活性。”王進表示,隨著虛擬電廠模式的進一步改善,我們要對中國新型電力系統建設充滿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