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均倫民間文學搜集整理之研究

毛巧暉

搜集整理是現(xiàn)代民間文學學術(shù)史的基本問題之一。現(xiàn)代民間文學興起于北京大學征集歌謠運動，《本會征集全國近世歌謠簡章》（簡稱“《簡章》”）①《本會征集全國近世歌謠簡章》，《歌謠》周刊，第1號，1922年12月17日。對搜集整理問題已有涉及，《簡章》強調(diào)在搜集中“歌謠性質(zhì)并無限制”，關(guān)涉方言俗語、地方性知識處希望提供者能清晰注明。之后在民間文學發(fā)展中，由于社會革命、戰(zhàn)爭等影響，尤其是1942年《在延安文藝座談會上的講話》（以下簡稱《講話》）發(fā)表后，民間文學的編選、搜集都注重文本的思想性與藝術(shù)性，所以就涉及“搜集什么”的問題，更牽涉搜集所得文本如何轉(zhuǎn)化為“書面”形式即整理問題。“所謂‘整理’，是把流傳在口頭的民間故事，用文字將它固定下來，也就是從口傳到文字的一個有別于一般創(chuàng)作的特殊的寫定過程”②陶陽：《關(guān)于記錄、整理及“再創(chuàng)作”問題》，《民間文學》，1959年8月號。著重號原文即有。。新中國成立后，這一問題隨著文藝人民性的探索進一步深化，在民間文學領(lǐng)域掀起了一場有關(guān)民間文學搜集整理問題的爭論。董均倫因在爭論中與劉魁立就“記什么？如何記”的問題展開論辯在民間文學學術(shù)史上頻頻被提及，但似乎除了這一場域外，他更多處于“隱匿”狀態(tài)，對其關(guān)注者甚少。董均倫的民間文學研究，尤其是他對民間文學的搜集整理具有鮮明的時代印記，我們只有對其進行還原性理解，將其研究盡可能復原到他所生活的年代、從事研究的緣起、推進研究的歷史場域才能更好闡述他有關(guān)民間文學的搜集整理。筆者亦希望能通過對董均倫民間文學搜集整理的研究，對困擾民間文學、影響民間文學理論與工作實踐的搜集整理問題提供一個個案，為學界更好地理解這一問題有所助益。

一、“為人民的文藝”：董均倫搜集整理民間故事的緣起

董均倫于1917年出生于山東威海市遠遙村（今屬山東威海環(huán)翠區(qū)孫家疃鎮(zhèn)）。他早年就讀私塾，后進入威海育華中學①動蕩年代，學校幾經(jīng)變遷，先后更名為“私立育華初級學校”“建威中學”“威海衛(wèi)市立第二中學”“山東省威海中學”，現(xiàn)名為“威海市第一中學”。參見威海市第一中學，http://www.whyizhong.cn/page/history/index.php，瀏覽日期：2022年5月28日。和煙臺益文中學②現(xiàn)在為煙臺第二中學。學習。中學期間，他醉心于國文，“后來讀了魯迅的東西，加上對舊社會的不滿”，他又萌發(fā)了當一個新聞記者的愿望。1935年，他到北平（今北京）投考外國語專科學校，在看到“更加黑暗的舊社會”之后，他的思想也隨之發(fā)生了轉(zhuǎn)變，認為新聞記者不足以刻畫社會的黑暗，必定要當一個“文學家”才行。因此，他除了讀小說之外，還給報紙上“寫點小文章”，“那些小文章雖然不像樣，但是那個過程現(xiàn)在想起來還是需要的”。在“一二·九”運動中，董均倫目睹了現(xiàn)實的黑暗與慘烈，還接觸到了《鐵流》等進步書刊，對中國共產(chǎn)黨及其領(lǐng)導的革命運動開始有了朦朧的認識。此時，他認為自己“最大的缺陷”是“政治上不明確”，其出發(fā)點都是“小資產(chǎn)階級的人道主義”，寫的東西也缺少“生命力”。③董均倫：《我學文學的經(jīng)過及其他》，《膠東大眾》，1946年第40期。

“七七事變”后，董均倫放棄學業(yè)，回到家鄉(xiāng)煙臺創(chuàng)辦了進步刊物《流火》宣傳抗日救國思想，但僅出了一期就被國民黨查封了。1937年秋，董均倫輾轉(zhuǎn)抵達香港，進入香港大學讀書，彼時香港大學中國文史學系已經(jīng)在許地山的主持下，確立了以“中國文學”（Chinese Language and Literature）、“中國歷史”（Chinese History）、“中國哲學”（Chinese Philosophy）三組課程為核心，再配合翻譯（Translation Comparison）課程的基本格局。④車行健：《胡適、許地山與香港大學經(jīng)學教育的變革》，《湖南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9年第5期。董均倫在學習中對許地山的“為藝術(shù)而藝術(shù)”的理念感到失望，也對文學創(chuàng)作倍感迷惘。

1938年6月，董均倫從香港到了延安，隨后進入抗日軍政大學（以下簡稱“抗大”）學習。抗日軍政大學“以培養(yǎng)抗日戰(zhàn)爭中堅強的軍事政治干部為目的”，“不分黨派、信仰、性別，能堅決獻身民族解放戰(zhàn)爭者”皆可入學，“預科二個月，本科六個月”。⑤林彪、羅瑞卿：《抗日軍政大學招生簡章》，《解放》，第47期，1938年8月1日。

抗大畢業(yè)后，董均倫受組織任命，給來解放區(qū)的印度援華醫(yī)療隊國際主義戰(zhàn)士柯棣華醫(yī)生作過翻譯，擔任過留守兵團英文教師、部隊文藝社及陜甘寧邊區(qū)文協(xié)專業(yè)創(chuàng)作員。⑥劉錫誠：《民間文藝學家董均倫書簡二十二通——先生誕辰百年祭》，《民俗研究》，2017年第6期。《村童》⑦董均倫：《村童》，《解放日報》1942年10月27日，第4版。是董均倫在學習《講話》后創(chuàng)作的一篇文章，發(fā)表之后也引發(fā)了一些討論。1942年11月24日，《解放日報》發(fā)表了麥播的《談〈村童〉——就商于均倫同志》，文中認為《村童》所反映的內(nèi)容及其觀點均有可商榷之處。《村童》以八路軍騎兵連的一次夜間突襲為題材，襯托出一個十三歲的“村童”如何英武、能干、機智、堅決。麥播認為董均倫在塑造“村童”這一形象的時候“把他的好處夸大得使人不能相信”，而連長和全連的戰(zhàn)士在作者筆下仿佛都成了“不負責任的廢物”。除了人物塑造上的問題之外，描寫上也有一些不妥的地方，“例如戰(zhàn)斗是在‘灰暗的夜色’里進行的——并沒有說明有月光——但作者所寫的卻比白天還明亮”。“我”（作者）甚至可以看到那孩子的小手臂是“豐滿”的；能看得出他赤腳的“肥碩”；看得見他眉毛的“閃動”與“飛舞”；看出他小圓臉的“緊張”“滿頭大汗”“泉似的汗水”，這是不符合生活真實的。①麥播：《談〈村童〉——就商于均倫同志》，《解放日報》1942年11月24日，第4版。

在這一商榷與批評中，董均倫逐漸認識到文學創(chuàng)作“從生活出發(fā)”②董均倫認為“從生活出發(fā)”，寫自己熟悉的生活，也必須放置一個偏向。就是不要留戀個人身邊沒有教育意義的瑣事。因為這樣，最容易寫些與人民大眾無關(guān)的東西。參見董均倫：《我學文學的經(jīng)過及其他》，《膠東大眾》，1946年第40期。的重要性，在同丁玲、歐陽山、蕭軍、艾青、柯仲平等的接觸中，他意識到一個重要的問題——“延安的文藝工作者與群眾之間的關(guān)系”。如在延安整風運動之前，延安的文藝工作者們并沒有創(chuàng)作出很多“工農(nóng)兵所喜歡的東西”，而是自我娛樂，“關(guān)門”提高。魯迅藝術(shù)學院（簡稱“魯藝”）的學生被稱為學院派，專門讀古典文學、外國文藝。而搞大眾化工作的就被視為“低級”，魯藝研究民間小調(diào)的張魯就“不大被重視”，“很多小資產(chǎn)階級出身的作家不去寫工農(nóng)兵，而寫些身邊瑣事，和他個人的傷感的回憶”。③董均倫：《文藝工作者在延安》，《膠東大眾》，1946年第35期。

《講話》建構(gòu)了“人民性”文藝思想體系，延安文藝界在這一新的文藝思想的影響下④《講話》精神對解放區(qū)和國統(tǒng)區(qū)的文藝運動均產(chǎn)生了重要影響。1944年1月1日，《新華日報》以《毛澤東同志對文藝問題的意見》為題，摘要發(fā)表了《講話》的主要內(nèi)容，不久又轉(zhuǎn)載了周揚等人闡釋《講話》的系列文章。第二天，《新華日報》又在“讀者與編者”欄中指出：“毛澤東同志在文藝運動上所提出的意見不僅是在文藝運動上，而且也是一般的文化工作上的方針。”接著，《新華日報》《群眾》等報刊轉(zhuǎn)載了《中共中央宣傳部關(guān)于執(zhí)行黨的文藝政策的決定》以及周揚等人介紹延安文藝整風內(nèi)容的文章。參見劉忠：《〈講話〉在解放區(qū)和國統(tǒng)區(qū)的傳播與接受》，《文藝理論與批評》，2012年第2期。，抱持著建構(gòu)“新的人民的文藝”的政治遠景與文化構(gòu)想，但是由于個人的學術(shù)淵源及具體實踐的差異，他們在文藝創(chuàng)作中表現(xiàn)出不同面向。董均倫非常欣賞在延安成長起來的作家孔厥，正如他所言：孔厥是“運用陜北民間語言最成功的一個”，“他過去也沒有住過文學院，相反地，在延安他老在鄉(xiāng)下參加實際工作，可是他能夠?qū)懗龊芎玫臇|西”。據(jù)此，董均倫更加注重文藝實踐，而不是注重學院經(jīng)歷，并進而提出“文藝（我所說的是革命的文藝）是人民的生活，經(jīng)過作家的加工而制成的”。⑤董均倫：《我學文學的經(jīng)過及其他》，《膠東大眾》，1946年第40期。我們要想了解董均倫的民間文藝研究，就不能忽略他這一理念，可以說他一生都在踐行這一句話。

二、“以講述為中心”：董均倫對民間故事的記錄與改寫

20世紀40年代，解放區(qū)掀起了采錄民間文藝并在其基礎(chǔ)上創(chuàng)作文藝作品的熱潮。《解放日報》《冀中導報》《冀熱察導報》《中國人》等報紙上刊登了大量民間故事、傳說、曲藝，其后，又陸續(xù)出版了《水推長城》⑥張友編：《水推長城》，沁源：太岳新華書店，1946年。《天下第一家》⑦馬烽編：《天下第一家》，興縣：呂梁文化教育出版社，1946年。《地主和長工》⑧馬烽編：《地主和長工》，興縣：華北新華書店，1947年。《鳥王做壽》⑨柯藍等：《鳥王做壽》，沁源：太岳新華書店，1949年。《刨元寶》⑩康濯等：《刨元寶》，沁源：太岳新華書店，1949年。等民間故事集。

與填埋技術(shù)有所區(qū)別，餐廚垃圾焚燒處理技術(shù)在國內(nèi)雖然有應(yīng)用先例，但是不少地區(qū)不肯采用，國家也不提倡對垃圾焚燒處理。其主要優(yōu)缺點如下：優(yōu)點是焚燒處理量大，減容性好，熱量用來發(fā)電可以實現(xiàn)垃圾的能源化。缺點是對垃圾低位熱值有一定的要求；餐廚垃圾水份含量高會增加焚燒助燃劑的大量消耗，大幅度增加政府財政投入，處理成本高昂，不少經(jīng)濟欠發(fā)達地區(qū)根本財政承受不起。

1945年，董均倫開始在《解放日報》上連載“劉志丹的故事”①《解放日報》1945年10月11—20日發(fā)表了董均倫搜集、整理、撰寫的八篇劉志丹故事，即：《劉志丹永寧鬧革命》，《解放日報》1945年10月11日，第4版；《劉志丹來了》，《解放日報》1945年10月12日，第4版；《夜襲》，《解放日報》1945年10月13日，第4版；《藍田的失敗》，《解放日報》1945年10月14日，第4版；《劉志丹和小鬼》，《解放日報》1945年10月15日，第4版；《宿營》，《解放日報》1945年10月16日，第4版；《打李家塔寨》，《解放日報》1945年10月19日，第4版；《“不要管我，堅決打垮敵人！”》，《解放日報》1945年10月20日，第4版。，這是目前所見他最早記錄與改寫的民間故事。1946年，董均倫的《劉志丹的故事》由大眾書店出版，此書“記錄了西北（陜甘寧邊區(qū)）先烈們的代表——劉志丹同志的一些模范事跡”，柯仲平在該書“序言”中這樣評價此書：

均倫寫的“劉志丹故事”，算得人民文藝寶庫中的一冊，雖只是人民文藝海中的一點一滴，只寫了偉大人民領(lǐng)袖的幾個片段，但她是和我們非常親切的，值得我們珍愛的！因此，我也就樂意介紹給廣大的讀者。②《劉志丹的故事（董均倫著）》，《大眾文摘》，第4—5期，1946年9月15日。

其實劉志丹的故事早在20世紀40年代初期就在陜甘寧邊區(qū)廣泛流傳。1943年4月22日，“延安黨、政、軍、民、學各界在專員公署前舉行公祭”。4月23日，《解放日報》刊載《劉志丹同志革命史略》③《劉志丹同志革命史略》，《解放日報》1943年4月23日，第2版。一文，介紹了劉志丹的革命歷程，從他入黃埔軍校，再到“九一八事變”之后，和謝子長等組織西北反帝同盟軍，最終成為陜甘邊區(qū)與紅二十六軍創(chuàng)造者，他的犧牲，是中國共產(chǎn)黨的重大損失。其后，又陸續(xù)刊載《劉志丹歌》④其中所載《劉志丹歌》是陜北人民創(chuàng)作的革命歌曲，在民眾中廣泛流傳。雖不是全部歌唱志丹同志的事跡，卻反映當時革命情形與革命情緒，“這里所發(fā)表的事根據(jù)關(guān)鶴童同志在延安所記錄的與安波同志在黃河邊所記錄的兩段整理出來的”。參見中國民間音樂研究會：《劉志丹歌》，《解放日報》1943年4月30日，第4版。《幼年的劉志丹》⑤柏樺：《幼年的劉志丹》，《解放日報》1943年9月5日，第4版。《請愿——劉志丹故事之一》⑥柏樺：《請愿——劉志丹故事之一》，《解放日報》1943年10月4日，第4版。《人民英雄劉志丹（唱本）》⑦孔厥：《人民英雄劉志丹（唱本）》，《解放日報》1943年10月28日，第4版。等。另外，1943年5月1日，劉志丹陵落成，“以營連為單位，舉行紀念大會，由熟悉劉志丹烈士歷史的同志報告他生平英勇斗爭的光榮事跡，并由政治部編印有關(guān)劉志丹同志斗爭歷史的通俗讀物”。⑧《志丹同志陵“五·一”落成 邊府特派專員移靈 三邊黨政軍學擴大紀念》，《解放日報》1943年4月20日，第1版。為何當時已有大量“劉志丹故事”推出，卻只有董均倫《劉志丹的故事》引起較大反響？分析他個人的闡述及閱讀《劉志丹的故事》后，我們會發(fā)現(xiàn)，這主要得益于他對材料的處理。這一時期，董均倫特別注意在文學創(chuàng)作或搜集資料時，該如何處理材料的問題。如在趙樹理的小說《小二黑結(jié)婚》出版后，董均倫曾專門寫過一篇文章記錄趙樹理怎樣處理《小二黑結(jié)婚》的材料，他對待材料“收集”的觀點是：

收集材料，應(yīng)該抱著無限多，但是有了材料，怎樣去處理它，怎樣去寫它，那就好比布料子放在裁縫的面前一樣，有的裁縫裁得合身，有的就差些，這說明了技巧問題，但是不要緊，只要你學習，再學習，技巧是會逐漸提高的。⑨董均倫：《我學文學的經(jīng)過及其他》，《膠東大眾》，1946年第40期。

《劉志丹的故事》即是董均倫在大量關(guān)于劉志丹的材料中進行“裁剪”，最終選取了最能夠凸顯革命英勇精神的十二則故事①此書收錄了《劉志丹永寧鬧革命》《劉志丹來了》《夜襲》《藍田的失敗》《劉志丹和小鬼》《宿營》《劉志丹賣碗》《劉志丹和老鄉(xiāng)》《劉志丹用巧計》《圍困定仙墕寨》《打李家塔寨》《不要管我，堅決打垮敵人》十二個故事。。這些故事特別注重“講述”，正如趙樹理對自己所創(chuàng)作的文學作品的要求，即“我寫的東西，大部分是想寫給農(nóng)村中的識字人讀，并且想通過他們介紹給不識字的人聽的”②趙樹理：《〈三里灣〉寫作前后》，董大中主編：《趙樹理全集》第4卷，太原：北岳文藝出版社，2018年，第281頁。一樣，董均倫在《劉志丹的故事》中也非常注重所撰寫文本的可“講述”性，如故事中的人物對話、描述性詞匯都用陜北方言，力求忠實于民眾口語。以《劉志丹永寧鬧革命》為例，其中就用了“稀罕”“巴不得”“回轉(zhuǎn)”等地方方言，當人們看到紅軍在破廟過夜時，人們便都跑過去，議論紛紛：

“我當是白軍來了！”老鄉(xiāng)們都笑起來說：“早知道是革命軍，把門敞開來睡哩！”

“對嘛，革命軍是替咱們窮人打天下的！”

“哈，這幾天紅軍老在這一帶轉(zhuǎn)轉(zhuǎn)”，不知道誰又這樣說著：“想必那是劉志丹來救咱們的！”③董均倫：《劉志丹的故事》，大連：大眾書店，1946年，第6頁。

這種“講述”風格在董均倫的民間文學實踐中一以貫之。1948年，大連大眾書店出版董均倫搜集整理的民間故事集《半灣鐮刀》，其中收錄《狼》《元寶》《覓漢和少掌柜》《鬼》《窮神》《潘大牛》《八大將軍》《浪蕩鬼》《鎮(zhèn)草王》《趙匡胤吃小豆腐》《半灣鐮刀》十一篇民間故事，阿英在“小敘”中認為這十一篇故事“已盡夠說明貧雇農(nóng)在地主封建勢力下面生活、思想、文化的各方面”。阿英希望大家能夠“多多地搜集這一類作品，把他們有計劃地陸續(xù)編寫出來，這將是中國農(nóng)民文藝史上口頭文學最寶貴的材料”。④董均倫：《半灣鐮刀》“小敘”，大連：大眾書店，1948年，第1頁。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隨著識字運動、掃盲運動及工農(nóng)兵通俗文藝運動的開展，民眾對優(yōu)秀文藝作品的渴求進一步增加。但與之相對應(yīng)的是當時的文藝工作由于存在“脫離政治、脫離群眾、脫離實際的錯誤”⑤《文化工作必須為工農(nóng)兵服務(wù)》，《光明日報》1955年3月30日，第1版。，無法滿足人民日益增長的精神文化需求。⑥如1952年6月11日、12日，上海《解放日報》發(fā)表了《一個工人對文藝工作者的意見》和《上海工人對文藝工作者要求些什么》兩篇文章，同年9月13日《長江日報》發(fā)表工人文藝積極分子座談紀要——《希望文藝工作很好的為工人服務(wù)》等文章。為解決這一問題，1957年，中國共產(chǎn)黨有意建立一個“完全新型的無產(chǎn)階級文藝大軍”，并將其視為“當前重大的歷史任務(wù)”⑦《要有一支強大的工人階級的文藝隊伍》，《人民日報》1957年11月12日，第1版。。民間文藝就是新型人民文藝的重要組成部分，民間文藝搜集整理納入國家文化建設(shè)，《中華人民共和國發(fā)展國民經(jīng)濟的第一個五年計劃 1953—1957》（以下簡稱“第一個五年計劃”）確定了1953—1957年“文學藝術(shù)”發(fā)展規(guī)劃：

藝術(shù)事業(yè)必須貫徹“百花齊放、推陳出新”的方針，逐步地進行改革工作，使它們能夠更有效地為社會主義的建設(shè)事業(yè)服務(wù)。應(yīng)該加強對藝人的團結(jié)和教育，充分地采用為人民群眾喜聞樂見的地方和民間文藝形式，大力地展開群眾性的文藝活動。⑧《中華人民共和國發(fā)展國民經(jīng)濟的第一個五年計劃 1953—1957》，北京：人民出版社，1957年，第141頁。

董均倫同夫人江源①1946年底董均倫和江源結(jié)為伉儷后，便把民間文學作為他們共同的事業(yè)。有時署名為“董均倫、江源記”，有時署名為“董均倫、江源著”，多數(shù)作“董均倫、江源搜集整理”。的民間文學搜集工作在這一時期取得巨大成績，他們承續(xù)了延安時期民間文藝搜集整理理念，采錄整理的民間故事陸續(xù)結(jié)集出版。②《單辨郎》（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1950年）、《小小故事》（武漢：中南新華書店，1950年）、《傳麥種》（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52年）、《金香瓜》（北京：通俗讀物出版社，1952年）、《石門開》（上海：少年兒童出版社，1954年）、《三件寶器》（北京：中國少年兒童出版社，1956年）、《龍眼》（北京：通俗讀物出版社，1954年）、《金瓜配銀瓜》（北京：通俗讀物出版社，1954年）、《寶山》（上海：少年兒童出版社，1954年）、《金須牙牙葫蘆》（天津：天津通俗出版社，1955年）、《玉石路》（濟南：山東人民出版社，1955年）、《葫蘆娃》（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1956年）、《青山里的寶槽》（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1956年）、《一棵松樹的故事》（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1957年）、《玉仙園》（北京：作家出版社，1958年）、《匠人的奇遇》（北京：中國少年兒童出版社，1958年）、《找姑鳥》（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63年）等多種民間故事選集。他們希望通過自己搜集的民間文學文本呈現(xiàn)新中國民眾的生活，注重反映社會主義中國新生活的民間故事，重點搜集有思想性的故事，因此出現(xiàn)了他們和劉魁立之間“記什么？如何記？如何編輯民間文學作品？”的爭論，并由此引起了民間文學領(lǐng)域有關(guān)搜集整理問題的討論③有關(guān)搜集整理的討論筆者曾撰寫《民間文學批評體系的構(gòu)擬與消解——1949—1966年“搜集整理”問題的再思考》（《西北民族研究》2018年第2期）、《采風與搜集的交融與變奏：以新中國初期“忠實記錄、慎重整理”討論為中心》（《民俗研究》2022年第5期）等。，這次討論最后集中于“如何整理的問題”，而這一問題長期影響著民間文學的理論與實踐。董均倫對民間文學文本的整理，秉持文藝是人民的生活，經(jīng)由作家加工而成的理念，他整理的民間文學文本有明顯“加工”的痕跡。《浪蕩鬼》④董均倫：《浪蕩鬼》，《小朋友》，第955期，1949年7月28日。是董均倫早期整理的一篇民間故事，其中描寫“浪蕩鬼”吃的不知什么好吃了，于是到城東關(guān)里的一家館子里吃餃子，“他吃餃子，一個餃子把肚子咬一口，剩下的他就都擲了”。后來，“浪蕩子”敗光了家產(chǎn)，沒有辦法謀生只好去要飯，要到了餃子館，于是館子里的人便把他早先擲的餃子皮拿出來打發(fā)他，他卻吃得有滋有味。圍繞著“吃餃子”這一事件，富戶兒子“家寶”不務(wù)正業(yè)，敗家舍業(yè)的“浪蕩鬼”形象躍然紙上，而關(guān)于他“尋上小老婆”“抽大煙”的劣跡僅一筆帶過，這顯然是董均倫出于思想性考量，對所搜集到的材料進行了取舍，同時對語言和情節(jié)也進行了改編、修訂，但改編后的故事老百姓很喜歡，傳播度也比較高。當然，他的民間文學研究及搜集整理工作不能從當下田野作業(yè)的維度考量，就他而言，民間文學研究是“取之于民，還之于民”，他更注重的是民間文藝如何有效地為社會主義文化建設(shè)服務(wù)。

20世紀70年代末80年代初，民間文學研究承續(xù)新中國初期民間文學發(fā)展的同時，又重新接續(xù)20世紀二三十年代民俗學研究傳統(tǒng)，再加上隨著改革開放進入中國的文化研究思潮，民間文學領(lǐng)域的很多學人嘗試多學科研究方法，熱衷于社會科學的研究理論，將“社會科學化”視為民間文學研究的“創(chuàng)新”⑤王銘銘：《新中國人類學的“林氏建議”》，《讀書》，2022年第5期。。但董均倫并未改變自己的研究路徑，他繼續(xù)進行民間文學搜集整理，并于1982年、1987年出版《聊齋汊子》⑥董均倫、江源記：《聊齋汊子》，北京：中國民間文藝出版社，1982年。及《聊齋汊子（續(xù)集）》⑦董均倫、江源記：《聊齋汊子（續(xù)集）》，北京：中國民間文藝出版社，1987年。。取名“聊齋”，體現(xiàn)了董均倫的編撰意向和采編方式，他“希望自己成為蒲松齡那樣深知百姓冷暖的民間文學家”⑧劉錫誠：《民間文藝學家董均倫書簡二十二通——先生誕辰百年祭》，《民俗研究》，2017年第6期。。在《聊齋汊子》的“前言”中，董均倫談到其搜集和整理民間故事的“一點體會”：

民間故事是人民口頭創(chuàng)作的，從這個人傳到那個人，在情節(jié)上，語言上都不是那么固定的，所以很需要長期的深入生活。這樣不但能搜集到大量的故事，而且一些不常說故事的人，也會把他知道的故事說出來；也只有熟悉了，才能講得生動。這樣做，還能了解當?shù)氐娘L俗人情、生活習慣，有利于故事的采錄和整理。另外，語言對民間故事來說是非常重要的，只有熟悉當?shù)厝罕娬Z言，才能保持地方特色，不失去它本來面貌。①均倫、江源記：《聊齋汊子》“前言”，第4頁。

劉守華也頗認同董均倫“記錄”與“改寫”的山東民間故事，認為其雖然“屬于加工幅度較大的改寫”，但由于他們對群眾生活、語言的熟悉，筆下的故事都“較好地保持了民間故事原來的風格和魅力”。②劉守華：《故事學綱要》，武漢：華中師范大學出版社，2006年，第174頁。

如《聊齋汊子》中《換女婿》《選女婿》兩則故事，均與民眾婚嫁之事相關(guān)。《換女婿》以“這才不幾輩子的事”一句開篇，講述了一個后娘將親生女兒紅珠與前妻女兒寶英換嫁的故事，故事具有因果循環(huán)，報應(yīng)不爽的警示意義。后娘將繼女親母的嫁妝和“掐辮子的體己”陪送給了自己的女兒紅珠，只給了繼女寶英“一個舊箱一個舊柜”，兩個女兒的結(jié)親對象也因為后娘的嫌貧愛富被調(diào)換了。兩個姐妹的最終結(jié)局卻與后娘心內(nèi)所想大相徑庭，嫁去貧苦之家的寶英由于女婿的勤勞，日子越過越富裕；而嫁去富裕之家的紅珠卻因為陪送了不屬于她的“橫財”，女婿不思進取，吃喝嫖賭，“家業(yè)都撩凈了，連媳婦也賣了”。③董均倫，江源記：《聊齋汊子》，第1—2頁。而《選女婿》中的紙扎匠王老頭由于“嫌乎莊戶人”，不顧姑娘找個“又結(jié)實又周正的莊戶人”的心愿，最終被地主所騙，將姑娘嫁給一個“臉皮又黑又黃，疤摞麻，麻摞疤”，“斜斜眼，歪歪嘴，禿瘡頭”的財主家二兒子，姑娘還被財主家以各種手段欺瞞，最終姑娘一氣上吊死了。④董均倫，江源記：《聊齋汊子》，第3—5頁。

我們可以看到，無論是董均倫在延安時期搜集整理的《劉志丹的故事》，還是新中國初期他所搜集整理的《傳麥種》⑤董均倫：《傳麥種》，《人民文學》，1950年第6期。《金瓜配銀瓜》⑥江源、董均倫：《金瓜配銀瓜》，《說說唱唱》，1953年第3期。《珠兒娘》⑦董均倫、江源：《珠兒娘》，《說說唱唱》，1953年第8期。《找姑鳥》⑧董均倫：《找姑鳥》，《民間文學》，1955年9月號。及上文提到的《浪蕩鬼》和80年代完成的《選女婿》等，從故事內(nèi)容到文本，我們都能夠看到他保持民間敘事風格的努力，尤其是對方言俗語的使用（這些習慣已經(jīng)滲透到他與人交往及日常表達中，如在通信、訪談中，他經(jīng)常用“俺”等），讓文本更加生動，在文本整理中，可能有很多改寫，也加入了自己的表達，但我們能看到他更注重文本的傳播，特別是民眾的接受，所以文本既可讀也可講，觀照到民間敘事的“講述”性。當然，他所整理的文本有著顯著的時代印記，這本身也符合民間文學流傳的特征。

三、學術(shù)“無名”與大眾“流行”：學術(shù)與文學的分歧

董均倫是著名民間文藝學家，他在20世紀50年代，同劉魁立等學者圍繞民間文學的搜集問題展開一系列爭論，引發(fā)了學界的集中討論。⑨具體參見《民間文學搜集整理問題》第一集（上海：上海文藝出版社，1962年）。20世紀60年代中期，民間文學搜集整理問題的討論暫時停歇。但董均倫并未因為學術(shù)討論或?qū)W界不同意見影響他對民間文學的搜集整理，他依舊活躍在鄉(xiāng)間地頭，并出版多部民間文學故事集，除了上文提到的《聊齋汊子》《聊齋汊子（續(xù)集）》之外，還有《奇異的寶花》《孔子世家 九十九個半故事》《葫蘆娃》①董均倫、江源記：《奇異的寶花》，天津：新蕾出版社，1980年；董均倫、江源原著，張庚改編、繪畫：《葫蘆娃》，石家莊：河北美術(shù)出版社，1984年；董均倫、江源：《孔子世家 九十九個半故事》，北京：作家出版社，1992年。等。

1989年，祁連休和馮志華合著的《民間故事十家》中，挑選了十位新中國成立以來、在國內(nèi)外有影響的“民間故事搜集家、民間故事作家”，董均倫名列其中，此書“前言”中以“民間文學的搜集整理問題”為楔引，談及“采集和刊印民間文學”之目的主要有二，一是作為科學研究的資料供研究者使用，一是作為文學讀物供讀者欣賞，這恰恰凸顯了“文學”與“學術(shù)”要求的“錯位”問題。

但是到了1990年代之后，董均倫這位曾被譽為“中國的安徒生”“中國的格林”的民間文學家卻鮮少有人再提及，即使是關(guān)于“民間文學搜集整理”及“田野作業(yè)”問題的反思討論中，也鮮少看到董均倫的名字，提及者亦大多僅作一注腳，闡述他與夫人江源和劉魁立主張“所有的民間文學作品都需要記錄”②劉魁立：《談民間文學搜集工作——記什么？如何記？如何編輯民間文學作品？》，《民間文學》，1957年6月號。的觀點不同，他們強調(diào)應(yīng)該“有計劃、有重點的來整理、記錄”③董均倫、江源：《關(guān)于劉魁立先生的批評》，《民間文學》，1957年8月號。。

20世紀八九十年代之后，董均倫在學術(shù)史中漸趨“消失”。這種隱匿或“無名”，不僅僅是因為學科理念的增強及民間文學領(lǐng)域的“民俗學”“文化學轉(zhuǎn)向”④這一轉(zhuǎn)向由鐘敬文《民俗文化學發(fā)凡》一文的發(fā)表吹響號角，此文于1991年3月14日于民間文化講習班初講，1991年10月6日于北京師范大學中文系再講，后發(fā)表于《北京師范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1992年第5期。具體參見萬建中：《從文學文本到文學生活：現(xiàn)代民間文學學術(shù)轉(zhuǎn)向》，《西北民族研究》，2018年第4期。，還與民間文學研究范式的轉(zhuǎn)換直接相關(guān)。1949—1966年間，“搜集”“整理”“改編”等成為民間文學基本話語，“搜集與整理”也是民間文學研究領(lǐng)域的基本問題。⑤具體參見毛巧暉：《民間文學批評體系的構(gòu)擬與消解——1949—1966年“搜集與整理”問題的再思考》，《西北民族研究》，2018年第2期。但到了20世紀80年代，民族志、民俗志的書寫開始成為核心話題。⑥毛巧暉：《民間文學搜集整理七十年》，《民間文化論壇》，2019年第6期。90年代末，由于民間文學學科定位的調(diào)整⑦1997年學科目錄調(diào)整，民俗學（含中國民間文學）歸入一級學科社會學，與二級學科社會學、人口學、人類學并列。及其所面臨的學科危機⑧民間文學被置于民俗學后綴的括號內(nèi)，視為社會學的細小分支、民俗學的附屬，對民間文學的學科發(fā)展極為不利，不啻于在體制層面拆解了民間文學學科的獨立性。具體參見黃永林：《中國民間文學、民俗學學科歸屬及地位的歷史與現(xiàn)狀》，《華中師范大學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2013年第4期。，研究者開始探索新的研究范式，陸續(xù)引入表演理論、口頭程式理論、民族志詩學等。這些理論引入之后，鮮少有研究者從中國民間文學學術(shù)史脈絡(luò)進行闡述與轉(zhuǎn)化，這樣從20世紀30年代開始興起的民間文學采錄、改寫似乎就與學術(shù)越來越遠，至今則形成“難以彌合的區(qū)隔”。這種區(qū)隔形成的原因多樣、復雜，但其對民間文學理論與實踐的影響則非常顯著。比如對民間文藝家的評述，大多不考慮其參與民間文學研究或工作的情境，更不探究其研究與社會、時代之間的整體性，更很少將其置于歷史脈絡(luò)中加以闡釋。

2004年8月14日，董均倫的辭世引發(fā)了學界的悼念⑨如劉錫誠：《為民眾代言——深切悼念董均倫先生》，《民間文化論壇》，2004年第6期。。2017年，恰逢董均倫誕辰百年，《民間文化論壇》《民俗研究》集中刊載了關(guān)于董均倫的紀念文章⑩如劉錫誠：《民間文藝學家董均倫書簡二十二通——先生誕辰百年祭》，《民俗研究》，2017年第6期；劉守華：《與中國民間故事相映生輝的名字：董均倫》，《民俗研究》，2017年第6期。，但除此之外，并未引起學界對董均倫所搜集的民間故事的討論，以至于劉守華在為一葦述《中國故事》所撰“序言”中感慨：“歷經(jīng)六十年，想不到竟然還在這個文化原點上打轉(zhuǎn)”①劉守華：《劉守華教授為一葦〈中國故事〉作序：關(guān)于民間故事的改寫》，豆瓣讀書，https://book.douban.com/review/8474388/，發(fā)布日期：2017年4月12日，瀏覽日期：2021年12月22日。。但與董均倫在學界的鮮有人提及相對應(yīng)的是，他搜集、整理的數(shù)十本民間故事集多次再版。民間故事集《石門開》②董均倫、江源記：《石門開》，上海：少年兒童出版社，1955年。中的《棗核》一則被選入教育部編的小學三年級語文下冊課本中，故事主要講述了一位名叫“棗核”的孩子運用自己的聰明才智為民造福，懲治貪官的故事。其實早在20世紀40年代，董均倫搜集整理的人民英雄劉志丹故事之一《宿營》就被選入“國語讀本第五十課”③董均倫：《宿營》，《風下》，第122期，1948年4月17日。，且文后附有“作者生平”“注釋”“自學指導”“練習題”。其后，他又陸續(xù)在《北京兒童》《小朋友》《青年文化》等刊物發(fā)表民間故事④如董均倫：《狼》，《北京兒童》，1949年第13期；董均倫：《小故事兩則》，《青年文化》，第1期，1949年1月28日；董均倫：《浪蕩鬼》，《小朋友》，第955期，1949年7月28日；董均倫：《鬼》，《小朋友》，第958期，1949年8月18日；董均倫：《瓜地里》，《大威周刊》，第17期，1947年6月29日；等等。。20世紀50—70年代，他在《民間文學》發(fā)表的童話《葫蘆娃》⑤董均倫：《葫蘆娃》，《民間文學》，1955年7月號。《三件寶器》《七兄弟》《找姑鳥》《七色寶花》《神笛》⑥董均倫：《三件寶器》，《民間文學》，1955年2月號；董均倫：《七兄弟》，《民間文學》，1955年6月號；董均倫：《找姑鳥（傳說）》，《民間文學》，1955年9月號；董均倫、江源記：《七色寶花》，《民間文學》，1959年6月號；董均倫、江源記：《神笛》，《民間文學》，1959年6月號。等也為新時期經(jīng)典動畫《葫蘆兄弟》《葫蘆小金剛》《七色花》的創(chuàng)作與生產(chǎn)提供了養(yǎng)分⑦董均倫搜集整理的《葫蘆娃》，主要講述了勤勞善良的春姐，救活了摔傷的小燕子。小燕子為報答春姐的恩情，送給春姐一粒金黃的葫蘆籽。春姐把葫蘆籽種在地里，沒想到竟長出一個小小的葫蘆娃。后來，春姐遭了大難，被兇惡的綠臉妖怪搶走。勇敢的葫蘆娃在金翅鳥的幫助下，尋到了綠臉妖，并靠勇敢和智謀把他斗敗，救出了春姐。在回家的路上，葫蘆娃巧妙地變成了一個小伙子。。新世紀以來，董均倫搜集整理的民間故事在“博爾赫斯”“青丘書院”“青島畫報”“界面文化”“野獸國”“叢林書社”“豆瓣讀書”等多個微信公眾號轉(zhuǎn)載。⑧如《聊齋汊子·兩個葫蘆》，微信公眾號“博爾赫斯”，https://mp.weixin.qq.com/s/KpdsT92gt2tCTYc-ucA6fQ，發(fā)布日期：2021年6月30日，瀏覽日期：2022年6月15日；《來，啦個聊齋汊子聽》，微信公眾號“青丘書院”，https://mp.weixin.qq.com/s/FYsiL_8ZB-HedCio5n1Akg，發(fā)布日期、瀏覽日期：2022年2月11日；《關(guān)注：最后的采風者和〈聊齋汊子〉》，微信公眾號“青島畫報”，https://mp.weixin.qq.com/s/gjgk6n2qOynWnBSSA2Gy0A，發(fā)布日期：2021年1月20日，瀏覽日期：2022年6月15日。

董均倫、江源整理出版的民間故事不僅作為“中國民間文學膾炙人口的精品而得到承認并廣泛流傳于世”，還由于其樸素的道德訓誡和優(yōu)美流暢的表述風格選入小學語文教材、課外語文讀本及各類作品選集，充分發(fā)揮民間文學在社會主義精神文明建設(shè)中的重要作用，其與新中國初期民間文學在社會主義革命和社會主義建設(shè)中的作用一脈相承。⑨賈芝：《談各民族民間文學搜集整理問題》，《文學評論》，1961年第4期。如果我們對民間文學研究的反思不包括董均倫等民間文藝家在內(nèi)，既不符合民間文學發(fā)展的客觀實際，也無法推進民間文學的繼續(xù)發(fā)展。撰寫此文，除了是對前輩學者的致敬，更是希望這一問題能引起更多學者的關(guān)注與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