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每個命運的掙扎

文/王耳朵先生

最近，疫情反復，讓人揪心，更讓人揪心的是，確診病例“流調”報告中那些真實的平凡生活。

先是一個大叔被確診前的活動軌跡，上了網絡“熱搜”榜。

他是一名出租車司機，52歲的他，一連多日從清晨6點一直開車到第二天凌晨2點。偶爾用餐，他也是在途經的快餐店匆匆扒幾口飯果腹。每天工作20個小時，生活除了出車，就是去菜市場、快餐店和回家。誰也不知道這樣的日子他過了多久。也許他必須多攢一些錢幫襯剛工作不久的孩子，贍養已年邁的雙親，維持那個并不富裕的家。

在如今網約車發達的時代，出租車行業競爭激烈，他只好鉚足了勁兒多跑車、多接單，不斷填滿自己的時間。沒想到起早貪黑拼命掙錢的他，就因為去了兩趟菜市場買菜，卻不幸感染了新冠肺炎。有網友評論：他終于可以歇歇了。可扛著家往前走的人，這一歇，倒下的是生計。

如果你看過更多的“流調”報告就會發現，蕓蕓眾生，有太多人都在像他一樣活著。

有一個50歲的阿姨，被確診前的9天，每天凌晨三四點就早早離開了家，之后奔波近一個小時去市場進貨，再返回生鮮超市上貨、營業。除了十幾分鐘的吃飯時間，匆匆去一趟醫院，一整天她都在攤位前忙活兒。傍晚還要抽時間去學校接孩子放學，然后一直忙到晚上八九點才回家。這短短9天，或許只是她漫長生活中的平凡一瞬。

還有一個35歲的男人，每天凌晨四五點出門，要么先去屠宰場進肉，要么直接去菜市場營業。除了午間回家短暫地吃飯、休息，工作幾乎占據了他每天所有的時間。

100多份“流調”報告里，幾乎所有的人，都過著一成不變的辛苦日子。家、快餐店、菜市場、工作地點，構成了他們生活的全部。這一個個看起來枯燥的日常生活軌跡，展現了普通人最真實的生活：賺錢、養家，去固定的地方，面對固定的人，為了維持柴米油鹽的平凡生活，努力卻狼狽。

我們常說人生百態，可“流調”報告中的生活，分明只有一種模樣：每個人都活得那么枯燥，可每個人又都在拼命地活著。

河南一個7歲的男孩，16天中，有12天每天晚上10點才回家。讀小學的他，其實每天下午4點就已經放學，可放學后的這6個小時，他不是留堂，不是貪玩，而是去父母經營的小吃攤乖乖地陪著他們，直到深夜才和他們一起回家。周末，男孩就跟著父母出攤。小吃攤流動經營，位置不固定，他也就跟著父母輾轉換地方。

當所有人都在心疼這個孩子的時候，我卻為這對父母感到心酸。

幾個月前，在鶴崗市，一名年輕的貨車司機出了車禍。在被撞到變形的駕駛室中，他的雙腿被緊緊夾住，后面的貨物和臺秤也因撞擊壓在他周圍。鉆心的痛，讓他幾乎說不出話來，只能呻吟著哀求消防員快些救他出去。在消防員努力救援時，他的妻子打來電話。他立馬鼓起力氣，請在場的人不要發出聲音：“我老婆懷孕了，我不能讓她知道我出事了。”接著，他用最溫柔的聲音，告訴妻子自己一切平安。

消防員清理著他身邊的重物，拿起一個盒子。他不停地提醒：“輕點兒，里面是錢。”有人勸他，受了重傷，這時候先別操心了，可他還是一遍遍念叨著：“不管不行，我老婆馬上就要生了……”

或許人們從來不是為自己而活——身上還有沉甸甸的擔子，面前還有無數褶皺等待被熨平。于是，我們藏起眼淚，把崩潰調成靜音。可若不是需要扛起一切，誰又愿意負重前行，拼命掙錢？

只是希望，在家人需要時，我們不會囊中羞澀。只是希望，我們不會因為缺錢而向別人低三下四地哀求，不用因為錢而去麻煩別人。

那些看起來微小的心愿，卻大到能撐起我們所有的堅韌。撕開生活的本來面目，你會發現，我們的世界早已千瘡百孔、不堪一擊。少年大聲哭喊的都是夢想，中年人無聲泣訴的則是人生。

前段時間看到一個故事，它是關于鄭州一個42歲的飯店老板的故事。

4年前，他與妻子離婚，拿著僅有的30萬元開了一家飯店。可開業沒多久，門口修路，飯店門可羅雀。緊接著，疫情導致他頻繁關門歇業。之后又遭遇暴雨、洪水，門口路面被沖至坍塌，行道樹也倒入坑中，堵住了他店門前的路。店開不了，只能靠賣外賣維系經營，生意一日比一日艱難。可還有租金、日常開銷需要支付，他花光積蓄，還借了債。沒想到，洪水退去，疫情又來了。

男人沒能再扛下去。在他的最后一條視頻中，鏡頭晃過店鋪里那一把把不知空了多久的桌椅，晃過魚缸里一條不知愁為何物的自在金魚。

他重重地嘆了一口氣。他一一安排好了所有的事情，結清了供貨商的款，把僅剩的890元全部轉給了女兒，還留下了3封遺書，告訴員工、房東，不要擔心錢的問題，并請求家人原諒自己。

村上春樹寫過一段話：“這世上存在著不能流淚的悲哀，這種悲哀無法向人解釋，即便解釋，人家也不會理會。它一成不變，如無風夜晚的雪花靜靜地沉積在心里。”

可一個人心里沉積了太多悲哀，是會被壓垮的。你永遠不知道，那個沒能熬到天亮的人，經歷了多深的絕望。

我們不再相信許愿的意義，但依然會許愿。因為“世界上只有一種英雄主義，就是看清生活的真相之后依然熱愛生活”。

一個在醫院送餐、不小心弄傷腳后跟的外賣小哥，一瘸一拐，仍忍痛奔波。有醫生一眼看出異常，便叫住了他。護士馬上開始準備藥品，給他處理傷口。這個外賣小哥一天的疲倦和疼痛，被一群陌生人的關心融化。

一個年輕的媽媽，一時想不開，幸好一輛公交車路過，司機發覺不對勁，停下車，以驚人的速度沖到車外，在女人一只腳幾乎跨過欄桿之時，緊緊抱住了她。

生活中那些險些沒跨過去的坎，因為一群人的善意而最終被跨越。正是這些小小的、隨機的幸福和溫柔，將無盡奔波的日子，變成無法割舍的生活。生活可能不會就此變得很好，但肯定不會一直很糟。

“本想抬頭挺胸前進，卻不知何時沾了一身泥巴。不過，即使那樣也能堅持走下去的話，總有一天，泥巴會干燥掉落。”

（摘自微信公眾號“王耳朵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