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媒藝術的融合創新之道

閆明珠?杜安

摘要：新興的傳媒藝術在藝術創作、傳播以及接受當中具有鮮明的科技性、媒介性和大眾參與性，與傳統藝術既有聯系又有差異。在媒介融合的大潮下，傳統藝術應當怎樣實現融合創新？網絡綜藝《戲劇新生活》從“戲劇+真人秀”的節目形式、具有極強文化標出性的節目主題以及雅俗共賞的節目風格三個方面體現了傳統藝術在科技和大眾傳媒不斷發展的情況下突出重圍的路徑，給傳媒藝術的融合和創新以啟示。

關鍵詞：傳媒藝術 《戲劇新生活》 網絡綜藝 融合創新

在媒介融合的大潮下，傳統藝術應當怎樣融合創新？學界提出“傳媒藝術”這一概念來應對在科技和傳媒不斷發展、媒介不斷融合的新格局下，傳統藝術該如何走好創新發展之路。所謂傳媒藝術，指自攝影術誕生以來，借助工業革命之后的科技進步、大眾傳媒發展和現代社會環境變化，在藝術創作、傳播與接受中具有鮮明的科技性、媒介性和大眾參與性的藝術形式與品類。不僅包括我們所熟知的電影、攝影，以及新媒體藝術形式，同時也包括一些經現代傳媒技術所改造了的傳統藝術形式，也就是讓新技術把傳統文化“潮”起來，實現傳統與時代、人文與科技的融合。

愛奇藝新推出的網絡綜藝《戲劇新生活》，豆瓣開局9.3分，是近年來鮮少的高口碑綜藝。它致力于推廣戲劇藝術，采用一種將傳統藝術現代化的策略和方法，在跨媒介和媒介融合的背景下，在節目形式、節目主題以及節目風格三個方面對傳統藝術的創作、傳播和接受等都做出了相應的創新。

一、“戲劇+真人秀”：節目形式的融合創新

戲劇的概念從廣義上講，包括話劇、戲曲、歌劇、舞劇，乃至目前歐美各國影響廣泛的音樂劇等。從狹義上講，戲劇主要是指話劇。在中國的行業語境當中，戲劇往往更靠近話劇。但現實是戲劇的入門門檻相對于其他一些藝術形式來講比較高，所以顯得比較小眾。這個門檻包括戲劇人才培養，觀眾基數大小，欣賞水平以及門票價格等，真正能走進人們生活的戲劇少之又少。

《戲劇新生活》采用“戲劇+真人秀”的新綜藝形式，在探索小眾的傳統藝術現代化、大眾化方面做出了創新。相較于以往一些關涉傳統藝術的綜藝節目普遍采用的競演模式，這種“戲劇+真人秀”的模式顯得更為“新穎”與“柔和”。作為國內首檔“無名”戲劇人生產生活真人秀，《戲劇新生活》將首發7位戲劇人的生活日常，創作劇本的臺前幕后，進行全景式24小時的記錄，真實地呈現在觀眾面前，這里真人秀的“真”體現在“真人”“真事”“真話”三個方面。戲劇藝術屬于敘事性藝術，故事情節的起承轉合、運用的藝術技巧、節奏和情緒結構等對于戲劇來說有著舉足輕重的作用。通過電視熒屏的“再媒介化”，單純的競演模式已經不能夠將戲劇這一傳統藝術的風格和特征完全展現在觀眾面前。《戲劇新生活》巧妙地將戲劇展演與電視真人秀進行了嫁接，這種節目形式的選擇正與戲劇藝術的情節性、文學性、故事的起承轉合、發酵和留白以及表演性的審美特征不謀而合。

《戲劇新生活》將戲劇人的生活用最自然的方式讓大眾看到，不是逗樂、不是選秀偶像，拒絕臺本、沒有流量、不立人設，而是真實地、完完全全地展示戲劇人劇場內外的真實生活。戲劇人創作劇本、宣傳海報、制作道具，都自己獨立完成，場地自己去談，門票也是自己一張張拉來。另一個現實是，讓觀眾花200元甚至更高的價格進小劇場看話劇，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其中所遇到的艱辛和難題從側面反映了現在戲劇行業觀眾基數小，在大眾當中的認可度并不高，沒有所謂市場號召力的窘境。另一方面敢于說真話，讓人敢說真話，能說真話，聽戲劇人說真話，帶來感動。就如戲劇人劉曉曄在節目當中所說，“堅持驕傲做戲，就是不想活得跟這個世界上其他人都一樣。”

《戲劇新生活》不僅融合了真人秀+現場演出的全新模式，還在節目進行當中，插入一些戲劇知識的普及，例如歐丁劇團、質樸戲劇以及斯坦尼斯拉夫斯基體系和布萊希特戲劇體系等。這檔綜藝通過非實物的虛擬傳播讓觀眾在日常娛樂的同時還能夠對相對“高雅”和“嚴肅”的戲劇文化有了一定的了解，無論是對于戲劇創作、傳播范圍還是大眾參與規模，都通過大眾傳媒載體讓傳統藝術產生根本不同。

二、“文化標出性”：綜藝節目的主題創新

“標出”的概念最早來源于語言學界，是以雅柯布森為代表的布拉格學派所提出的。在語言學界，這個術語被用來描述在對立的兩項中所存在的不對稱現象，出現次數較少的稱之為“標出項”，而對立使用較多的那一項，則成為“非標出項”。由于語言和文化的聯系十分緊密，所以標出這個概念也從語言逐漸運用到文化當中。在進行文化研究時，將語言學當中的“標記項”稱之為“標出項”或“異項”，“非標記項”稱之為“非標出項”或“正項”。

縱觀近幾年來我國綜藝節目，無論是競演類綜藝、選秀類綜藝，乃至一些真人秀當中，戲劇在當中是較少概率出現的文化形態。這些綜藝大多以音樂、舞蹈、競技為主要內容——《聲入人心》讓高雅音樂走進尋常百姓家;《舞蹈風暴》讓舞蹈走進大眾生活;《戲劇新生活》則將目光轉向曝光度極弱的戲劇藝術上，將戲劇這一標出項元素放到綜藝節目制作當中，賦予綜藝節目主題的創新。

如今，并不大眾的戲劇又面臨新媒體挑戰，觀眾日益減少是不爭的事實。面對小眾傳統藝術的發展困境，如何讓“圈外人入圈，圈內人破圈”是面臨的首要問題。而綜藝這一大眾文化形式成了最合適的突破口，傳統藝術主動與現代傳媒深刻融合，實現藝術與媒介共生。英國美學家鮑桑葵曾經感嘆，藝術家“靠媒介來思索、來感受，媒介是他的審美想象的特殊身體，而他的審美想象則是媒介的唯一特殊靈魂。”《戲劇新生活》在保持戲劇藝術原汁原味的同時，通過綜藝大眾傳播媒介將戲劇展示給大眾，最大限度實現戲劇的“下沉”，突出表現戲劇的視覺性——易看、好看，將戲劇這一傳統藝術通過戲劇人生產生活真人秀的方式，成功實現戲劇出圈。

從廣泛意義上來說，最近在各類綜藝節目當中，我們都可以看到關于戲劇的元素存在及其衍生，偶像養成系節目《上線吧，華彩少年！》中頻繁出現國風美少年的身影，在短視頻平臺上引起極大關注;《演員的誕生》也通過舞臺競演這樣的形式來展現表演藝術，從嚴格意義上來講，這也是戲劇的衍生。這類傳統藝術的試探性露臉，逐漸走進大眾的生活當中。《戲劇新生活》可以說是應運而生，它將節目主題定位在受眾范圍小、接受度低但藝術性、文學性極高的戲劇上。如節目片頭黃磊所說“也許我們可以通過努力，讓戲劇成為這道高墻上的一道裂縫，他雖然看起來不起眼，但是透過它，你可以看見光。”因此，《戲劇新生活》有著極強的文化標出性，這種文化標出性給節目帶來了天然的關注度和新穎性。

三、雅俗共賞：節目風格的融合創新

戲劇藝術歷史悠久，是指在舞臺上由演員以對話和動作為主要表現手段，為觀眾當場表演的一門綜合藝術。戲劇藝術作為二度創作的藝術，包括兩個重要的組成部分，也就是作為舞臺演出基礎的戲劇文學和演員創造舞臺形象的表演藝術。戲劇的文學性和劇場性無疑是藝術性極強的體現。戲劇的沉浸式體驗，面向活生生的觀眾，觀眾的私語、竊笑、哭泣、歡呼、掌聲，都和戲劇本身結合在一起，才是一件完整的作品，觀眾將自己置身于戲劇之中，共情著每一秒的悲歡離合，這種形式，無可取代。

劇本、演員、觀眾被稱為戲劇的三要素，其中最本質的自然要素是演員的表演，而且每次在劇場中的表演都是演員一次新的藝術創作。強調追求更純粹的藝術，生活欠你的，戲劇還給你。為了達到更好的藝術效果，戲劇從業者不斷再創作加工，反復打磨劇本，深刻挖掘人物的思想情感，對角色進行藝術分析，將自己化身為劇中角色，并通過藝術性的表情、動作來塑造出具有生命力的典型人物形象。這對戲劇表演有著很高的要求。“當人走在真實的世界里面，還有一個精神的世界支撐著自己，這是多么美好。”這是節目發起人黃磊致力于打造一個專屬于戲劇并且傳達戲劇精神的節目所表達的愿景。帶給受眾感動，情感上的共鳴以及精神上的慰藉，這樣才是真正的藝術活動。

《戲劇新生活》中戲劇人們創作的第一場話劇《養雞場的故事》，渴望大海的小蘭仿佛就是現實當中每個勇敢追夢人的化身。雖然是寓言故事改編，卻極其有深度，善于從生活故事當中捕捉最為質樸和打動人心的情感，既有歡笑又有感動，直擊人們心靈，具有強烈的感召性。《雞兔同籠》也說出了獄中父親對于女兒小心翼翼難以表達的愛;《出山》則交代了成人的不易;《邂逅》更加演出了人們對于真愛的遺憾。這些故事從愛、勇氣、成長等藝術表現的經典主題出發，激發觀眾的共情能力，通過傳播向藝術接受者進行人格審美的塑造。

追求藝術高雅性的同時，《戲劇新生活》依托愛奇藝這個網絡視頻平臺，開設微博微信公眾號，兼顧藝術性和通俗性，實現藝術與技術的雙向溝通。為了吸引更多年輕的觀眾，節目會不定期邀請觀眾耳熟能詳的戲劇界名人大咖前來助陣，給予戲劇人更多的支持。不僅豐富了節目內容，也聯系了藝術創作者與藝術接受者之間交流的紐帶，更為恰當地充當藝術與娛樂兩者之間溝通的橋梁。

“賺錢還是不賺錢，這是一個問題。”這個莎士比亞式的開場白將戲劇這種純粹的藝術帶到了生活當中，也建立起了一個藝術家和大眾平等交流的新模式。《戲劇新生活》徹底地將戲劇人的真實現狀擺到鏡頭前，難賺錢、做戲難、做一個耳熟能詳、經得起時間檢驗的戲更難。從《說唱新世代》到《戲劇新生活》，導演嚴敏都把“賺錢還是不賺錢”作為開題，他們抓住的是時代的痛點——當下年輕人處在一個多元、開放的世界，似乎每個人都背負著經濟和生活的壓力負重前行。而傳媒藝術始終以一種開放性的姿態，充分調動觀眾的主動性，在情感和生命中與藝術創作者充分互動。這也是戲劇這門傳統藝術在通過綜藝這一大眾傳播媒介形式之后，所產生的意想不到的效果。受眾不再是只能被動地接受戲劇這一傳統藝術，而是成為傳媒藝術的積極主動的大眾參與者，走向“大眾——去中心化”的傳播。

結語

《戲劇新生活》的成功，表明傳統藝術與傳媒互動是當下實現傳統藝術破圈的有效方法。近年來，隨著藝術與傳媒的不斷發展，同樣也需要一種新的表達方式，才能讓中華傳統文化以連綿不絕的形態傳承下去。“戲劇+真人秀”節目形式的融合、具有極強文化標出性的戲劇主題以及雅俗共賞的節目風格等方面的創新，讓大眾在綜藝當中就能領略到戲劇的魅力，在網絡新媒介當中就能體會到傳統藝術與文化的品質。

中國戲劇要出圈，起碼讓大眾知道戲劇，這是戲劇人做這個節目的心聲。小眾的傳統藝術通過綜藝的形式逐漸走向大眾，獲得更多受眾，不僅是可能的，而且是必須的。如何讓以戲劇為代表的傳統藝術在傳承與發展的路上走得更遠，就需要藝術從業者迫切地打破固化的小圈子，從傳統的藝術認知理念和方式中走出來，立足社會現實，與時俱進，用全新的思維和方式進行藝術再創造，給藝術灌入更多新鮮的血液，將深耕在藝術中的民族精神與進步的時代潮流有機匯合，實現一種新舊視域的融合，不斷感受傳媒藝術這一新興范式所帶給我們不同于傳統藝術的新的風格與體驗。

隨著各類專注于傳統文化綜藝節目的不斷問世，傳媒藝術在大眾生活中所占的比重，乃至在藝術領域中的地位、價值和影響也在不斷的上升、提高和擴大。它正潛移默化地改變人們的生活，逐漸占據重要的藝術角色，繼而改變長期由傳統藝術為主導的人類藝術格局，成為當前人們最重要的審美對象和審美來源之一。期待涌現更多優秀綜藝節目，站在傳統藝術的肩膀之上，將科技加入人文，將現代融入傳統，真正地實現傳媒藝術的融合創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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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劉俊.論傳媒藝術的媒介性——傳媒藝術特征論之二[J].現代傳播，2015（9）107-111.

（作者閆明珠系貴州師范大學傳媒學院碩士研究生;杜安系貴州師范大學傳媒學院副院長、教授、博士生導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