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作品中的人物同行（創作談）

劉建超

常常和朋友雅集，在茗茶或咖啡的馨香氤氳中談論創作感悟。朋友常問，如何把小小說寫得出彩，我的結論是：與作品中的人物同行。

小小說創作初始，作者大都注重的是事件，精心的是故事和情節。早期接觸到的歐·亨利、希區柯克、星新一等國外作家的小小說作品，幾乎都被他們營造的驚險出奇的故事情節所吸引，這些早期作品潛移默化地影響著我們小小說創作的走向，在創作小小說時都是從設計情節開始的，忽略了人物形象的塑造。

當我們閱讀的作品多了，尤其是小小說創作得多了，作品發表得多了以后，會漸漸地體悟到只專注故事情節其實是個很粗淺的打理，歐·亨利式的結尾也越來越被人嗤之以鼻。我們越發感覺到小小說中人物塑造的重要性。

一篇好的小小說，里面都是有人物在支撐的。在所熟悉的或者所喜歡的經典篇目中，都有一個人物在你腦海里浮現。汪曾祺的《陳小手》、賈大山的《蓮池老人》、孫方友的《女匪》等等。小時候看《林海雪原》，講述的是解放軍一個小分隊進山剿匪的故事。讀小說，記住的是楊子榮和座山雕，忽略了主人物少劍波;看京劇《沙家浜》，想到的是阿慶嫂、胡傳魁和刁德一，忽略了主角郭建光。那是因為楊子榮與座山雕的詭異周旋，阿慶嫂、胡傳魁、刁德一彼此的斗智斗勇寫得太出色了。戲劇和小說一樣，人物的鮮明是最容易讓人記住的。

人物形象在小說里尤其重要，人物是小說的靈魂，故事情節只是用來為人物行走的鋪路石。

一篇小小說因為它的篇幅原因，我們所說的塑造人物是有局限性的。常聽有人說，某篇小小說人物豐滿，怎么可能？千把字的作品里怎么可能把人物形象塑造豐滿？人物形象豐滿，那是中篇小說或者是長篇小說的任務。一個人的形象豐滿是要全方位反映的，同時還有社會家庭血脈宗族等等，這是要花費很多筆墨也不見得能完成好的事情。所以，小小說里的人物不是豐滿的，小小說里的人物只能是個性特征明顯，也就是抓住他的一個特征追根問底，不顧其他。抓住他和別人不一樣的地方把文章做足，把他的個性特征展開說鋪開寫，個性突出，人物就能站立起來。

作家老舍先生在《我怎樣寫小說》中說：小小說是小說，不是隨感或報道。它短小，可是還有人物。這可就不簡單了。寫這種小說，作者需要極其深入地了解問題與人物，并能夠極其概括地敘述事實，用三言兩語便刻畫出人物。這是很高的本領。作者學會這個本領，將終生享受不盡。故事簡單，人物自然不會很多，把一兩個人物寫好，當然是比寫二三十個人而沒有一個成功的強多了。寫一篇小說，假如寫者不善描寫風景，就滿可以不寫風景，不長于寫對話，就滿可以少寫對話;可是人物是必不可缺少的，沒有人便沒有事，也就沒有了小說。

創造人物是小說家的第一項任務。把一件復雜熱鬧的事寫得很清楚，而沒有創造出人來，那至多也不過是一篇優秀的報告，并不能成為小說。世界上要屬英國狄更斯的小說的穿插最復雜了吧，可是有誰讀過之后能記得那些勾心斗角的故事呢？狄更斯到今天還有很多的讀者，還被推崇為偉大的作家，難道是因為他的故事復雜嗎？不！他創造出許多的人哪！他的人物正如同我們的李逵、武松、黛玉、寶釵，都成為永遠不朽的了。

不要小看了這人物塑造，一個出色的小小說作家，他的作品一定有個人物與它相對應，提起這個作家，你就會找到跟他相對應的作品中的一個人物。一個小小說作者，創作了上千篇作品，你能不能記住他一篇作品？你能不能記住他一篇作品中的人物？讀者往往是通過作品中的人物記住了作品，通過作品記住了作者。如果一個作者洋洋灑灑寫了一堆東西，卻沒有一篇人物能在讀者的記憶里留存，那是多么悲哀的事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