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建平 武育楠
農業是立國之本,但資源緊缺、環境惡化等問題嚴重制約著農業乃至整個國民經濟的發展〔1〕〔2〕。當前我國農業正面臨著向現代農業轉型,溫飽型農產品已實現了供需平衡甚至過剩,但中高端農產品的供給仍顯不足,出現了農產品供給數量和質量的結構性矛盾〔3〕。隨著國家經濟社會發展水平持續提升及居民收入水平不斷提高,人們對綠色、有機、健康農產品的需求日益增大,迫切需要實現農業生產由數量型向質量型轉變,從而對農業綠色高質量發展提出了要求。與此同時,中國農業碳排放量占總排放量的17%,是重要的溫室氣體排放源,分別高于發達國家及世界平均水平約10個百分點和4個百分點,對比這一差距,中國農業生產的減碳任務十分艱巨。但農業綠色種植又是巨大的碳匯系統,其所具有生態功能可抵消相當部分的碳排放,有學者研究顯示可抵消農業自身碳排放的80%〔4〕。也即是說,農業綠色發展不僅是農業自身減碳的重要途徑之一,也將為整個社會經濟系統減碳發揮重要作用。因而,考察我國農業綠色發展狀況,挖掘推動農業綠色發展中存在的現實問題,引導農業企業實現向綠色發展轉型,這些都是實現“雙碳”目標的現實課題。本文在分析我國農業綠色發展面臨困境的基礎上,以甘肅楊子惠眾農業種植有限公司(簡稱“楊秸稈”)為例(1)“楊秸稈”是甘肅楊子惠眾農業種植有限公司的注冊商標與品牌,也是“楊秸稈”農業種植核心技術的代稱。,分析“楊秸稈”的應對之策,探索農業企業實現綠色發展的路徑,以期為農業高質量發展和“雙碳”目標實現提供借鑒。
農業綠色發展屬于一種新的發展模式,要求從粗放型的農業發展方式轉變為集約經營〔5〕,本質上是一種價值導向,需要通過綠色發展制度建設、機制創新以及農業生產生態生活的全面綠色化,從而實現經濟、社會以及生態環境三方面的可持續發展〔6〕,要求產前(產地環境)、產中(生產過程)以及產后(農產品)的全流程綠色化〔7〕。實現農業綠色發展,既要協調農業生產與環境保護,減少環境污染,保障產品健康、安全、無污染,又要促進農業發展、農民增收。因而,農業綠色發展是一項包括從技術選擇、要素投入、生產加工、質量保證、品牌營銷到消費者入口的全產業鏈綠色化系統性工程,需要在生產技術、組織建設、產業鏈構建、品牌打造以及營銷推廣等方面進行全方位的變革。
根據《中國農業綠色發展報告2020》測算,2012—2019年短短8年時間,我國農業綠色發展持續向好,農業綠色發展指數從73.46穩步攀升至77.14,農業生產綠色化、農業資源用養結合協調化、農業產地環境清潔化均穩步推進,為保障國家生態安全和鄉村振興提供了重要基礎支撐。從現實來看,在農業生產全過程實現綠色發展過程中,如何將農業綠色發展轉化為農業生產經營主體的自覺行動,進而轉變農業生產經營模式,全面提升現代農業技術水平,實現經濟效益、生態效益、社會效益的共贏,依然存在諸多問題和挑戰。
農業本身抗風險能力較弱,農業收入極不穩定,且農產品的需求價格彈性很低,“谷賤傷農”問題嚴重,僅靠農業生產農民很難致富,增產不增收導致絕大部分農戶不愿意從事農業生產,更加依賴外出務工所帶來的收入。2021年,全國農村居民人均工資性收入為7958元,超出經營凈收入1392元(2)數據來源:國家統計局,“2021年居民收入和消費支出情況”,http://www.stats.gov.cn/xxgk/sjfb/zxfb2020/202201/t20220117-1826442.html,雖然國家不斷加大農民種糧補貼等政策,但由于收益比較低,農民從事農業生產的積極性仍然不高。農業綠色發展不僅要求人才、資本、信息、市場等全方位的變革,還要求土地、資本、勞動、技術等先進生產要素的大量投入及優化組合。目前,企業、合作社以及農戶作為農業生產經營主體,其綠色生產意愿直接決定著農業綠色發展的要素投入,但在增收困難等背景下,農業企業基于利潤最大化原則的綠色生產意愿不高,農戶投資能力和意愿都不足,合作社異化、空殼化現象嚴重,難以成為綠色發展的主體〔8〕。因此,農業生產經營主體綠色發展的積極性并不高,直接導致農業綠色發展投入缺乏,農業的綠色發展嚴重受限。
受限于技術人才缺乏、創新動力不足等原因,目前我國農業生產經營主體綠色技術創新能力低。一方面,企業、合作社、農戶等生產經營主體自身綠色技術創新能力薄弱,難以從內部實現綠色技術創新與突破。另一方面,生產經營主體從外部環境中搜尋獲取綠色技術能力也較低,與高校、科研機構等單位合作少且對綠色技術的吸收轉化能力差〔9〕。在技術利用層面,綠色技術主要包括化肥投入品減量精準施用、廢棄物循環利用以及其他生物、工程技術等,這些技術的成本普遍過高。由于農產品的優質優價尚未實現,采用綠色技術具有一定的“經濟外部性”,短期內農業生產效益有下降的風險,要使作為“經濟人”的生產經營主體主動采用綠色技術也存在一定難度〔10〕。
農業綠色發展是一場經營理念、農業技術、生產方式、銷售等環節的全方位變革,需要高效有力的組織體系作為支撐。然而,我國多數農業生產經營組織發展狀況不佳,農業組織化程度偏低。首先,農業企業發展不足,我國農業企業普遍存在小、散、低、弱的狀況〔11〕。其次,產業組織形式利益聯結機制不健全,目前較普遍的“公司+農戶”“公司+中介組織+農戶”等模式仍面臨很多問題,相互之間的合作不穩定,其基本原因在于沒有形成較為完善的利益連接機制〔12〕。總之,農業企業組織化不足,從事現有產業的各組織合作松散,農業綠色發展在組織建設方面仍有較大的提升空間。
一方面,農業產業內結構不協調,相比于農業種植和農產品生產,農產品加工、服務鏈條發展水平較低,產業鏈發展不均衡。加之產業鏈中利益分配不盡合理,資源環境代價主要發生在生產端,主要經濟收入則屬于銷售端,制約了生產端對于農業綠色技術的使用〔13〕。另一方面,農業多功能結構不協調,我國農業的經濟、政治和社會等功能已得到充分挖掘,但文化和生態功能利用程度仍處于較低水平,旅游、休閑、康養等新型農業生產經營生態模式發展不夠充分,與傳統農業的融合程度偏低。根據農業農村部2019年統計,我國休閑農業接待游客營收僅占當年農林牧漁業總產值的6.9%,第三產業發育不足,第一產業和第三產業的融合度低〔14〕,阻礙了三產融合的發展優勢與乘數效應〔15〕。
“楊秸稈”起步于2008年成立的榆中田園春農產品種植專業合作社,2018年由多家企業、合作社聯合組建成立甘肅楊子惠眾農業種植有限公司。截至2021年6月,“楊秸稈”形成了包括27個合作(自營)基地、24個合作社、30個專營店等在內的供銷網絡平臺,帶動農戶3560戶,產品分布蔬菜、藥材、油籽、糧食以及農產品深加工等多個領域,產生了良好的經濟和社會效益。
農業綠色發展的核心在于綠色農業技術的推廣與應用,但多數農業企業技術創新能力弱,尋求與高校、科研機構的合作,推進產學研協同創新成為農業企業實現農業綠色發展的首要選擇。“楊秸稈”積極尋求與山東省秸稈生物工程技術中心合作,通過采取派遣企業技術人員前往學習、引進技術中心專家實地培訓等方式,研究出更適合甘肅省土壤、氣候、環境等條件的“秸稈生物反應堆技術”,組織當地合作社推廣該技術在農業綠色生產領域的應用,實現了經濟和生態效益的雙贏。相比傳統種植,利用秸稈技術種植的有機蔬菜增產普遍超過20%,有機蔬菜單價也更高,既增產又增收,同時有效減少化肥施用量,實現了農業碳減排。
黨的十九大報告提出要實現“小農戶與現代農業發展的有機銜接”,面對分散的農戶,組建有效的農業產業組織,是推動農業綠色發展的必然選擇。“楊秸稈”先后嘗試了“合作社+農戶”“公司+農戶”等多種產業組織形式,建立了以股份合作制為基礎的“公司+合作社+農戶”的新型產業組織。同時,為有效解決資本和勞動的關系問題,“楊秸稈”在確保農戶與合作社利益的前提下,積極探索股份合作制度,在公司內部實現股份制與合作制的有機結合。他們的具體做法是:企業以出資額配股,農戶將土地折股入社,合作社作為一個整體入股企業,農戶憑股權從合作社所占份額中參與利潤分紅,并接受合作社監督管理;在決策方式上,以勞動決策為主,合作社行使52%的表決權,代表農戶利益,出資企業行使48%的表決權,代表資本的利益。股份合作制有效解決了企業的內部管理制度,構建了企業、合作社和農戶利益共同體。
構建合理的責權利關系是企業的重點和難點,也是激發資本和勞動內生動力的根本。為了提高資本盈利水平,“楊秸稈”投資開發了秸稈農產品深加工,并以三產融合為引領,打造了農業全產業鏈。一方面,推進秸稈蔬菜深加工,延長了產業鏈。在區域化布局拓寬種植領域、實現規模化生產基礎上,重點開發了秸稈番茄汁、百合汁、芹菜汁等,形成了秸稈健康果蔬汁系列產品。同時,以來料加工方式(用秸稈有機飼料)與品牌奶牛場合作,生產秸稈有機牛奶,開發了秸稈技術所種植的主食深加工品,如粉條、豆制品等。另一方面,以三產融合為引領,挖掘農業的社會、文化、生態等多功能,創辦甘肅楊子惠眾餐飲有限公司、開設“綠谷年代楊秸稈概念餐廳”、組建“楊秸稈”技術培訓與勞動教育基地等,開展形式多樣的勞動教育、綠色健康教育和環保教育活動。
為破解有機農產品市場“劣幣驅逐良幣”難題,“楊秸稈”積極培育和打造自身品牌,嚴格產品農殘檢測,堅決杜絕任何農殘超標產品進入銷售環節。品牌的建立與口碑維護,逐步得到了消費者的認可,拓寬了“楊秸稈”綠色農業發展道路。同時,“楊秸稈”搶抓農村互聯網扶貧政策的有利時機,建立了“楊秸稈健康菜之家”微信平臺和社群網絡銷售平臺,進行綠色營銷。在互聯網營銷活動中,“楊秸稈”注重建立消費者與品牌產品消費與環境保護、健康生活之間的聯系,增強消費者對產品的認可度,最終實現企業利益和消費者效益的雙贏。
綜上,“楊秸稈”基于綠色發展理念,以“秸稈生物反應堆技術”(3)“秸稈生物反應堆技術”是由山東省秸稈生物工程技術中心研發的一項具有自主知識產權的有機農業生產新技術,該技術融合生態、科學、環保、資源循環利用、食品安全等價值,榮獲聯合國糧農組織第二十七屆農業科研成果最高獎。推廣應用為突破口,通過技術創新與研發、產業組織體系建設、營銷方式變革等系列生產經營方式轉變,實現了生產技術、產業組織、產業鏈條、品牌營銷的綠色變革,探索出了農業綠色發展的“楊秸稈”模式,其經驗值得借鑒。
農業綠色發展是一次從理念到實踐的全方位變革。推進農業企業綠色發展,有利于我國破除農業發展瓶頸制約、轉變農業發展方式、加快實現“雙碳”目標。
綠色生產技術是農業綠色發展的核心,生產端作為農業的第一個環節,綠色技術的運用會推動農業其他環節實現綠色發展,這對農業企業技術創新提出了更高要求。第一,要加強企業自身技術創新能力和創新人才培育。加強內部現有農技人員的教育培訓,引進優秀農業技術人才作為技術創新的帶頭人。建立科研團隊,鼓勵申請各級各類科研項目,建立有利于農業技術人員發揮才能的激勵機制,促進企業內部科技人員整體素質的提升。第二,加強科技推廣人才隊伍建設,促進農業綠色技術推廣。企業應在綠色技術推廣中發揮主場優勢和“傳、幫、帶”作用,有重點、有計劃地推動綠色技術向合作社、農戶下沉,由點及面,推動形成“以政府為指導、以企業為主體、以社會為補充”的技術推廣隊伍。第三,進一步利用區域資源,推動農業科技產學研一體化。高校和科研機構擁有人才和技術上的優勢,具備很強的創新能力,企業要與科研機構及高校建立多邊合作關系。一方面,依托機構和高校開展農業綠色技術創新。另一方面,加強對科研機構和高校現有成果的利用,加快推動農業科技成果的轉化。此外,合作方還應建立良好的利益聯結機制,為綠色技術長久、持續創新提供保障。
構建新型“公司+合作社+農戶”產業組織形式,充分發揮合作制和股份制的雙重優勢,完善企業、合作社與農戶之間的利益聯結機制,實現農戶持續增收的“資本”與“勞動”雙贏〔16〕。第一,加強農戶之間的合作。以村或者社為單位,組建合作社等組織,克服小農戶在市場上競爭力弱的缺點。將農戶聯合起來,推進農業信息共享、農業工具共用、農業服務共同受益,提高農戶間的組織程度。第二,在農戶協同合作的條件下,提高其與合作社之間的合作程度。可探索將合作社作為中介聯結農戶與企業,建立以利益為聯結的合作關系,農戶負責生產種植,為企業提供初級農產品,企業負責技術創新并向合作社提供相關培訓,合作社負責向農戶進行技術推廣,從而建立起農戶、合作社與企業之間“風險共擔、利益共享”的協同發展機制。第三,大力發展股份合作制。完善“公司+合作社+農戶”的產業組織體系,實現勞動與資本的雙重聯合,賦予農民更多財產權利,緩解資本和勞動的關系問題。優化企業治理結構,完善企業、合作社與農戶之間的利益聯結機制,探索帶動農戶持續增收的“益貧式增長”道路。
生產經營主體是農業綠色發展的基礎,提高經營主體生產積極性是實現農業綠色發展的重要前提,企業利潤與農戶效用的最大化都要求提高農業經營收益,拓展增收空間。第一,延長產業鏈,不斷提高產品附加值。加強農業全產業鏈建設,以做好初級農產品深加工為主線,推動三次產業協調發展,將生產、加工、銷售、消費融為一體,加快構建多元化的綠色農業產業體系。一方面,要建設并妥善布局大型生產基地,提供優質原材料供給〔17〕。另一方面,要增加農產品深加工力度,建設深加工所需設施,將產業鏈延伸至二三產業,提升初級農產品的附加值。此外,還要配套加強冷鏈物流、倉儲保鮮等基礎設施建設。第二,發展農產品精深加工。我國大多數農村主要以提供初級農產品為主,深加工產品占比相對較少,產業鏈條很短。在保障初級農產品質量的基礎上,可借鑒國內外優秀企業經驗,投資保鮮、包裝、榨汁等深加工機器設備,推動產業鏈向下游延伸,形成更為全面的產品體系,滿足更多消費者的需求。第三,挖掘農業的多重功能,發展新產業新業態。充分挖掘農村資源的生態和文化價值,在條件適合的地方發展休閑觀光、康養旅游、研學旅行等產業〔18〕,推動農村一二三產業融合發展。
對于農業企業而言,產品只有賣出去才是價值實現的終點。時下,農產品處于完全自由競爭的市場,因此在消費者中建立起產品的差異化印象至關重要。第一,明確農產品定位,打造核心品牌價值。要提升品牌辨識度,農業企業要結合自身經營的農產品特點,明確品牌定位,實施農產品品牌的差異化營銷策略〔19〕。第二,轉變營銷方式,拓寬銷售渠道。一方面,可加強與阿里巴巴、京東、淘寶等電商平臺的合作,擴大產品銷售覆蓋區域。比如,通過在電商平臺建立旗艦店,建立消費者網絡社群,形成品牌效應,提高消費者對農產品的認可度。另一方面,可以借助新媒體進行營銷,如利用微博、微信等新媒體平臺,通過一系列優質、高傳播性的線上活動,加強消費者與農產品的互動,增強消費者對農產品的了解,為消費者提供更具個性化的消費體驗,幫助品牌方精準獲取消費者的真實需求,為農業企業打造更加綠色環保又適銷對路的農產品提供更有價值的信息參考,實現農業綠色發展價值最大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