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福林
(商務部國際貿易經濟合作研究院,北京 100710)
習近平在2021 年中國國際服務貿易交易會全球服務貿易峰會上的致辭指出,服務貿易是國際貿易的重要組成部分和國際經貿合作的重要領域,在構建新發展格局中具有重要作用〔1〕。發展服務貿易有利于我國內需市場規模擴大、結構提升,并不斷完善“內循環”支撐體系;有助于提升我國參與國際大循環的層次,促進我國在全球價值鏈分工中的地位向高端攀升;有利于我國新發展格局“內循環”和“外循環”互動,并使“外循環”更能有效提高“內循環”的發展水平〔2〕。對我國而言,在傳統“大進大出”貨物貿易模式面臨轉型之際,服務貿易所具有的多種高質量體征將推動其在雙循環發展中的地位更為突出。未來我國將加速進入以服務業為主導的經濟結構,服務業能否高質量實現國際循環直接關系著新發展格局的構建。在全球經濟服務化與數字化雙重推動的趨勢下,服務貿易在世界貿易中的地位及重要性不斷提高。新冠肺炎疫情加速數字經濟發展,進一步展示出服務業可貿易性增強的廣闊前景,由數字經濟帶來的服務業可貿易化,有可能成為外循環的新動向,服務貿易有望成為提升生產率的新動力〔3〕61。服務貿易領域必將成為我國未來開展國際貿易投資與經貿合作談判的主要方向。因此,服務貿易直接關系著我國參與國際大循環的層次與嵌入度,構成我國經濟“國內大循環”和“國際大循環”的關鍵結合點,影響著國內國際雙循環相互促進的效率與質量。
改革開放以來,中國服務貿易發展經歷了緩慢開啟、快速成長、不斷壯大的漸進過程〔4〕,服務貿易總額由1982 年的44 億美元增長至2019 年的7850億美元,增長了178.4 倍,高于貨物貿易同期110 倍的增幅①。自2014 年以來,我國服務貿易規模躍居世界第二并保持至今,僅次于美國,躋身服務貿易大國行列。但我國服務貿易還不具備較強的競爭優勢,服務貿易呈現長期逆差態勢②,服務貿易占對外貿易的比重長期低于世界平均水平③,高附加值服務出口能力較弱且嚴重依賴國外進口④。此外,當前有關服務貿易的各種限制措施仍廣泛存在于國內市場環境中,集中表現在具有一定合理性又極具隱蔽性與復雜性的“邊境后”國內規制,對我國服務貿易推動深層次改革開放產生較大障礙,導致我國服務貿易高質量發展面臨多種制約與挑戰,造成我國服務貿易核心競爭優勢提升速度較慢和“大而不強”的局面。當前,我國經濟正逐步轉向高質量發展階段,推動服務貿易高質量發展刻不容緩。
《“十四五”服務貿易發展規劃》指出,展望2035,我國服務貿易高質量發展格局全面確立,服務貿易在構建新發展格局和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強國中的作用更加凸顯。此外,服務貿易的國際市場競爭雖然是多方面因素的角逐與較量,但其重點還是服務質量的較量,服務質量是服務貿易中的第一要素〔5〕,因此國際服務貿易市場競爭加劇也對我國服務貿易高質量發展提出高標準要求。總之,對于轉向高質量發展與構建新發展格局的中國經濟而言,服務貿易高質量發展是題中應有之義和必然選擇。雖然已有文獻對我國服務貿易高質量發展的內涵、短板等進行了卓有價值的研究〔6〕〔7〕〔8〕〔9〕,也提出不少很有見地的對策建議,但其對我國服務貿易高質量發展面臨的制約因素與挑戰關注還不夠,還存在不少填補空間,為此本研究基于問題導向展開論述,并從以下三方面提出相應的思路與突破路徑。
自GATT 烏拉圭回合將服務貿易納入談判框架并成功推動《服務貿易總協定》(General Agreement on Trade in Services,簡稱GATS)簽署實施以來,受多哈回合整體進程的拖累,至今WTO在服務貿易這一領域的專項多邊成果相對較少。WTO 在多邊談判機制上的設計缺陷導致服務貿易無法單獨展開談判,往往與農業、漁業及汽車等領域構成一個整體大盤子,在眾多不同利益方博弈的前提下,很難就一攬子議題達成協議,也無法推進GATS 升級版。由于WTO 服務貿易談判推進不力,美國聯合22 個WTO 成員方于2013 年4 月共同發起一項專門針對服務業的貿易談判,即國際服務貿易協定(Trade in Services Agreement,簡稱TiSA),其宗旨是借鑒世界各地最佳實踐,制定最先進的服務貿易規則,旨在促進從電信和技術到分銷和交付服務的全方位服務行業的公平和開放貿易,并解決全球市場面臨的新問題。但由于受到發起國美國因政府更迭及重大國際性“黑天鵝”“灰犀牛”事件等因素的影響而未能持續推進,致使該協定目前實際上處于擱置狀態。在此背景下,全球服務貿易談判轉入雙邊或次區域貿易協定框架之下,從而形成經貿規則的碎片化及“意大利面條碗”效應,成為短期內服務貿易多邊談判的“絆腳石”。此外,鑒于服務貿易數字化趨勢加強,全球數字治理“赤字”也對全球服務貿易數字化發展造成不利。在目前缺乏數字治理多邊規則、地緣政治競爭加劇及國家安全意識增強的前提下,諸多分散的雙邊、區域協議拼湊成的數字經濟治理格局不利于全球經濟與貿易數字化的推進和體制建設,服務貿易數字化規則的構建面臨困境。全球服務貿易多邊談判未果不利于全球服務貿易的發展,勢必會影響到我國服務貿易的發展。另外,自“西雅圖大規模抗議”以來,隨著全球收入差距不斷擴大,近年來反全球化運動呈持續強化態勢。由于部分發達國家內部分配機制出現問題,導致全球化紅利未能惠及一部分藍領階層從而引發高漲的民族主義和保護主義,反全球化思潮與勢力獲得更大范圍的支持,并影響到一國政治走向和貿易政策取向。在逆全球化背景下,很多國家在推進貿易便利化和投資自由化過程中面臨著國內強大的保護主義的阻撓,對全球多邊經貿談判進程造成很大掣肘。在此背景下,服務貿易談判呈現區域化、分散化傾向,在全球范圍內形成統一的服務貿易規則面臨巨大困境。
多年來,我國服務全球化進程落后于制造全球化〔10〕。在世貿組織分類的12 大類服務部門的160個分部門中,中國承諾開放9 大類100 多個分部門,接近發達成員平均承諾開放108個分部門的水平〔11〕。自入世以來,中國積極履行服務業開放承諾并獲得WTO 政策審議的認可。但長期以來,我國服務業開放存在“準入不準營”的困境,主要表現為“大門開了,小門沒開”,“玻璃門”“彈簧門”等二道隱形門檻限制大量存在。因此,我國服務業開放部門覆蓋面較廣,但深度不夠〔12〕。雖然近幾年我國外商投資負面清單大量壓縮,但外資在邁過第一道門檻之后,還面臨著牌照、業務范圍、經營條件、業務許可、經營模式等各種存在于部門管理規章或條例中的障礙。鑒于服務業的特殊性,其行業管理具有必要性,但據歐盟和美國的商會反映,部分審批環節缺乏透明度且程序復雜手續繁多,具體辦理中經常存在一些不必要的文本體例等形式要求,這些都額外增加了外資進入中國市場的難度與制度性成本。中國歐盟商會《歐盟企業在中國建議書2019/2020》指出,對各種金融服務業執照設置的高門檻,嚴重限制了國際金融機構切實地參與其剛剛獲準進入的市場。余永定(2019)也認為中國金融服務業開放步伐較慢,根據中國入世議定書附件9,在加入WTO 之后的5 年內要對外國金融業開放,即外資在不受地域和所有制限制條件下可以經營人民幣業務和外幣業務,但中國金融服務業開放至今也不能令人滿意〔13〕。其結果是,外資金融機構資產總量在中國全部金融資產中僅占2%,而同期中國工商業中外資企業總資產占到30%左右〔14〕352。雖然我國通過入世承諾及最近的負面清單擴大服務業開放,但這些開放領域還都附帶著各種各樣的限制。此外,我國醫療、教育等服務業開放的深度也很不夠〔15〕。
客觀來說,在入世后的3~5 年中國很好地履行了開放承諾,取得了國際社會認可,有力地推動了我國經濟深度融入國際大循環,但在經過入世之初大刀闊斧的接軌操作之后,尤其在入世過渡期之后,我國推動對外開放的邊際遞減效應逐漸顯現,由于國內改革滯后,對外開放的節奏與入世之初相比有所放緩,一部分壟斷行業的市場開放由于受到多種因素的制約而有所降速。縱觀入世以來的成就,中國綜合國力、科技實力、產業國際競爭力都有了長足進步,但制度型開放還存在較大空間,對外開放已經明顯滯后于發展的需要。入世20年之后,入世過渡期結束時所面臨的一些問題仍未得到根本改觀。屠新泉(2018)認為,中國的改革開放特別是過渡期滿后進展緩慢,經貿體制的變動很小,在壟斷領域的改革開放尚未邁出實質性步伐〔16〕。
實際上,中國的改革開放是一個不斷對接國際經貿規則的演進過程,最初劃定一小塊經濟特區作為“飛地”實行市場化經濟體制,然后不斷擴大開放區域,在更大地理空間上采取與國際經貿規則相符的經貿管理制度。受發展階段、比較優勢等原因所限,20 世紀80-90 年代我國主要在制造業進出口規制方面實行國際對接。隨著GATT 烏拉圭回合將服務貿易納入談判議程并最終鑒定《服務貿易總協定》,同時經過多年發展,我國經濟結構呈現出向服務業轉型的趨勢,自20 世紀90 年代起我國服務業開放進程加快,為此逐漸開始在服務業開放管理上尋求與國際接軌。很大程度上,我國服務貿易發展是我國對接國際經貿規則的重要成果。面對當前國內外服務貿易開放面臨的諸多問題,我國應積極推動經濟全球化,反對單邊主義,維護以WTO 為基石的多邊貿易機制,發揮負責任大國的積極作用,同時拿出加入WTO時的勇氣,推動服務業向更寬領域、更大范圍、更深層次開放。具體包括:主動參與及推動WTO服務貿易理事會議程與倡議,積極參與服務貿易雙邊、多邊談判和全球數字貿易規則制定,更多地提出符合各方利益最大化的規則主張,在全球新型經貿規則構建上提高話語權。進一步擴大服務業對外對內高質量開放,壓縮負面清單中的服務業限制條目,增強負面清單開放效力;推動全鏈式開放,在競爭性產業領域允許外資上中下游同步進入;推動全業務開放,取消不必要的經營范圍限制,推動同一行業部門內不同業務同步開放。在擴大生產性服務業開放的同時,推動以改善民生為目的的生活性服務業大幅開放,解決雙循環格局面臨的高質量服務供給不足難題。加快推進高水平制度型開放,加強國際資格、資質互認,對接國際標準,大力消除“邊境后”規制壁壘。加快實施自由貿易區提升戰略,積極對標高標準區域貿易協定(如CPTPP 等),提升我國服務貿易開放水準,加快推行服務貿易負面清單承諾模式,深化服務貿易國際合作機制,推動我國雙邊、區域及多邊經貿協定納入高標準服務貿易規則。
受傳統工業化思維、器物理念、產業政策等多種因素影響,長期以來我國政府比較重視制造工業發展,對服務業認識相對不足,導致我國制造業與服務業的國際競爭力形成強烈反差。作為前一輪改革開放參與國際大循環的主角,我國制造業深度融入全球價值鏈體系,取得巨大成就,2020 年我國制造業增加值占全球比重近30%〔17〕。然而,根據聯合國貿發會數據進行測算,我國服務業產值僅占全球比重的13.5%。長期以來,我國服務業發展相對滯后,產業技術水平和現代化程度較低,導致服務業占GDP 比重偏低。據世界銀行數據,2019年全球服務業增加值占GDP 的比重平均達到65%左右,我國是54.3%,而高收入國家為70%,中等收入國家為55%,甚至發展水平與條件不如我國的一些國家如阿富汗和伊朗,其服務業增加值占比都高于我國,分別達到55.47%和55.83%,這說明作為擁有14 億人口、數字經濟規模僅次于美國的世界第二大經濟體,服務業發展潛能還遠未充分發揮出來。相關研究也提出,根據跨國投入—產出表數據,2000—2014 年中國服務產出占總產出的比重始終保持在35%,低于全球60%的平均比重,也低于印度和墨西哥水平〔18〕。此外,我國服務業內部結構相對于歐美日等發達經濟體而言不夠優化,歐美等國生產性服務業占整個服務業的比重較高,而在我國服務業中傳統生活性服務業占比較大。例如,2013 年我國科學研究和技術服務業增加值占GDP比重僅為1.7%,而同期美國的這一比值達到12.8%〔19〕。
自我國加入世貿組織之后,服務貿易所具有的獨特重要性得到廣泛認同,我國針對促進服務貿易出臺了一系列政策措施和規劃,并取得較大效果。然而,從國際經驗來看,大部分國家推動產業開放、治理改革均是通過法律法規的“立改廢”來實現的。法治是最好的營商環境,是制度型開放的最佳體現與保障。而我國推動服務業開放主要依賴政策性文件,法治化手段運用明顯不足,呈現出“政策文件多、法律法規少”的局面,這也是多年來我國不少服務行業STRI指數居高不下、國際上認為我國服務業開放度不高的重要原因〔20〕。雖然這些政策文件中提出的措施與行動方案也具有很大的推動力,但與法律法規的穩定性和可預測性相比,還擁有較大自主伸縮空間,導致我國服務貿易發展戰略缺乏強有力的法治支撐。在現實中,由于行政文件的穩定性無法與具有約束力的制度規范相比,勢必對外資進入我國市場的預期造成一定影響。服務貿易發展實踐亟需法律法規的制度化保障,但《對外貿易法》等法律法規卻未能與時俱進地作出相應修訂。《對外貿易法》是我國對外貿易領域的基本法,自1994年制定以來經歷兩次修改而不斷完善,最近一次修訂是在2016 年,但其在服務貿易方面,內容較為薄弱、規定較為籠統,呈現出“重監管、輕發展”的傳統思維,對如何促進服務貿易行業良性發展的規定比較缺乏,2016年版與2004年版涉及服務貿易的內容基本未變。另外,目前我國服務貿易領域的相關配套法律法規還不健全,許多服務貿易領域面臨無法可依的局面。比如,在服務貿易統計方面,美國通過《美國國際服務投資和貿易調查法案》要求定期搜集服務貿易數據,強制要求美國公司報告在國際服務貿易方面的行為,并且保證企業所報告的這些數據被嚴格保密,并且只用于統計目的〔21〕118。雖然我國商務部也建立了服務貿易企業數據直報系統,但由于缺乏相應的服務貿易統計專項法規,各地服務貿易企業在上報數據時缺乏約束力和自覺性,很多實際產生服務貿易業務的企業因為各種原因寧愿選擇不報。
目前國內改革滯后最為突出的領域就在服務業,由于整體改革推進不力,服務業管理體制改革也缺乏動力源。國內服務業壟斷依然較為嚴重,這是造成我國服務業整體水平較低、專業化不強等癥結的重要原因。此外,長期以來,我國將服務業改革作為解決現實問題的手段與工具,導致對服務業改革缺乏系統性安排,呈現出嚴重碎片化局面,面臨不少積重難返的問題〔22〕。例如,我國服務業市場化改革未能在供給端與需求端同步推動,服務業市場化改革主要發生在需求端,而服務業供給端市場化改革嚴重落后,導致服務業壟斷、“價高質低”、需求外流等問題長期存在,使服務業成為我國國民經濟與社會發展不平衡不充分的“集中地”,嚴重阻礙國內大循環格局的形成。
我國服務貿易發展是服務業改革和服務業擴大開放共同作用、相互促進、相得益彰的結果。服務業開放若得不到國內服務業改革的支持其效應也大大折扣。與制造業商品開放不同的是,服務業開放對國內改革的要求與依賴更為徹底。服務業改革是否順利在一定程度上決定著服務業擴大開放進程和服務貿易發展質量。進入新時代,服務貿易高質量發展是我國經濟高質量發展的重要動力與組成部分,為此應加快國內服務業結構性改革,提升服務貿易促進政策的制度含量。具體措施包括,應進一步做大做強服務業,發展現代服務業產業集群,提高服務業在GDP 中的占比;推動制造業、農業與現代服務業融合發展,大力發展中高端生產性服務業,利用“服務+”賦能傳統產業;發展知識型、技術型、科技型現代服務業,優化服務業結構;改進服務貿易促進政策;加強服務貿易相關立法,以《對外貿易法》為基本法,加快制定與出臺《中國服務貿易發展促進條例》,明確服務貿易定義范圍、管理體制、數據統計與公開等重要內容,將服務業擴大開放和服務貿易創新發展試點獲得的成熟經驗和做法提升為法律條款,使服務貿易促進手段有法可依。對標服務貿易領域國際新規則,大幅修正與調整服務貿易行業垂直管理法律法規,為服務貿易實現“準入即準營”提供堅實法治支撐;構建法治化授權模式,通過立法進一步下放中央部委事權;為地方的開拓創新舉措出臺容錯糾錯機制,去除一線實踐者的束縛;及時將服務貿易創新發展試點、服務業擴大開放試點、自貿試驗區服務業開放壓力嘗試等重大開放平臺實踐過程中積累的服務貿易有效促進方案和辦法上升為法律法規,以法治形式進行固定,形成防止退步的“棘輪”;深化服務業結構性改革,打破服務業壟斷,允許內外資公平進入。黨的十九大報告提出,深化商事制度改革,打破行政性壟斷,防止市場壟斷,加快要素價格市場化改革,完善市場監管體制。認真落實《中共中央國務院關于構建更加完善的要素市場化配置體制機制的意見》《中共中央國務院關于新時代加快完善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的意見》、中共中央辦公廳國務院辦公廳《建設高標準市場體系行動方案》等重要文件精神,切實解決長期存在于經濟體制改革過程中的難點痛點,為市場在資源配置中發揮決定性作用構建合理的制度架構,為深化服務業市場化改革創造條件。進一步深化“放管服”改革,大力推行電子政務,持續實施減稅降費政策,增強企業獲得感。
作為一種無形貿易,服務貿易的發展邊界受到知識產權保護環境的嚴重制約。入世以來,我國服務貿易的發展與知識產權保護環境的不斷改善密切相關。然而,對標服務貿易高質量發展要求,我國知識產權保護環境還有很大差距,知識產權侵權違法成本低、企業維權成本高等問題仍然突出〔20〕。據國際權威機構產權聯盟(Property Rights Alliance)的研究成果,我國知識產權指標在129 個國家和地區中排名第49 位,不僅低于大多數發達國家,也低于智利、南非等一些發展中國家〔23〕,與我國專利申請數量世界排名嚴重不符。長期以來,我國針對知識產權保護的執法嚴重不足,對具有重復侵權、惡意侵權以及其他嚴重侵權情節的知識產權侵權行為處罰力度不夠,存在“重賠償、輕懲罰”的傾向,無法對侵權犯罪行為構成法律威懾。借鑒國外發揮重要作用的知識產權懲罰性制度,我國于2020 年5 月28日通過的《民法典》第1185條規定,故意侵害他人知識產權,情節嚴重的,被侵權人有權請求相應的懲罰性賠償〔24〕。2021 年3 月3 日,最高人民法院發布《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侵害知識產權民事案件適用懲罰性賠償的解釋》,對知識產權民事案件中懲罰性賠償的適用范圍,故意、情節嚴重的認定,計算基數、倍數的確定等作出了具體規定〔25〕。但相關法律對懲罰額度的過低限定并不能起到事前威懾或防范的警示作用,相關法律條款對知識產權維權者的支持還存在不少提升空間,知識產權保護立法與執法仍存在較大提升空間。
數字化構成當代全球服務貿易發展的最基本特征〔26〕。后疫情時代全球經濟與貿易數字化趨勢呈不斷增強態勢,數字化成為未來服務貿易競爭優勢的重要來源。在新一代信息技術革命的推動下,服務貿易數字化已成為重要趨勢。新冠肺炎疫情進一步加劇了服務貿易數字化進程,未來服務貿易高質量發展將更多地依賴于服務貿易產業鏈與數字技術的高度融合。通常來講,國內數字化治理水平在很大程度上決定著一國服務貿易數字化發展程度,具有高水平數字治理能力的國家其服務貿易數字化程度往往較高。以美國和中國為例,兩者分別位列全球第一、第二大經濟體,但由于在數字治理水平上存在較大差異導致其服務貿易數字化水平差距顯著。據UNCTAD 數據,2020 年美國數字服務貿易總額占服務貿易總額、數字服務出口占服務出口總額和數字服務進口占服務進口總額的比重分別高達73%、75.6% 和69%,而同期中國僅為44.43%、55.1%和36.6%。目前我國數字治理能力不高至少體現在以下三方面:一是數字貿易治理規則原創力嚴重不足。雖然國內大學、科研院所、智庫等機構對數字貿易治理規則展開過一定的研究,但大多屬于對歐美發達國家數字貿易治理規則進行闡述與分析的跟隨型研究,缺乏提出或創造原發性數字貿易治理規則的本領。二是數字治理的基礎性機制尚不健全。例如,數據確權與定價是建立數字交易的關鍵前提,但目前我國在此方面仍處于起步探索階段。中國信通院《中國數字經濟發展白皮書2020》指出,盡管國內對數據確權及定價有了一定探索,但數據資產化體系遠未建立,各方在開展數據交易流通時,因缺乏統一的標準規范而導致無法建立統一的數據大市場。三是數字治理呈條塊分割狀態,無法形成高效率協同。當前我國還存在不少阻礙數據在部門、地區、企業之間合理流動的體制性機制性因素,例如政府部門橫向信息分享渠道不暢、工業互聯網成為企業各自奮戰的“孤島”、新冠肺炎疫情綠碼無法跨省互認等。
優質的營商環境就是生產力、競爭力。提升營商環境的過程就是為各類產業、人才、技術等要素搭建能使其發揮出巨大潛能的平臺的過程。作為輕資產行業,服務貿易的發展更多地依賴人力資本、技術和資本等軟要素,這些要素具有高流動性特征,哪里營商環境好,它們就越愿意往那里去。越是高端的人才、技術、信息及資本要素,越注重營商環境,營商環境的好壞決定著這些高端要素的流向與聚集〔27〕。服務貿易高質量發展高度依賴優質要素及其聚集。一個適宜的制度和政策環境,是充分發揮網絡時代我國服務業規模優勢的重要條件〔10〕。為此,要不斷優化與完善營商環境,使之適應服務貿易高質量發展要求。要進一步完善知識產權保護,建立最嚴格的執法機制。健全的知識產權保護體系有利于吸引全球高技術服務業外資。黨的十九屆四中全會指出,建立知識產權侵權懲罰性賠償制度,加強企業商業秘密保護。應積極對標國際知識產權保護新標準,減輕被侵犯主體舉證壓力,大幅降低維權成本,經查確實存在侵權的,要施以高額懲罰,達到以儆效尤的目的。要加強數字技術、數字平臺知識產權保護,在必須獲取商業秘密的場合,應遵守合法程序并防止泄露。響應數字全球化趨勢,加快推進服務貿易數字化進程,建立健全數字貿易治理體系。大力提升我國數字經濟治理水平,大力構建完善的數字經濟治理法律體系,推動我國服務貿易產業與企業數字化轉型,引導服務貿易企業形成數字核心競爭力。同時,應積極對接全球數字經濟與貿易治理規則,參與國際數字貿易規則談判與制定,以國際標準校準我國數字經濟與貿易規制,消除數字服務貿易“邊境后”壁壘,推動我國服務貿易數字化制度環境更為完善。
雙循環背景下,服務貿易高質量發展對于暢通國內大循環、推動國內國際雙循環相互促進具有重要意義。當前阻礙我國服務貿易高質量發展的兩大核心瓶頸因素為改革不徹底、開放不到位。開放并不必然造成危機,開放必然要應對風險,改革與創新也不是簡易拼圖,是需要運用膽量與智慧成功應對挑戰、戰勝困難、實現鳳凰涅槃的歷史過程。當今世界是開放的世界,我國和別國的實踐都證明,關起門來搞建設是不可能成功的。入世20年的經驗表明,由于應對入世得當,不少人擔心的“狼來了”并未出現,不僅如此,我國還由“經貿小國”發展成“經貿大國”,正邁向“經貿強國”〔28〕。入世后我國積極嚴格履行GATS 項下開放承諾,服務產業在開放競爭的條件下獲得全面發展,產業結構也得到顯著改善,并未出現入世之初所擔憂的市場沖擊。其實,服務業開放并非如個別觀點擔心的那般可怕,越南能加入服務貿易高度開放的CPTPP,印度尼西亞在RCEP 中采取負面清單實施服務貿易領域開放,均顯示發展中國家完全可以實施更為有效的服務業開放戰略。我國經濟實力、科技實力、經濟韌性都比之強很多,人均GDP 也較高,又具有別國所不具有的政治制度優勢,然而我國在服務業開放上存在過多的自我束縛,導致我國服務業開放水平反而較經濟發展水平不如我們的國家還低。服務貿易產生于并推動著服務業的國際化,服務貿易高質量發展必然要求高水平服務業開放,從而達到通過擴大開放生成倒逼機制快速推動國內服務業改革的目的,以開放與改革兩個輪子互傳互帶效應來夯實和提升服務貿易高質量發展基礎與環境。因此,從這個意義上來講,推動我國服務貿易高質量發展的根本出路仍在于服務業改革開放。
注釋:
①這里是按美元金額計算而得,若以人民幣金額計算,增幅為409.2倍,數據來源為中國國家統計局。
②據中國商務部數據,2019 年中國服務出口2836 億美元,服務進口5014億美元,逆差額高達2178億美元。但必須指出的是,中國服務貿易逆差絕大部分是由旅行服務部門產生的。
③根據UNCTAD 數據測算,2019 年世界服務貿易占對外貿易比重為23.8%,美國、德國、法國、日本和中國服務貿易占對外貿易比重分別為25.8%、20.6%、22.3%、31%和14.6%,中國服務貿易占對外貿易的比重不僅低于其他4 國,也大幅低于世界平均水平。另外,2019年中國GDP占世界和美國GDP 的16.4%和66.7%,而中國服務貿易占世界和美國服務貿易的6.5%和53.5%,這說明中國服務貿易未能達到GDP所能激發的潛在水平,也與世界第二大經濟體身份不符。
④根據UNCTAD 數據測算,2019 年美國金融服務和知識產權使用費服務出口分別占其服務出口總額的15.5%和13.4%,而同期我國金融服務與知識產權使用費服務出口占中國服務出口總額的比重僅為1.4%和2.3%。2019 年我國知識產權使用費逆差額高達277億美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