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朋友

孫逗

1

王明軒的老家在外地。他是因為老爸從部隊轉(zhuǎn)業(yè)來這里工作才跟著轉(zhuǎn)學到這里的。上課第一天，老師安排他坐到了一個腦后扎著一個麻花辮的女生身邊。麻花辮女生叫顧盼盼，她雖然個子不矮，但是很瘦。胖乎乎的王明軒往座位上一坐，就占去了他們這一桌大半的空間，王明軒很不好意思地沖顧盼盼笑笑，說：“我太胖了。”

顧盼盼是個不善言辭的小女生，她輕輕搖搖頭，聲音很小地說了聲“沒事”，就垂下眼簾。這讓一向大大咧咧的王明軒有些無所適從，他尷尬地撓了下后腦勺，身子盡力往過道坐，為的是讓顧盼盼的空間大點兒。

課后，老師走到他們身邊說：“你倆都是剛轉(zhuǎn)學來的，相互多學習，有什么問題及時跟老師說。”他們兩個都答應著：“好的， 老師，我們知道了。”

放學后，王明軒的媽媽開車來接王明軒了。他剛上車，媽媽說找校長有點兒事，讓他在車上等會兒。王明軒的媽媽和這里的校長是大學同學。媽媽從校長那里出來時，手上拎著一大包學習資料。沒有辦法，王明軒以前所在的學校跟這所學校有一定的差距，媽媽告訴他：必須盡快跟上這里的學習進度！

媽媽開車，王明軒坐在副駕駛座上。媽媽塞給他一本書，讓他仔細認真地讀。他抗議：“你也不怕我眼睛近視了。”

媽媽看路不看他：“你眼睛本來就近視了。”

王明軒手里的書像燙手的山芋，他兩手倒騰著：“我眼睛弄壞，還怎么打籃球？”

媽媽毫不妥協(xié)：“看書吧，兒子，這一會兒半會兒的，弄不壞眼睛的。再說你一個業(yè)余的，打籃球能當職業(yè)？好好學習才重要，考上重點大學才是正道理。”

王明軒不想再跟媽媽斗嘴。他把書翻開，眼睛卻悄然掃向了路邊：路上全是匆匆趕路的人們，汽車、電動車、自行車，還有步行的人。

無意間，王明軒看到步行街上走著一個人，看著眼熟，瘦瘦的，高高的，穿著學生服，背著一個大書包，腦后扎著一個麻花辮。哦，是顧盼盼。

王明軒讓媽媽靠路邊找個方便的地方停車，說看見一個同學，要是同路的話，捎她一段。

剛停車，王明軒正要開門下車，媽媽卻攔住了他，說：“還是等你跟你同學熟悉了以后再捎吧。”說完媽媽一踩油門，車開走了。

王明軒不解，媽媽解釋說：“同學家里什么情況你還不清楚。尤其女孩子，心思細膩。她這么小，沒有家人來接，一是學校離家很近，再就是家里有什么事情。而有的孩子，家里的事情是不愿意讓外人知道的。你剛來，跟同學還不是太熟悉。等以后吧，以后有機會遇到再捎吧。再有，以后等你熟悉了從學校到家里的路，也要自己回家的。我還要忙自己的事，沒有時間老接送你的。”

王明軒不是很懂媽媽的話，但是，媽媽已經(jīng)把車開上了車道，他也沒有辦法，只好又回頭看了一眼低頭走路的顧盼盼，他回過身，打開了手中的書，仔細看起來。

2

原來，顧盼盼和王明軒是住在同一個小區(qū)的。這事真是太巧了。

那天王明軒回到家，媽媽有事出去了。他接到媽媽的電話，媽媽讓他去門衛(wèi)室?guī)退€快遞。王明軒從門衛(wèi)室抱著快遞出來，正看見顧盼盼進小區(qū)。他們兩個人幾乎同時看見了對方。倆人先是一愣，接著都笑著跟對方打招呼：“你家也住這里？”

有了伴，媽媽很少再接送王明軒。他開始跟顧盼盼一起步行上學、回家。從家到學校單程步行時間是40分鐘，王明軒曾建議過顧盼盼：“我們坐車吧，公交車一塊錢就到了，省下不少時間呢。”顧盼盼說：“那你就坐車吧，我喜歡步行。”后來，王明軒和顧盼盼熟悉了后，他才知道，顧盼盼之所以上下學堅持步行，并不是她嘴里說的喜歡，而是為了省下早晚來回的兩元公交車錢。顧盼盼的父親去年出了車禍，癱瘓在床，她的媽媽為了多掙些錢去了南方的城市打工。他們原本在鄰省的縣城住，后來一位親戚介紹說這邊有一位老中醫(yī)針灸很好，建議她父親來這里治療。于是，她的叔叔就開車把她、她的奶奶和爸爸送到了這里定居下來。她家的房子是租的，本是一個單元房，她家和一家賣菜的老鄉(xiāng)合租，這樣能省點兒錢。平時年邁的奶奶在家里照顧著她父親。老中醫(yī)定時過來給她父親針灸。由于她家里確實困難，老中醫(yī)還減免了不少費用。她省下的這兩元錢可以頂家里一天的菜錢。盡管奶奶和爸爸都心疼她，不要她這樣，但是，懂事的顧盼盼還是堅持要這樣做。

她跟王明軒說，班里連老師都不知道她家里的情況，她也沒有跟班里的任何一個同學說過。王明軒有些后悔自己的魯莽，貿(mào)然去顧盼盼的家里找她。要不然，他也不會知道顧盼盼家里的情況。

他說：“對不起，顧盼盼，我把課本忘在學校了，著急寫作業(yè)，就……就沒有事先跟你打招呼，直接來你家樓下。本想在樓下叫你的，正好看見你奶奶，就跟你奶奶來家里找你了。”

顧盼盼說：“沒有關系的，你知道就知道了吧。其實這也沒有什么的。”

王明軒見顧盼盼沒有責怪自己，也放心了。他開心地幫著顧盼盼把她爸爸抬到輪椅上，推到陽臺上曬太陽，又幫著顧盼盼的奶奶把顧盼盼爸爸的被褥晾曬到樓下的曬衣繩上。

自此，王明軒和顧盼盼成了好朋友。他們一起步行著上學、回家，路上他們會考對方題目，一方提問，一方回答。偶爾王明軒的媽媽會開車接送王明軒，肯定也會捎上顧盼盼。

不知什么時候起，班級里有了傳言，說顧盼盼和王明軒早戀了。才一個假期，這傳言就像發(fā)了酵似的，弄得全校師生都知道了。

開始時老師聽到這些傳言，認為都是小孩子，也沒有怎么在意。直到有一天，班主任黎老師親眼看見王明軒背后背著他自己的書包，身前抱著顧盼盼的書包，顧盼盼緊緊跟在王明軒身邊，王明軒還不時伸出手來拉一下顧盼盼的胳膊。他們兩個人旁若無人地一同走進校門，放學后又是以這樣的姿勢旁若無人地一同走出校門。黎老師著急了，急忙把王明軒和顧盼盼的座位調(diào)開了。但是，他們還是依然如故。一天，黎老師沉不住氣了，打算請王明軒和顧盼盼兩個人的家長第二天上課時間來學校！

3

王明軒的爸爸去國外考察了，他的媽媽在外地出差還沒有回來，家里就剩他和保姆李姨。他不想讓李姨替代他爸媽去見老師。因為李姨家有一個上名牌大學的兒子，王明軒的媽媽一直以李姨家的兒子作為他學習奮斗的榜樣，所以他對這個李姨有些心存芥蒂。顧盼盼的奶奶腿疼，路走不長，乘公交車還會暈車，還有，她不忍心年邁的奶奶為她去學校挨老師的訓。于是他們兩個在回家路上苦苦想著明天怎么辦。

天越來越晚了，路燈不知什么時候亮起來了。他們也沒有想出什么好辦法，只好回家。

他們倆才到小區(qū)門口，就見那里站著好幾個人，他們焦急地望著馬路這邊。見到他倆，人們都蜂擁過來。人群里有顧盼盼的奶奶，也有王明軒家的保姆李姨，還有幾個街坊鄰居。然而，讓王明軒和顧盼盼驚詫的是，人群里還有他們的班主任黎老師。

原來放學后，黎老師回到辦公室，校長拿了幾本復習書讓她明天轉(zhuǎn)交給王明軒，并且問了幾句王明軒的學習情況。黎老師把最近傳言的王明軒和顧盼盼之間早戀的事情匯報給了校長，并報告校長說，已經(jīng)通知學生明天叫家長到學校來了。校長知道王明軒父母此時都不在家，就說：“這樣吧，我先給王明軒的母親打個電話，了解一下這事。”

王明軒的媽媽雖然工作忙碌，但是對兒子的學習及生活還是很關心的。對兒子的同桌又同在一個小區(qū)住著的顧盼盼，她是了解的。不光如此，只要有空，她都會開車載著顧盼盼的父親去醫(yī)院做檢查。她跟校長說：“孩子早戀？這絕對是個笑話。這不可能的事。我兒子，我了解。哦！還有那個盼盼，那可是個好孩子，他們別只顧聽信傳言。咦？對了，你們怎么不做家訪呢？顧盼盼家，她的老師去過嗎？”

黎老師察覺到自己的失職。事不宜遲，她家也沒有回就按照學生檔案里記錄的顧盼盼家的地址找來了。因為她是自己開車來的，一路上就沒有注意到路邊走走停停又時不時坐在路旁想主意的王明軒和顧盼盼。她找到了顧盼盼的家，了解了詳細的情況，也知道了前幾天顧盼盼幫著奶奶抬爸爸到輪椅上時扭傷了腰，她舍不得花錢去醫(yī)院看，只在腰上貼了個膏藥。她夜里睡覺翻個身都能疼醒，自己走路都費力，背沉甸甸的書包更是吃力，于是王明軒就替她帶著書包。兩個人一起走路，顧盼盼腰猛地一疼，就要跌倒，王明軒趕緊伸手扶一把，這樣她才不至于摔倒了。

黎老師了解完這些，眼淚都蒙住了雙眼。她越發(fā)地責怪自己的失職。天黑了，兩個孩子還沒有回來，顧奶奶著急，黎老師比顧奶奶更著急。

在小區(qū)門口，終于見到回來的王明軒和顧盼盼。那一瞬間，黎老師趕緊上前幾步，把兩個孩子狠狠地抱在了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