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131 份撤回文書及《個人信息保護法》的定向分析*"/>
999精品在线视频,手机成人午夜在线视频,久久不卡国产精品无码,中日无码在线观看,成人av手机在线观看,日韩精品亚洲一区中文字幕,亚洲av无码人妻,四虎国产在线观看 ?徐文進 姚競燕
為積極構建陽光司法機制、全面深化司法公開,最高人民法院近年大力推動裁判文書上網工作。中國裁判文書網開通后,截至2021 年8 月26 日,全國法院累計公開裁判文書超1.2 億份,訪問量超過690 億人次并以日均數千萬人次的數量遞增,取得了良好的社會效果。裁判文書公開與“互聯網+”要素的結合,使得原本“默默無聞保護”當事人的時空距離消失,不恰當公開的裁判文書可能會對當事人隱私、司法公信力等造成嚴重的負面影響。對已上網裁判文書的撤回、對司法公開限度的再定位,是法院風險控制和自我糾錯的重要手段。撤回機制的完善不僅具有個案效果,也具有司法的整體效應。
2012 年,歐盟《通用數據保護條例》第17 條首次明確界定“刪除權(被遺忘權)”[the Right to erasure (“right to be forgotten”)]。通說認為,被遺忘權是指信息主體對已經發布在網絡上,有關自身的不恰當的、過時的、繼續保留會導致其社會評價降低的信息,請求信息控制者予以刪除的權利。①參見楊立新、韓煦:《被遺忘權的中國本土化及法律適用》,載《法律適用》2015 年第2 期。裁判文書上網后的撤回機制與“被遺忘權”在邏輯衍進、運行機理等方面高度類似,本文將以“被遺忘權”為研究視角,對裁判文書上網后撤回機制加以檢視和優化。
為便于全面地檢視分析,我們取得上海法院2020 年131份撤回文書的相關數據,并另行隨機抽取200 名當事人作電話調查,本文將以此兩項數據為考察樣本對上網文書撤回機制展開分析。
1.上網文書的撤回程序未作任何規范
為規范裁判文書的上網工作,最高人民法院分別于2010年、2013 年、2016 年三次發布《關于人民法院在互聯網公布裁判文書的規定》,均未對上網文書的撤回機制作出詳細規定,實務中對各機構間的權責缺乏有效劃分,導致地方法院的撤回程序設置不夠規范。上海高院自行開發裁判文書撤回系統,對中國裁判文書網發布的文書,各基層法院業務庭長即有權限撤回。對于本院網站及上海高院網站發布的文書撤回則需要經獨任法官/合議庭、庭長、分管院長、本院審管辦、高院審管辦等機構的多重審批。在流程上讓本院審管辦去審核分管院長的決定,顯然不符合我國法院當前科層制的管理體制(參見圖1)。
2.當事人申請撤回日益多發易致矛盾激化
在上海法院131 份撤回文書中,絕大部分是由當事人提起申請而啟動撤回程序,法院依職權主動撤回共26 件,占19.8%,依當事人申請撤回共105 件,占80.2%(參見圖2)。在法院依職權主動撤回的案件中,多因事后發現裁判文書存在瑕疵、當事人信訪矛盾突出等。法院在處理裁判文書上網時,已將相對敏感的案件作不上網處理,因此裁判文書經過信息脫敏處理后,真正造成當事人隱私泄露的情形在實踐中相當罕見。然而由于律師、人力資源等部門愈發重視將中國裁判文書網作為目標公司、目標人物背景調查的重要方式,當事人在獲悉負面反饋后更積極地申請撤回上網裁判文書。
3.上網文書的撤回理由劃分不夠細致
在上海法院131 份撤回文書中,撤回理由包括“涉及國家秘密、個人隱私的”“涉及未成年人違法犯罪的”“以調解方式結案的”“文書存在瑕疵”“其他不宜在互聯網公布的”等五類情形。實踐中操作人員為避免定性錯誤,有84 件文書勾選“其他不宜在互聯網公布”的兜底選項,占64.1%(參見圖3)。為確保對撤回原因分布進行精準量化和明確定性,我們需要對“其他不宜在互聯網公布”選項的真實原因進行查核。由于各基層法院和中院向上海高院申請在高院文書網撤回發布的文書時,需要提交書面的請示報告。經過對請示報告數據的深入判讀發現,“其他不宜在互聯網公布的”案件中,絕大部分的撤回理由實為涉及個人隱私(參見圖4)。在上海法院131 份撤回文書中,涉及個人隱私的共有85 件,在當事人申請撤回的文書中占80.9%。

圖1:上海法院裁判文書撤回流程

圖2:文書撤回啟動主體

圖3:上網文書撤回的登記理由

圖4:“其他不宜在互聯網公布的”原因分布
4.對文書撤回的審查標準失于隨意
雖然裁判文書在上網前已作數據脫敏處理,將當事人姓名之外的個人信息全部略去,對地址、銀行賬戶等信息也已刪除。在一般案件中,由于姓名存在重名等因素,依據現有信息往往無法完成當事人的數據畫像——也即僅通過裁判文書本身無法對當事人進行具象化的識別。毋庸諱言,在部分特征較為明顯的案件中,如勞動爭議中公司名稱具有唯一性,對掌握入職者履歷的人力資源等部門來說常規的數據脫敏毫無意義。然而目前最高人民法院并無意對勞動爭議等案件的文書上網作差異化處理,在勞動者以涉及當事人隱私為由申請撤回上網裁判文書時,一線法官面臨著具體審查標準缺乏的窘境。
5.當事人對文書上網普遍存在抵觸情緒
我們通過審判執行管理系統隨機選取200 名當事人進行電話調查,就其對裁判文書上網的知曉程度、傾向意見作相應統計。大部分當事人已知曉其裁判文書會通過上網公開,這與前幾年的統計數據有明顯增長(參見圖5)。然而與普通公眾對裁判文書上網的絕對支持態度不同,絕大部分當事人均不同意自身裁判文書通過上網公開,即使在少量同意上網的當事人中,絕大部分屬于勝訴方或希望案件通過公開獲得輿論關注(參見圖6)。

圖5:當事人對文書上網的知悉程度

圖6:當事人對文書上網的態度分布
歐盟《通用數據保護條例》第17 條規定:數據主體有權要求控制者無不當延誤地刪除其有關的個人數據,且在數據處理不必要、數據主體撤回同意、數據主體反對且處理無法據、數據被非法處理、法定刪除義務、因向兒童提供信息服務而收集數據等特定條件下,控制者有義務無延誤地刪除個人數據。同時該條第3 款也明確規定不屬于被遺忘權的五種情形。②參見李愛君、蘇桂梅:《國際數據保護規則要覽》,法律出版社2018 年版,第355 頁。雖然《通用數據保護條例》第17 條明確界定了被遺忘權的行權方式,但未對“被遺忘權”的內涵和外延加以準確界定,特別是該條款創新性地采用雙命名模式——“刪除權(被遺忘權)”。因此使得學界對于被遺忘權的內涵界定存在較大爭議。③爭議觀點綜述參見蔡培如:《被遺忘權制度的反思與再建構》,載《清華法學》2019 年第5 期。
值得指出的是,被遺忘權在歐盟蓬勃發展的同時,在美國卻并未呈現相同的繁榮景象。2013 年美國加州簽署了加州參議院第568 號法案(2015 年生效),即“橡皮擦法案”。該法案要求包括社交網站應允許未成年人擦除自己的上網痕跡。顯而易見,美國“橡皮擦法案”與歐盟《通用數據保護條例》中的被遺忘權在權利主體、義務主體、行使條件等方面均存在較大不同。這有兩方面的原因所致:一是被遺忘權被認為是與美國憲法第一修正案第1 條關于“國會不得制定剝奪言論自由或出版自由的法律”的規定相違背。美國最高人民法院認為,只要某一信息系合法取得,就不能通過法律限制媒體傳播該信息,即使該信息的傳播會造成所涉及對象尷尬的后果,④See Jeffrey Rosen,“The Right to Be Forgotten”,64 Stan.L.Rev.Online 88(2012),p.91.否則便是對言論自由與新聞自由的嚴重踐踏。二是歐盟向來有著注重人權保護的傳統,且數據平臺并不具有顯著先進性,對于以個人隱私權為邏輯起點的被遺忘權顯然更為關注,而美國作為數據大國,更多基于對數據平臺權利的維護以促進數據產業的發展,從而對被遺忘權并不過分重視。
2016 年我國《網絡安全法》第43 條規定,個人發現違反法律規定或約定收集、使用其個人信息的,有權要求網絡運營者刪除其個人信息;發現收集、存儲的其個人信息有錯誤的,有權要求網絡運營者予以更正。2021 年8 月通過的《個人信息保護法》第47 條,亦對個人信息處理者應當主動或者根據個人的請求刪除個人信息的情形加以羅列:處理目的已實現或者為實現處理目的不再必要;個人信息處理者停止提供產品或者服務;保存期限已屆滿;個人撤回同意;個人信息處理者違反法律、行政法規或者違反約定處理個人信息;法律、行政法規規定的其他情形。
顯而易見,在當前大數據時代,被遺忘權已成為個人信息保護的重要方式。《個人信息保護法》也已正式通過,那在檢視裁判文書上網及撤回機制過程中,我們更應該將被遺忘權與裁判文書撤回機制相結合,才能改變目前文書撤回機制中缺乏理論支撐、缺乏理念指導、缺乏可行性細則的現狀。那將上網文書撤回機制置于被遺忘權的理論視野下,我們又應當堅持怎樣的理念和原則呢?
實務數據顯示上網文書的撤回主要是依當事人申請而發起,那我們是否能當然地得出當事人有權決定文書不上網的結論呢?有學者明確提出不應設置當事人異議撤回的程序,實體上也不應受當事人意志的影響。⑤參見李友根:《裁判文書公開與當事人隱私權保護》,載《法學》2010 年第5 期。也有觀點認為裁判文書公開與否是當事人權利而非法院“權力”⑥黃忠:《隱私權視野下的網上公開裁判文書之限》,載《北方法學》2012 年第6 期;張斌:《網上公開裁判文書該有限制嗎》,載《公民導刊》2013 年第4 期。,更多折衷觀點則認為裁判文書是否上網是法院的權力,但也不能對當事人意見不予理睬。⑦參見金麗娟:《關于裁判文書上網公開的問題及建議》,載《人民法院報》2016 年2 月3 日,第8 版。
這個問題在被遺忘權的發展過程中,對于相關數據個體的權利邊界其實也都是存在不同認知的:于權利主體而言,《通用數據保護條例》并未對被遺忘權的行使主體作出限制。換言之,所有普通民眾均無差別地享有刪除相關信息的權利。而美國的“橡皮擦法案”中規定的權利主體僅為未成年人,并不包括其他類型的主體。我國的《網絡安全法》和《個人信息保護法》則對權利主體均未作出限定。于權利限制而言,《通用數據保護條例》第17 條第3 款對被遺忘權的行使作出限制,規定在為言論和信息自由,為遵守歐盟法律或公共利益,為公共衛生領域的公共利益,為公共利益的存檔、科學或歷史研究、統計,為設立、行使或捍衛合法權利等。因此不難看出,對于數據個體的權利行使,數據控制者本身也存在一個依法審查的過程,甚至在相當多的案件中雙方意見亦會存在分歧。
最高人民法院對文書上網程序中當事人的角色定位也相當糾結,這從2010 年、2013 年、2016 年《關于人民法院在互聯網公布裁判文書的規定》中關于告知程序及當事人撤回申請權的廢立可見一斑。(參見表1)
最高人民法院在《2010 年規定》中曾明確要求應在送達裁判文書時告知文書上網事宜,并賦予當事人提出異議的權利,但在隨后《2013 年規定》即不再作此要求,《2016年規定》更是對當事人的異議程序都避而不談。最高人民法院的這種糾結反映出現實的無奈——在送達裁判文書時告知文書上網事宜,會引發大量當事人提出文書不上網的申請。因此在隨后《2013 年規定》和《2016 年規定》中都僅規定在送達立案材料時告知相關規定,告知階段的提前在客觀上會使得當事人收到裁判文書時已“忘記”文書會被上網公開,從而未對文書上網提出異議。這種做法在客觀上大大減少了文書上網的異議撤回申請,然而未將裁判文書的上網公開、申請撤回權明確告知當事人,不僅影響當事人在文書上網程序中對公平正義的獲得感,也使得法院在遭遇當事人的異議撤回申請時面臨無據可依的困境。

表1:相關司法解釋對當事人權利的規定
產生上述分歧和糾結的原因在于對裁判文書及其上網公開行為的性質缺乏準確認識——裁判文書是否屬于公共產品?裁判文書上網是法院的公權力還是當事人的私權利?這需要我們對裁判文書和司法權的根本屬性加以研究。司法權的核心是審判權,是憲法明確賦予法院的一項排他性的國家公權力。裁判文書是法院行使司法權的重要載體,集中反映了司法權的運行過程和結果,因此裁判文書具有當然的公權力屬性。⑧同前注⑤。雖然當事人提交的材料具有嚴格的“派性”,但并不能因為案件事實的個別化,而主張裁判文書應當具有私有性。當事人的材料提交行為——哪怕是個人隱私、商業秘密的提交——都無法改變審判活動是法院作為國家機關在行使公權力的行為本質。當事人之間的糾紛一旦進入訴訟程序,因為動用了國家司法資源,就轉變為公權力的運行過程,裁判文書作為司法產品就成為一種公共資源。將作為公共產品的裁判文書上網公開,是法院行使國家公權力利用司法公共資源的方式,這是訴訟的社會性特征決定的。⑨參見龍飛:《如何推動裁判文書上網——集陽光“防腐”之功而免其“灼傷”之患》,載《法制資訊》2013 年第5 期。裁判文書上網的公權力屬性表明裁判文書是否上網的決定權在于法院。
然而作為國家機關的法院,其公權力依然來自公民權利的集中讓渡,人民法院的“人民性”更要求法院公權力的行使應當盡量不對公眾的個人權益造成損害。公共利益與個人利益之間的價值衡平要求我們堅持比例原則。比例原則被認為是國家公權力行使中的最高指導原則和“帝王法則”,是指公權力的行使雖然從達成目的角度而言具有必要性,但不能對人民造成超過目的之價值的侵害。⑩參見姜昕:《比例原則釋義學結構構建及反思》,載《法律科學》2008 年第5 期。其作用在于規制公權力的行使方式,引導國家機關審慎、穩妥地行使國家公權力。因此,在裁判文書上網程序中賦予當事人充分的知情權和合理的撤回救濟權是必要且妥當的,這也是保障當事人個人權益所必須的程序設置。
對于判斷上網文書是否撤回的審查標準,《2010 年規定》要求當事人“理由正當”,《2013 年規定》要求具備“法定理由或者其他特殊原因”,《2016 年規定》則援引文書不上網的審批標準。何謂正當理由或特殊原因?這種模糊化的表述賦予法院極大的自由裁量權,但對于適法統一和處理程序的規范化并無益處。
這對于被遺忘權依然是一個新命題——因為無論是歐美還是我國相關法律規定,對于裁判文書此類具有公共屬性的數據信息,都缺乏相對明確的范圍界定。很顯然,裁判文書上網公開的目的是通過司法公開促進司法公正,但是司法公開應當具有合理的限度——雖然司法公開相較于當事人的隱私而言更具有公共利益的特質,但在裁判文書上網機制中如何平衡司法知情權和個人隱私權,就成為我們亟需解決的重要議題。
1.文書上網中的司法公開的限度考察
基于裁判文書和審判權的公權力屬性,裁判文書作為國家審判機關運行審判權生成的公共產品,應當向社會公開并接受監督。因此公民對于審判權的運行和裁判文書享有知悉的權利,就是所謂的司法知情權。美國聯邦法院認為,公眾對“公共記錄和文件等與案件有關的全部實質性意見”享有普通法上的接近權(the right of access)。?See Peter A.Winn:Online Court Records:Balancing Judicial Accountability and Privacy in an Age of Electronic Information,p310,http://papers.ssrn.com/sol3/papers.cfm?abstract_id=2155282 (2021-4-13).從這個角度來說,文書的上網公開不應過多地限定范圍,裁判文書的選擇性上網可能會導致司法知情權的虛置。
前文數據表明,當事人申請撤回上網文書主要是因為文書涉及個人隱私。裁判文書的公開過程就是公共信息的“知”與個人信息的“不被知”之間的博弈,是一個價值選擇和衡平的過程。不可否認,裁判文書中大量的“個人元素”會涉及當事人的隱私,裁判文書首部對當事人身份信息的記載、正文對糾紛內容的描述都會導致個人隱私的泄漏。最高人民法院關于文書上網的三項規定均明確將“個人隱私”排除在公開范圍之外,但對個人隱私的內涵未作出明確界定。這主要是因為隱私權向來是一個極具爭議的概念,理論和實務界對其內涵和外延缺乏統一認識——從最初消極的“獨處而不受外界干擾的權利”,向積極的“自己的信息自己控制”的轉變,并逐步提出了個人信息自決的概念。?參見陶婷:《民事裁判文書上網公開的邊界問題探究》,載《西南政法大學學報》2014 年第6 期。
2.“可識別性”是判斷標準的一般性規則
最高人民法院關于文書上網的三項規定均明確在裁判文書上網前應進行數據脫敏處理。對裁判文書中當事人的“家庭住址、通訊方式、身份證號碼、銀行賬號”等信息進行技術處理。這充分表明我國裁判文書上網實踐中遵循著“可分割性原則”(Severability),這是源于美國《信息自由法》對信息公開豁免所設定的原則。它強調對要公開的內容進行合理分離,將其中的保密信息刪除后再予以公開。這種個別例舉的方式雖然對基層法院具有更直觀的指導作用,但難以避免出現界定不周延的情形。
通過“可識別性”厘定信息分割的具體尺度成為適用可分割性原則的先決前提。所謂“可識別性”是指個人數據信息與主體存在某一客觀確定的可能性,即通過此數據信息能夠將當事人直接或間接地辨認出來。?參見蔣坡主編:《個人數據信息的法律保護》,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2008 年版,第4 頁。鑒于自2014 年1 月開始最高人民法院即要求文書上網保留當事人姓名,且并未因公開當事人姓名而給當事人造成普遍的負面影響,因此再探討在上網文書中是否保留當事人姓名已無實際意義。因此我們在審查撤回理由時,若當事人主張的信息點并不能在姓名之外構建更多的識別連接點,則該撤回主張不應得到支持。
惟須注意的是,《2016 年規定》除要求在裁判文書中保留當事人姓名外,還要求保留自然人的出生日期、性別、住所地所屬區縣,我們認為這種做法實際上是不必要的。借用“邊際效用”的理論,理性人通常通過比較邊際利益與邊際成本來作出決定。?參見張友好、陳磊:《政務公開視域下的裁判文書上網機制》,載《中國行政管理》2015 年第3 期。公布當事人姓名后,已經能達到案件檢索、公眾監督的外在效果,再擴大當事人個人信息的公開尺度,并不會顯著提升裁判文書公開中司法知情權的邊際利益,但當事人隱私可識別的邊際成本卻顯著增高。從這個意義上來說,在公開當事人姓名的基礎上,再對當事人信息作進一步擴展性公開并不符合司法知情權與隱私權之間的價值衡平。
司法實踐中,當前上網文書撤回的審查程序顯然不夠規范,對中國裁判文書網上文書的撤回僅由基層法院業務庭長即可做出,對于高院裁判文書網和本院文書網的撤回則存在審查機構重疊、權責不清的情形,對當事人撤回申請被駁回后的異議申訴程序亦未作出規定。
1.審查機構職責的區分
為科學劃分上網文書撤回中審查機關的權責,我們應當首先區分文書上網審查權的權力性質——是審判權抑或是審判管理權?這兩項權力的區分,也是當前司法改革中審判權運行機制改革的重點內容。審判權是指法官依據法律對案件的審理活動,審判管理權則著眼于通過審判資源的優化配置,實現既定的審判目標。?參見崔永東:《審判管理的目標、方法與路徑》,載《河北法學》2015 年第3 期。裁判文書的上網雖然與法院的審判活動密切相關,但它顯然已經不屬于審判權范疇內的行為,而是審判管理權的行使方式。那是否就意味著該審查權應當配置給庭長、本院審管辦或高院審管辦呢?獨任法官或合議庭在文書上網過程中應當處于何種地位?
實務中存在兩種觀點,一種觀點認為既然裁判文書由合議庭作出,為防止撤回審查過程中的利害關系,該審查應由審管辦等其他部門來決定;另一種觀點則認為,合議庭作為案件的審理機構,對案情最為了解,由其進行審查能夠快速準確地把握案情,有利于簡化審批環節。?參見趙紅星、李君劍:《裁判文書網上公開現狀探析及公開方向論證》,載《河北法學》2015 年第12 期。
既然目前設置了不同的審查機構,我們應當首先區分不同機構的審查職責。我們不應該、也不可能要求所有的審查部門都對當事人的撤回申請進行實質和程序的雙重審查。我們應當將撤回申請的實質審查權交由案件的合議庭/獨任法官、庭長、分管院長負責。因為案件的主審法官或合議庭對案情足夠了解,在收到當事人的撤回申請后,可以方便合議庭迅速地作出評議決定。庭長和分管院長的審查則能從程序上避免合議庭作為案件裁判者在文書上網過程中形成利害關系。本院審管辦和高院審管辦的審查范圍應限于程序審查,本院審管辦應著重審查理由勾選是否符合當事人申請、審批程序是否完備、相關應對措施是否合理,高院審管辦的審查義務應當更趨于程序化,應從宏觀管理方面對中國裁判文書網文書撤回后的數據保留及備案進行檢查、做好相關數據交換。
2.異議申訴程序的設定
當法院駁回當事人撤回文書申請時是否應當賦予當事人的異議申訴權?在韓國、俄羅斯等國均賦予當事人此項權利。?參見龍飛:《域外法院裁判文書上網制度比較研究》,載《人民司法·應用》2014 年第17 期;楊建文:《韓國的文書公開制度》,載《人民法院報》2013 年8 月23 日,第8 版。無論是《2013 年規定》還是最新發布的《2016 年規定》,我國均未對此作出規定。鑒于我國目前規定文書在生效7 日內即須完成文書上網操作,這對于文書的及時上網、及時公開具有正面的促進效果,但由于上網期限過于緊湊而剝奪當事人的撤回申請權和異議申訴權,無疑會造成當事人對公平正義的獲得感顯著降低。因此有必要將此期限適當延長至30 日或規定在30 日內限制性公開。
對于異議申訴的審查機關有兩種思路,一是向上級法院申請,二是向本院提出申請。?同前注?。鑒于向上級法院提出申請,在實務中必然會采用案件上訴受理的模式。受限于案卷歸檔期限、機要移送周期等,當事人的上訴狀連同案卷移交給上級法院有時甚至在數月之后。向本院提出撤回申請則會大大簡化此類程序,且并不要求案卷已歸檔,可以有效避免程序延宕而使得文書無法及時上網。因此向駁回申請的本級法院提出異議申訴更具現實可操作性,我們可以比照管轄權異議申請被駁回后的復議程序作出相應規定。
目前上網文書撤回過程中最為當事人詬病和困擾一線法院的難題在于撤回效果差——雖然相關文書已從中國裁判文書網等裁判文書公開平臺上撤回,但通過百度等搜索引擎對當事人姓名和裁判文書主要內容進行檢索,依然能夠獲得大量的檢索結果。這主要是由于第三方網站對上網文書的轉載所造成的,尤其是律師推廣類網站為了提高網站的點擊率和搜索命中率,往往對各類平臺發布的裁判文書進行大量轉載。在中國裁判文書網等網站將系爭文書撤回后,第三方網站的數據卻未同步刪除。
對于此問題的處理實務中有兩種思路,一是獨占化,通過技術手段將上網文書設置成不可復制、不可轉載從而便捷地實現上網文書的撤回效果。?參見楊紅衛、周曉:《裁判文書上網制度下隱私權的界定與保護》,載賀榮主編:《司法體制改革與民商事法律適用問題研究》,人民法院出版社2015 年版,第1098 頁。這種技術手段在起點網等小說網站為防止盜版而廣泛運用。二是共享化,對上網裁判文書的復制和轉載不作限制,但與相關第三方網站建立聯系機制,要求其配合法院在數據修正和撤回上的要求。?參見林廣海、王晶:《裁判文書上網:公開·知情·監督三重奏》,載《人民司法·應用》2013 年第23 期。
通過對歐盟和美國有關被遺忘權行權方式的比較,對我們的思考顯然有著較為類型化的借鑒。歐盟法院在“谷歌訴岡薩雷斯被遺忘權案”中,認為谷歌公司對第三方發布的載有個人信息的網頁,仍然是負有責任的信息控制者,進而將包括谷歌在內的搜索引擎運營商確定為被遺忘權的義務主體;而美國“橡皮擦法案”則認為未成年人在Twitter、Facebook 等社交網站上發布的信息可能對其成長造成困擾,規定Twitter、Facebook 等社交網站應允許其擦除自己的上網痕跡,使社交網站成為這一權利的義務主體。21同前注①。
我們應當充分認識到第三方網站對司法公開顯著的促進作用。如英美法系的Westlaw 和LexisNexis等第三方網站幾乎收錄了全球主要普通法法域的所有成文法、判例和法律期刊資源,能完整、及時地提供可資信賴的檢索資源。雖然中國裁判文書網大大提升了檢索查詢的有效性和多樣性,但引入社會第三方力量對裁判文書進行深度加工,不僅會進一步擴展裁判文書的“剩余價值”,也符合當前最高人民法院將輔助性事務進行社會化外包的改革方向。
基于裁判文書撤回效果的實現,我們可以將文書的限制操作與數據共享相結合。從數據的共享化出發,著眼于與第三方網站溝通機制的規范化、長效化,但為確保當事人相應異議權利的行使,應在文書上網初期設置相應復制、轉載限制。
1.文書上網初期設置復制、轉載限制
當事人申請撤回、異議申訴的期限一般會持續近一個月。雖然在生效一個月后再將文書上網發布不失為一種穩妥的處置措施(比如我國臺灣地區的期限要求)。然而最高人民法院《2013 年規定》將文書上網的期限由生效后30 日改為生效后7 日,由此可以看出最高人民法院對文書公開及時性的要求。在繼續確保文書在生效后7 日內上網的前提下,我們不妨將裁判文書在上網后的30 日內設置為限制復制或轉載狀態,待當事人的異議期限結束后自動轉化為自由復制、轉載狀態,這樣則會兼顧文書上網的及時性、數據的準確性和撤回效果的有效性。
2.與第三方網站建立數據交換的長效機制
在對文書上網初期限制復制、轉載的情形下,還應與第三方網站建立數據交換的長效機制。取得國家網絡監管部門的支持后,可由最高人民法院或授權高級法院與第三方網站域名注冊、備案主體就裁判文書的轉載利用建立合作機制。在首批網站完成相關數據對接后,后期僅須就合作網站名單進行維護更新即可。在合作機制下,最高人民法院提供相關數據共享接口供轉載裁判文書使用,各網站須遵從最高人民法院對裁判文書進行修正或刪除的數據指令。在此機制下,最高人民法院定期(如每周)將修正、撤回文書的案號、當事人姓名等以清單方式發送給第三方網站(亦可授權各高院通過統一平臺發送),第三方網站應及時做好數據的修正與刪除。此機制的有效運作將為中國裁判文書網提供更廣闊的影響力平臺。
3.搜索引擎在內的數據平臺應設立便捷刪除功能
鑒于互聯網的傳播便捷性,我們一方面應當督促相關案例平臺在網站上實現便捷檢索刪除相關信息的功能,尤其是中國裁判文書網等應用較為普遍的裁判文書、案例檢索網站;另一方面,我們應當要求百度等搜索引擎實現相關信息的屏蔽功能,以避免相關裁判文書在網絡上的分布式存儲。
除前文已論述的相關改進外,我們還應當從根本性的原則出發,進一步優化上網文書的撤回機制。
1.基于公共利益優先原則,明確撤回審查中的審慎指導思想
裁判文書上網的公權力屬性決定了法院在該程序中的主體地位,也就意味著即使各方當事人形成合意,也不能夠決定裁判文書不上網。公的權利與私的權利之間產生矛盾時,必須考慮公法優先和公共利益優先的原則。雖然國家公權力的行使受制于比例原則,但我們仍應當明確裁判文書上網為原則、不上網為例外的方針,在審查上網文書的撤回申請時,應審慎地充分考量撤回的必要性,并將審慎原則明確寫入司法解釋,有效指導全國法院對上網文書撤回的審查。最高人民法院和各高院應當加強對撤回文書的核查,規范撤回理由的填報,定期進行講評以促進上網文書撤回的規范化。
2.基于程序正當原則,確保當事人享有知情權和救濟權
為充分確保當事人在裁判文書上網過程中對公平正義的獲得感,我們不應有畏難情緒,要充分保障當事人的知情權。在橫向上,充分利用電子送達、在線訴訟服務平臺等技術手段實現告知方式的多元化,以便當事人能夠全面獲取裁判文書上網的相關資訊。在縱向上,實現訴訟流程的告知全覆蓋,對文書上網事宜的告知不應僅局限于立案階段,尤其應注重在文書送達時對救濟方式、申請期限、異議程序的告知,從程序上充分保障當事人的撤回申請權、撤回申請被駁回后的異議申訴權。同時應將裁判文書不上網的審批與上網文書的撤回審查兩項程序作有機整合,對勾選理由設置進行規范,防止出現審批程序的不統一。
3.基于可分割性原則,有效衡平公共利益與個人利益
將裁判文書中的個人信息予以分離后再上網,是司法實踐中平衡司法知情權與個人隱私權的最常見方式。在當事人申請撤回上網文書時,不應簡單地以全案撤回的方式應對當事人的異議申請,應當以當事人的申請范圍為限加以全面審查,優先對系爭信息點進行數據分割處理,以修改后再上網為原則,以文書完全撤回為例外。同時加強裁判文書內容篩選的軟件開發,而非僅依賴書記員在文書技術處理過程中的職業操守和細心程度。在文書上網之前進行相應的模塊檢測,避免文書上傳錯誤等導致上網文書的撤回,也有利于個人敏感信息的自動過濾。
4.基于可識別性原則,提升文書撤回審查標準的可操作性
當前司法實踐中,法院對當事人撤回上網文書的申請通常均予以準許,這種寬松現狀固然是因為承辦法官存在擔心激化矛盾的怕麻煩心理,更是由于當前缺乏統一明確的審查機制。因此我們應當規范上網文書撤回的審查程序,將審查標準細化為一般規則、負面清單和正面清單。將個人信息的“可識別性”原則作為審查標準的一般性規則,明確不能上網信息的負面清單,還應確定可上網信息的正面清單,對僅擔心案件敗訴而影響商業信譽等不應作為撤回的正當理由。22參見龍飛:《裁判文書上網的價值取向與路徑選擇》,載《人民司法·應用》2011 年第13 期。只有構建起邏輯嚴密、原則與具體相結合的審查標準,方能為法院一線人員的審查工作提供有力的規則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