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少如,許 柯
(西南政法大學 行政法學院〈監察法學院〉,重慶 401120)
與法學、政治學等一級學科相比,紀檢監察學的范疇研究是其薄弱環節,還沒有建立起能夠表征自己獨立存在以及理論優勢的范疇體系。為了增強紀檢監察學的理論自洽性,支撐起法學門類下一級學科的學科定位,更好地服務于黨和國家監督體系的完善,應當增強范疇意識,重視紀檢監察學的范疇研究。
大體而言,中國特色紀檢監察學的萌芽與探索期至少包含知識建制與社會建制兩個方面,知識建制是社會建制的基礎與前提,而社會建制是知識建制不斷發展完善的必然結果。
完善的學科制度包括學科制度結構和學科制度精神兩個方面[1],學科的制度結構是指學科的基本構造體系,學科的制度精神是指規范學科科學研究的行為準則體系[2]。實際上,雖然此前相關研究文獻將主題頻繁聚焦于反腐敗、廉政、紀律、紀檢監察等領域,但直至2021 年底紀檢監察學才被國務院學位辦在《博士、碩士學位授予和人才培養學科專業目錄》(征求意見稿)中列為法學門類下的一級學科,作為現代學科意義上的紀檢監察學才正式登上學科體系化建設的舞臺。因此,這期間的數十年仍可歸屬于我國紀檢監察學的知識建制時代,并在紀檢監察學的學科制度結構與學科制度精神方面進行不斷地探索。數十年里,學者們圍繞“學科名稱”“研究場域”“研究方法”等議題展開了卓有成效的討論。在學科名稱層面,張偉斌最早提出要將廉政學作為一門綜合性的新興獨立學科[3],并在此后得到任建明、蔣來用等學者的支持[4-5]。王希鵬早期曾主張廉政學應當作為獨立的一級學科[6],但是在國家監察體制改革后,他便旗幟鮮明地主張紀檢監察學應當作為法學門類下獨立的一級學科進行建設。[7]此外,還有部分學者主張設置監察制度學、廉學。[8-9]在紀檢監察學被國務院學位辦正式確立為一級學科后,有關“紀檢監察學”的學科名稱應無異議。在研究場域層面,學界主要以反腐敗為中心議題,圍繞紀檢監察組織、紀檢監察歷史、紀檢監察制度、紀檢監察工作、紀檢監察文化等方面展開,取得了矚目的成績。在研究方法的運用上,主要有系統研究法、規范分析法、實證分析法、歷史研究法與比較研究法等,進而對紀檢監察的歷史與現實作出了從宏觀到微觀的比較有體系的知識表述,對于紀檢監察學的學科建設無疑具有重要的方法論意義。
學科的社會建制地位是指學科獲得官方的確認,具有兩個評價體系:學位授予和人才培養層面的學科門類劃分、社會各界對學科的認同。[2]基于開展黨風廉政建設和反腐敗工作的現實動因,加之學者們的理論自覺,要求將“紀檢監察學”列為獨立學科的聲音在學界不斷回響。由于紀檢監察本身即構成一個宏大的理論與實踐命題,具有特定的研究對象、科學的研究方法、專門的研究團隊,應當將紀檢監察學本身定位于一門獨立的復合性學科。作為對學界主張與紀檢監察實踐需要的回應,國務院學位辦在《博士、碩士學位授予和人才培養學科專業目錄》(征求意見稿)中將紀檢監察學列為法學門類下的一級學科,自此,紀檢監察學得到了官方學科門類劃分的“內部證成”。另一方面,所謂“社會認同”,即“行動者對其具備范疇、群體資格作出正面的價值評判”[10]。由此推之,紀檢監察學的社會認同,即有關紀檢監察的社會實踐主體對該學科的獨立地位、存在意義等作出肯定性的評價,其中最主要的社會認同類型,即社會主體積極參與紀檢監察學的建構與完善,進而構成了紀檢監察學學科建構的“外部證成”。早在上世紀80 年代初期,北京市紀委即創辦了實驗大學,設立紀檢系,開設專門課程。[5]隨著黨風廉政建設與反腐敗實踐的開展,尤其是肇始于2016 年底的國家監察體制改革,各高校與科研機構紛紛建立相關實體機構,從法學、政治學、馬克思主義理論、中共黨史黨建等方面開展紀檢監察理論研究。理論界與實務界開展的豐富多樣的探索活動體現出對紀檢監察學研究的蓬勃熱情。而隨著黨風廉政建設和反腐敗工作的持續推進與國家監察體制改革的穩步定型,社會對紀檢監察學領域專門人才的需求必將持續攀升,黨政機構、高校、群眾等社會各界對紀檢監察學作為一門學科的認同度必將持續提高,進而呈現出“學者推進”“官方確證”“社會參與”相融的社會建制模式。
21 世紀初期以來,諸多學者在現代國家監督體系建構的歷史背景下深度參與了腐敗治理的理論與實踐,進而通過不斷推進紀檢監察學學科建設,豐富紀檢監察學學科內涵,滿足中國腐敗治理實踐對紀檢監察學基礎理論多元化的需求,并在重塑紀檢監察體制、創制反腐政策、推動廉潔文化建設等方面扮演著重要的角色。如果說以進行知識的原始積累為主要目標的“知識建制”與以獲得社會認同為主要任務的“社會建制”是學科萌芽與探索期,而以范疇體系的建立為標志的“科學革命”,意味著該學科進入了理論自覺的內涵式發展階段。當前學界從法學、政治學、馬克思主義理論、中共黨史黨建等不同角度對紀檢監察制度等議題進行了廣泛而深入的研究,但呈現出研究視角單一、關鍵性問題尚未取得共識、思維邏輯存在路徑依賴等弊端。國家監察體制改革以來,紀檢監察體制不斷完善與發展,建立中國特色紀檢監察學刻不容緩。我們在進一步研究的基礎上,深深地感受到目前紀檢監察學的發展遠遠落后于改革實踐,在學科體系中仍然處于邊緣的地位。為此,如何在總結中國經驗與吸取本土資源的基礎上,構建具有中國特色的紀檢監察學范疇體系成為不可回避的話題。
任何成熟的理論體系,都必須有自己的理論基石,而理論基石的主要表現形態就是基石范疇[11],它是對紀檢監察現象最為本質、最為全面、最為邏輯的抽象。我們認為,紀檢監察權力以其明確性、涵蓋性與邏輯性擔當了紀檢監察學的基石范疇,從而把紀檢監察學各個層次的范疇整合起來,是我們認識、觀察、分析紀檢監察現象的窗口,也是進行學科構建與理論研究的起點。
首先,紀檢監察權力的人民性賦予其具體的內涵,從而使其具有了明確性,能夠不斷增強事實與預測之間的吻合性。人民性是中國共產黨權力觀的核心,只有從人民性出發來確立權力運行的合法性依據,才能找到新時代中國共產黨權力觀的初心與使命。[12]具體而言,紀檢監察權力的人民性明確了權力來源于人民,權力的行使者與授予者之間是委托與被委托關系;明確了權力行使的目的是通過開展黨風廉政建設和反腐敗斗爭,服務于人民對美好生活的向往與追求;明確了權力行使的公開性、參與性與互動性,這也是監察工作信息公開制度、特約監察員制度等紀檢監察具體制度的合理性來源。更重要的是,紀檢監察權力的人民性意在強調“權力的有限性”這一具體而明確的內涵,從而表征了權力的從屬性,指出了權力的有限性,這也是《中國共產黨黨內監督條例》《監察法》《監察法實施條例》等黨規國法“對監督者進行再監督”的理論基石。為此,從紀檢監察權力的人民性出發,可以明確其具體的內涵與外延,從而搭起了已經確定的事實與未來的制度建構之間的橋梁,不斷增強作為基石范疇的指引功能。
其次,紀檢監察權力的復合性賦予其廣闊的理論空間,從而使其具有了涵攝性,能夠包容更多不同種類的范疇。合署辦公體制對于紀檢監察權力的屬性具有形塑作用,使其具有了紀律檢查權與國家監察權的二元屬性。[13]在國家監察體制改革后,常常面臨著這樣的詰問:執紀與執法的措施和程序何以能夠高度融合貫通?作為行使國家監察職能的監察機關何以是政治機關?在以人大為核心的憲制結構中,監察委員會又為何不像法院、檢察院那般向人大報告工作?如欲尋求合理解答,必須準確把握合署辦公體制下紀律檢查權對國家監察權的吸納與融合,必須深刻理解處理好黨政關系需“從制度安排上發揮黨的領導這個最大的體制優勢”[14]的深意。為此,紀檢監察權力所具有的二元復合屬性使得其既能夠涵攝黨的紀律檢查權所形成的范疇,又能夠包容國家監察權所形成的范疇,還能夠創造性地提出某些具有政治與法律雙重屬性的“融合范疇”,如黨風政風、違紀違法、四項監督等。
最后,紀檢監察權力的監督性賦予其體系性的整合能力,從而使其具有了邏輯性,能夠將更多不同層級的范疇統合起來。功能性分權理論不僅注重決策權、執行權、監督權的權力結構安排,還關注各個子權力內的體系性設置,包括組織、目標、職能、依據等事項。[15]在中國特色國家治理體系與治理結構中,紀檢監察機關雖然不是唯一的監督主體,但可以說其是最具有“監督性”的組織。具體而言,從監督的主體來看,涉及到紀檢監察主體、紀律檢查機關、國家監察機關、派駐派出機構、監察官等范疇;從監督的客體來看,涉及到黨風廉政建設和反腐敗、黨風政風、政治監督、違紀違法、職務違法、職務犯罪等范疇;從監督的手段來看,涉及到監督檢查、審查調查、案件審理、處分處置、紀檢監察措施等范疇;從監督的依據來看,涉及到黨內法規體系、憲法法律體系、監察法規范體系、規范性文件體系、反腐敗國際合作法律體系等范疇;從監督的目標來看,涉及到清廉中國、黨的領導、人權保障、監察法治、廉潔建設等范疇。為此,以紀檢監察權力的監督性為核心,可以從監督的主體、客體、手段、依據、目標等方面衍生出一整套內容完整、邏輯嚴密的范疇體系。
紀檢監察學的基本范疇主要有:紀檢監察主體,即主體論范疇;黨風廉政建設和反腐敗,即客體論范疇;紀檢監察行為,即手段論范疇;紀檢監察規范體系,即依據論范疇;清廉中國,即價值論范疇。
紀檢監察主體屬于紀檢監察學范疇體系中的主體論范疇,是對紀檢監察權力的運用主體、實踐主體與作用主體的認識和概括,意在說明誰在行使紀檢監察權力,誰又接受紀檢監察權力的監督與調整,包括組織與人員兩個方面。從組織行為學來看,組織的形式與結構往往決定著組織功能實現的程度。獨立、有效、專業的黨風廉政建設和反腐敗組織機構是紀檢監察制度的基礎與根基,這也是紀檢監察體制改革的邏輯起點與首要任務。國家監察體制改革外在表現為范疇的轉換,即從“行政監察”向“國家監察”轉變,契合了庫恩關于范式轉換的論斷:在形式上,科學的革命在結構上呈范式的轉換邏輯,同時在本質上是一種認知觀的重塑。[16]而內在體現于反腐敗機構的整合與人員的轉隸,即整合行政監察部門、預防腐敗部門、檢察院反貪污賄賂、反瀆職、預防職務犯罪等部門與人員,并且與黨的紀律檢查機關合署辦公,形成新的紀檢監察組織機構,建立監察官隊伍,實現了對所有行使公權力的公職人員監察全覆蓋。紀檢監察主體這一基本范疇以其抽象性不僅囊括了從事紀檢監察活動、行使紀檢監察權力的機關與人員,還包括紀檢監察權力所指向的對象,是對紀檢監察主體的科學概括與總結。
以紀檢監察主體這一基本范疇為指引,可以從“機關”與“人員”兩個方面梳理普通范疇。以“機關”為語義核心,可以梳理出“紀檢監察體制”“紀律檢查機關”“國家監察機關”“派駐派出機構”等普通范疇。以“人員”為語義核心,可以梳理出“監察官”“紀檢監察對象”等普通范疇。紀檢監察體制改革的基本目標是通過不斷優化雙重領導體制與合署辦公體制,進而“促進紀檢監察體制改革系統集成、協同高效,推動制度優勢轉化為治理效能”[17]。雙重領導體制改革的關鍵在于黨委領導與紀委監督、同級黨委橫向領導與上級紀委垂直領導關系的協調。[18]紀檢監察領域的合署辦公早已超越了一般領域的“合署”與“共融”程度,要在遵循反腐敗特定規律的基礎上,處理好紀律檢查與國家監察、紀律檢查機關與國家監察機關的關系,進而實現黨內監督與國家監察全覆蓋的改革目標。
黨風廉政建設和反腐敗屬于紀檢監察學范疇體系中的客體論范疇,是對紀檢監察權力調整對象以及紀檢監察權力指向、影響、作用對象的認識和反映,是對紀檢監察客體基本屬性和價值意義的深刻總結與闡釋。這一基本范疇涉及到三組重要的概念,即“黨風建設”“廉政建設”“反腐敗”。之所以三組概念可以結合起來,是基于中國特色的黨政關系與結構。黨風廉政建設和反腐敗是在黨的領導之下進行自我革命的兩個面向,目的是尋求合理的黨風廉政建設和腐敗治理態勢,既能夠保障黨的執政權的穩固行使,又能夠有力地遏制權力的濫用與腐敗,這也是政治體制改革的終極目標。在此意義上,黨風決定政風,而黨風建設中最主要的任務是廉政建設,這里的“政”應當進行擴展解釋,關系到執政者的道德聲譽、政治公信力和政權的穩固。[19]廉政建設最主要的方式即反腐敗,也可以說是其最關鍵的任務。由此可見,“黨風建設”“廉政建設”“反腐敗”在內容體量與價值序列上存在著明顯的差異,不可等量齊觀,但都是紀檢監察權力所指向的客體,是紀檢監察學客體論范疇。
以黨風廉政建設和反腐敗這一基本范疇為指引,可以總結和歸納出五個與之聯系緊密的普通范疇,分別是:黨風政風、政治監督、違紀違法、職務違法、職務犯罪。相比于政風,黨風更具有決定性意義,不僅涉及到黨的性質、執政的合法性,也關涉到黨的領導的實現。[20]黨和國家監督體系中,政治監督作為根本性的監督方式,要通過完善和細化政治監督的內容、方式,壓實政治監督的主體責任,實現政治監督的具體化、常態化。《紀律檢查機關監督執紀工作規則》《監察法實施條例》等黨內法規與國家法律法規多次使用“違紀違法”這一范疇,要通過健全統一決策、一體運行的執紀執法工作機制①習近平總書記在十九屆中央政治局第十一次集體學習時強調:“健全統一決策、一體運行的執紀執法工作機制,把適用紀律和適用法律結合起來。”,實現執紀執法貫通、有效銜接司法,這也是紀檢監察機關高效順暢履行職責的關鍵。在《監察法實施條例》第62 條與第63 條分別對“職務違法”②“職務違法”是《監察法》首次正式使用的法律術語和違法類型。與“職務犯罪”③《監察法》中“職務犯罪”一詞出現的頻率非常高,總計為19 次,同時提及“職務違法”與“職務犯罪”(表述分別為“職務違法和職務犯罪”與“職務違法或者職務犯罪”)兩詞的也有近10 次之多,為此,職務犯罪也是紀檢監察學的重要范疇之一。的證明標準進行明確后,如何對“證據確鑿”“證據確實、充分”“排除合理懷疑”等進行進一步界定依然是撲朔迷離的難題。職務違法與職務犯罪行為雖同屬于監察機關的監察范疇,但違法行為與犯罪行為在法律性質上還是有著質的區別,兩者在監察程序及實體處置方面均應有所差別,對其進行深入研究是紀檢監察學的重要課題之一。
紀檢監察行為屬于紀檢監察學范疇體系中的手段論范疇,是紀檢監察學最為核心的基本范疇,也是紀檢監察學研究的重點和難點。具體而言,紀檢監察行為是指為了促進紀檢監察目標的有效實現,保障紀檢監察活動的順利開展,通過立法程序賦予紀檢監察機關相應的權力以及權力行使的范圍、限度和程序,是紀檢監察權力的具化與載體,或者說紀檢監察權力對腐敗現象所具有的威懾力是通過紀檢監察行為這一手段體現出來的。在監察法治原則的指引下,實體法治和程序法治同等重要,紀檢監察措施要通過法定的紀檢監察程序行使。為此,理解紀檢監察行為這一基本范疇要從兩個方面進行,實體方面包括紀檢監察措施與紀檢監察證據,程序方面包括紀檢監察程序。紀檢監察體制改革的核心任務即通過組織機構的調整和合署辦公體制的適用,確立了一種集黨紀調查權、政紀調查權與刑事調查權于一身的單軌調查體制[21],進而實現了紀檢監察措施的擴容與賦能。紀檢監察學不僅要研究如何高效反腐,更要考慮通過紀檢監察證據的形式、取證規范、證明標準的統一[22],通過紀檢監察程序規范的完善,實現對紀檢監察行為的糾偏與指引。在現階段,對紀檢監察行為的研究要以紀檢監察程序為重點,注意程序設置與權力屬性的匹配和相融。以監察法學的研究為例,在監察法學研究初期,學者們基本上將關注點聚焦于監察實體法范疇,把研究重點放在監察機關的職權行使以及對公職人員的管理制度上,監察法規范體系保障監察機關“依法監察”的作用備受重視。與此相對應,監察法規范體系監督與控制監察權的作用被輕視。究其原因,是由于受到“重實體,輕程序”思維慣性的影響,沒有對程序法文化的傳統進行深入挖掘,沒能發揮程序對行為的重要規制作用。
理解與認識紀檢監察行為這一基本范疇,必須從實體與程序兩個方面著手。實體方面包括紀檢監察措施、紀檢監察證據、四項監督等普通范疇。程序方面包括紀檢監察程序、監督檢查、審查調查、案件審理、處分處置等普通范疇。“紀監互融”是深化黨和國家監督體系改革的典范性政治創舉,昭示著在政治決斷與憲法規范的二元張力下中國憲制的走向。[23]在此背景下,紀檢監察措施、紀檢監察證據、紀檢監察程序等體現“紀監互融”的新范疇才得以產生,這也契合庫恩范式理論中的“范式轉換”即舊范式全部或部分地為一個與其完全不能并立的嶄新范式所取代。[24]但紀委監督執紀問責與監委監督調查處置畢竟存在理念、依據、方式、程序等方面的不同,如何平衡“政治思維”與“法治思維”,如何避免在反腐領域陷入政治屬性的路徑依賴[25],從而保持“依法監察”的品格與特質,是紀檢監察學不得不攻克的重要難題。
《監察法》的頒布施行標志著國家監察體制改革試點工作的結束,進入監察法治建設的新階段。在新階段持續深化紀檢監察體制改革的核心任務,即“健全完善配套法規,制定同《監察法》配套的法律法規,形成系統完備、科學規范、運行有效的法規體系”[26],最基本的任務是完善以《監察法》為核心的紀檢監察規范體系。所謂“紀檢監察規范體系”,是包括法律規范、黨內法規、黨的政策、國家政策、社會規范在內的,具有不同的法律地位、作用和功能的有機體系。[27]具體是指以憲法中國家監察權的形成性規范和黨章中紀律檢查權的形成性規范為核心,以《監察法》為基礎性和綱領性法律,以全國人大及其常委會制定的其他監察相關法律為配套,以國家監委制定的監察法規以及紀檢監察規范性文件為骨干,以涉及紀檢監察權運行的其他法律法規、黨內法規以及反腐敗國際合作法律體系為補充的統一協調的規范體系。[28]紀檢監察規范體系屬于紀檢監察學范疇體系中的依據論范疇,是用法治思維和法治方式反對腐敗的制度安排,是加強反腐敗立法、推進紀檢監察權力運行法治化、規范化的具體體現。紀檢監察規范體系作為紀檢監察學的基本范疇之一,為堅持和完善黨和國家監督體系,強化對權力運行的制約和監督提供有效的制度保障。具體包括黨內法規體系、憲法法律體系、監察法規體系、規范性文件體系以及反腐敗國際合作法律體系五個普通范疇。
清廉中國屬于紀檢監察學范疇體系中的價值論范疇,是指紀檢監察權力對社會的意義與貢獻,以及社會對紀檢監察權力運行效果的需要和評價。這一基本范疇更為深刻地滲透著中國共產黨作為無產階級執政黨的政治立場、利益觀念以及在權力運行中所體現的價值指向。黨的十八大報告用一個篇章來專門部署“堅定不移反對腐敗、永葆共產黨人清正廉潔的政治本色”的工作,“黨的十八大提出建設廉潔政治的重大任務,要求做到干部清正、政府清廉、政治清明。這‘三清’對黨風廉政建設和反腐敗斗爭提出了更高的要求”[29]。黨的十九大提出:“強化不敢腐的震懾,扎牢不能腐的籠子,增強不想腐的自覺,通過不懈努力換來海晏河清、朗朗乾坤。”[30]這表明了黨對反腐敗斗爭的認識在不斷加深,同時也實現了反腐敗斗爭工作的重大理論和實踐創新[31],意在通過“三不腐”體制機制的推進,在美麗中國、健康中國、數字中國、法治中國等國家戰略的基礎上,實現清廉中國的建設目標。在地方層面,浙江省委與內蒙古自治區黨委分別出臺《關于推進清廉浙江建設的決定》《關于建設清廉內蒙古的意見》,就“清廉建設”的目標、路徑、方式、階段等進行了探索試驗。由此可見,“清廉中國”建設目前仍處于國家政策主導與地方先行探索的時期,紀檢監察學仍然需要將“清廉中國”建設作為重要的研究內容。以清廉中國作為紀檢監察學的基本范疇,具有高度的概括性與指向性,是紀檢監察學作為一門學科所具有的終極價值。在這一基本范疇之下,黨的領導、人權保障與監察法治是實現清廉中國價值目標的基本原則,而廉潔建設是“清廉中國”建設的方法論,這些普通范疇共同支撐起清廉中國這一基本范疇。
隨著黨和國家監督體系的不斷完善以及反腐敗工作實踐的深入開展,紀檢監察學的存在和發展具有重要的理論價值與現實意義。然而,即使是通過知識建制與社會建制邁向了內涵式發展階段,紀檢監察學作為獨立的一級學科仍然面臨諸多問題。具體而言,紀檢監察學的進一步發展面臨著三大困難:一是內涵式發展不足,主要體現在基礎理論薄弱,沒有體現自身特質的理論體系,學術體系尚未建立,這是由于其作為一門體系化的學科發展歷程較短。二是范式建構的缺位,主要體現在紀檢監察學范疇體系的建構尚未受到學界的重視,理論探討較少,從而導致具有自主性的話語體系的缺失。三是保障學科發展的外部條件不足,學科體系仍需完善,主要體現在專門性學術期刊的匱乏、專業的理論研究人才的稀缺等。當然,解決上述問題的關鍵在于建構起中國特色紀檢監察學的范疇體系,尋求區別于其他領域的科學共同體的共識,在此基礎上,化解制約紀檢監察學發展的內外因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