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耳

2015年,英國倫敦。7歲的瑪拉基·泰勒身患腦瘤,他的愿望是成為一名警察,在與200名警員一起完成了結業會操后,瑪拉基成為了金斯敦警局“最年輕的警察”。
遺囑是人生命中最后的愿望,當然要找自己信賴的人來幫助實現。這種信托關系既莊嚴而務實,又神圣而人道。于是,找到一個值得托付的人或者機構就尤為重要。
在西方國家,人們崇尚的是專業人員干專業的事。在立遺囑這件事上,他們首先想到的是找遺囑律師,對身后財產的分配進行符合自己意志的規劃,同時在律師的幫助下起草遺囑,還習慣讓遺囑律師備份保管,并定期更新,畢竟事情都在不斷變化。和我們理解不同的是,雖然這是最后的愿望,但卻不是一勞永逸的工作,因為有人可能在壯年甚至青年時就開始立遺囑。
實際上,我們國家近幾年出臺的“意定監護人”,就是機構信托到個人信托發展趨勢的具體表現。“意定監護人”指的是,任何自然人都可以書面指定另一個自然人作為自己身體失能后的監護人,來照顧自己的生活、處分財產以及擁有其他相應的權利等。這時的受托人,不僅在委托人失能后負責為其料理生活,還可以代其處置財產。在法律上,意定監護人優先于法定監護人。他們之間形成的信托關系,可能使意定監護受托人可以優先于委托人的任何家人來執行權力。如果意定監護受托人意見和法定繼承人(比如兒子或父母)的意見相沖突,那么,將由意定監護受托人說了算,因為其法定權力最大。
當然,如果你預感到意定監護人有可能變心、對你的合法權益進行損害,如非法轉移、侵吞財產,那么,你可以用另一紙意定監護聲明書撤銷其監護權,指定更值得托付的人作為新的意定監護人,并在意定監護聲明書中嚴格設定意定監護人的監護權取得和終止條件,以保護自己的合法權益。
信托制產生于幾百年前的英國,受托人執行信托事務出于義務和責任,既沒有酬金,又占用自己很多時間,還面臨著極大風險。那個時代,受托人義務是神圣而高尚的,只有付出,沒有回報。如此一來,人際關系就相當重要。早期的受托人通常是受益人的親朋好友,隨著商業化信托的興起,這種關系變成有酬的,甚至是一種牟利行為。這時候的委托人和受托人之間雖然也基于信任關系達成信托協議,但是前者要為此付費,后者能夠贏利才會接受委托。
無論出于義務、責任還是以贏利為目的,信托關系一旦形成,意定監護者(受托人)就要按照雙方約定服務于委托人。在英美信托法中,有兩條規則至關重要,即“沖突禁止”原則和“牟利禁止”原則。前者禁止受信人的自身利益和受托義務相沖突,后者禁止受托人利用受信人地位為自己謀取利益。
法律意義上,受托人義務可以分為約定義務和法定義務兩大類。受托人義務中的約定義務主要表現為遵守信托合同等信托文件的義務,意指合同義務,約定義務是通過談判確定下來的。法定義務的核心是信義義務,是指受托人應忠實于受益人,為受益人的利益謹慎、勤勉地管理運用信托財產。信義義務是以忠實義務、勤勉義務為核心,其他義務是這兩個義務的具體化和適用。
既然是一種商業信托,那么,出了問題是可以追責的。認定受托人責任應考慮三個要素,一是受托人違反信托義務,二是信托財產產生損失,三是二者之間有相當因果關系。受托人責任的形式包括恢復原狀、賠償損失和歸入信托財產等三種形式。受托人的賠償范圍,既包括直接損失,也包括間接損失。當然,間接損失的計算在個案中各有不同。
這樣說來,就遺產信托這一點上我們可以看出區別,那就是:沒有信托關系時,給遺產時想怎么給就怎么給,那是一次性的、靜態的、代價較少的、反映個人意愿的;建立信托關系時,是我想怎么做就怎么做,是多次性的、動態的、有代價的、反映個人意志的。有人將此形容為“從墳墓中伸出的手”——人雖然不在了,但自己的理念還在主導著遺產的分配。
遺囑信托當然也是一種金融關系,因為其涉及財產的轉移和繼承。由于財產自古以來就是后代爭奪的對象,因此,金融關系一旦涉及遺產就更顯得復雜,信托條款既要規范得明確無誤,也要制定得務實可行。如果不明確,就會有不同解釋,引發糾紛;如果太復雜,就會使得執行難度太大,那更影響遺囑信托的效力,遺愿就更難實施。
美國搖滾歌手杰克遜和中國香港明星梅艷芳都是音樂界大腕,也都是英年早逝,雖然他們都留有正式遺囑,可結局卻大不相同。杰克遜的遺囑得到了較好執行,符合其本人的意愿。而梅艷芳的遺囑雖然既有證人又有受托人,但是其真實性可靠性仍然受到挑戰,挑戰者還是梅艷芳的生母。結局自然是兩敗俱傷,不僅信托財產損失巨大,其母親也因無法支付高昂律師費而宣告破產。如果梅艷芳在天有靈,一定會欲哭無淚。
就金融關系本身來講,根據我國《繼承法》第16 條的規定,遺囑人可以指定遺囑執行人,負責執行可能的財產分配。他既可指定其熟悉的自然人作遺囑執行人,也可指定其信任的機構作執行人。現在遍地開花的公證機構當然也可以接受當事人的委托,在遺囑生效后負責保管遺產,并按照遺囑負責分配遺產或做出其他處分。
公證參與遺囑繼承事務,這在大陸法系國家中具有悠久的傳統。例如,《法國民法典》第1007 條規定,凡是自書遺囑或密封遺囑在其賦予執行之前,均應提交到公證人之手。如遺囑上加蓋有封印,應予開啟。公證人當場制作開啟遺囑的筆錄以及遺囑狀態筆錄,并具體說明遺囑存交時的情形。在法國,公證人是備受信任的人士,接受立遺囑人的委托并擔任執行人是公證人的重要職責。他們代表逝者行使監督遺囑執行、采取財產保全措施、出售動產以清償緊急債務等法定權限。從金融關系的安全性來說,這些公證人素養良好,恪守契約精神,一般不會出現問題,不過,該行業的壟斷性、收費高昂和效率底下的問題也常受詬病。
盡管遺囑信托具有天然優勢,但如果想在我們國內獲得廣泛承認,還需要培育環境,即:那種專業化和社會化的習俗,那種執政為民、公開信息的理念,以及具有契約精神的土壤——一言以蔽之,就是法治而非人治的環境。
首先,作為個人的我們應該學會把自己“外包”。就像企業拿下一個大合同,但是自己無法全部完成,必須將一部分不熟悉的業務外包出去一樣。我們必須學會將自己控制不了的一段生命外包出去。用專業人做專業的事,不能像現在這樣事事都指望兒女。其實,老人把自己外包出去,會發現天地更為廣闊。當國內老人孤守在家時,西方很多老人都主動住進了養老院,即便是喜歡居家養老的法國人,也把兒女的探望當成一種奢侈品。
事實上,越來越多的老年人不僅希望在生前將財產做一個分配,還希望盡力幫子女減少繼承方面的手續,尤其是杜絕子女可能因繼承產生的爭議。當然,也因為現代社會婚姻不信任程度較強,包括對子女婚姻關系提防心較重,還有很多父母立遺囑將財產留給子女,而非將其當成婚內財產予以贈送。比如:將財產留給女兒不給女婿,留給兒子不給兒媳,這些遺囑則被戲稱為“防兒媳”或者“防女婿”條款。

2021年11月,一棟位于美國邁阿密的豪華莊園通過房產經紀公司掛牌出售。這個莊園的所有者是一只來自奧地利的德國牧羊犬,它的名字是岡瑟四世。據悉,1992年,德國的一位女富豪卡洛塔·列本斯坦去世時,將大筆資產作為遺產留給了自己的愛犬岡瑟三世,也就是岡瑟四世的父親。在岡瑟四世繼承遺產后,資產管理人又進行了多項投資,包括買入這座莊園,岡瑟四世的身家也一度升至大約25億元人民幣。

其次,國內還要加強養老產業的支持力度,而且,這個領域需要讓人們充分交流。比如在法國,政府公共服務部門及相關機構就做得很到位。它們的網站上有很多關于遺囑的實用信息,對于如何立遺囑,解釋得簡單明了,而且全國統一,公民想了解跟遺囑有關的事情,到哪個地區辦理都可以。
在咱們國內,無數老年人都有跑斷腿的經歷,想起那些政府文件、公證處排隊和補充材料就令人膽寒。這幾年,雖然公證處業務出現井噴式增長,但這個行業的人仍然因為費用太低、責任重大而怨聲載道。其實,比起美國公證一份文件只需幾美元,我們公證處動輒幾百甚至上千元人民幣的費用已經相當高昂。于是,不少公證處都下達內部利潤指標,將資源配置到那些利潤豐厚的業務上,而將政府限價的公證業務拖著辦理,結果,無論公證處還是遺囑庫,排隊一年的現象已經成為常態,許多人可能等不及就去世了。
第三,從社會角度看,更需要培育契約精神。讓更多的人愿意當受托人,真正成為受托人。社會上擁有一批受托人,不僅會加大該行業的產值,還會涌現出一批素質高的人士,凈化社會環境,使得重信義、守契約的精神得以擴大。我們這個社會應該大力培育受托人這個“物種”。讓良幣獲得更多的空間,而不是讓劣幣橫行,更不能放任劣幣驅逐良幣。
自古以來,我們中國人重信用,西方人守契約。我們應該鼓勵人們承擔起遺囑執行人的角色,而不是處處給其設置障礙。
(責編:常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