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相輝映
——中國山水畫在紫砂壺刻繪中的運用研究

白曉偉 吳靜怡

(廣西大學，廣西 南寧 530004)

紫砂壺的產地在江蘇宜興，是紫砂壺的發源地，位于江蘇南部、太湖西岸，因其獨特的地理環境所蘊含的優質紫砂礦和悠久的制陶工藝，使得宜興紫砂壺名揚天下。紫砂壺的發展最早可以追溯到明代，關于紫砂壺最早的文字記錄是明代末年崇禎年間的江陰人周高起撰寫的《陽羨名壺錄》。紫砂壺的發展可以說是手工藝和材質特性完美結合的產物，在幾百年的發展過程中，在泥料選取、制作工藝、燒制技術、裝飾紋樣、器型設計等方面的發展，由最早的實用器到與文化藝術相結合，尤其是與中國山水畫的結合使其超出了實用功能且兼具藝術性而價值倍增。

1 紫砂壺發展概述

紫砂壺的發展與飲茶風俗習慣的改變有著緊密的關聯，唐宋時期“斗茶”風氣盛行，茶葉采用“蒸而餅之，蒸而團之”，工藝流程考究，資源投入較豐，極度奢靡浪費。明太祖朱元璋實施“廢團茶興散茶”政令后，一掃“斗茶”之風。隨著飲茶習慣的改變，至正德嘉靖年間，紫砂壺成為泡茶的器具開始盛行。從萬歷到明末時期，以時大彬為代表的陶藝家們已經建立了一套較為完整、合理的紫砂壺工藝體系，早期的紫砂壺在器型上主要是借鑒青銅器、瓷器及自然仿生的形態。清代乾隆年間為了迎合統治階層的審美趣味，紫砂壺的裝飾手法變得繁復起來，通過描繪、彩繪、泥繪、貼花、鏤空等工藝而盡顯華麗。直到陳洪壽（1768-1822）的出現，不僅設計和制作了很多流傳廣泛的器型，有十八種之多，因其號曼生故稱為“曼生十八式”，同時他開創了紫砂壺與詩、書、畫、印等相結合的先河，紫砂壺與傳統文化的結合是具有里程碑意義的變革。一方面紫砂壺因為含有石英、赤鐵礦和云母等多種礦物質，使紫砂壺具有抗震性、透氣性和較高的機械強度等獨特的實用功能；另一方面詩、書、畫、印等藝術形式融入紫砂壺的制作工藝中，由于文人們的參與豐富了紫砂壺制作的表現形式和文化內涵，使紫砂壺從實用性兼具藝術性。

2 山水畫在紫砂壺刻繪中的呈現

中國山水畫是中國傳統文化在藝術形式上的特殊載體，山水畫所表現出來的“寄情”審美功能與紫砂壺的實用功能相結合，可以說是交相輝映，達到了藝術和技術的完美結合。

（1）刀刻的藝術形式。這種藝術形式較為常見和廣泛，一般較為普遍的刻制手法是先在需要刻繪的壺坯上進行繪制，然后根據畫面采用刀刻的形式把墨跡部分刻掉，然后進爐進行燒制，最終形成與紫砂壺成為一體。熟練的手工藝人在掌握了一定的構圖樣式以后，根據行刀入壺的深淺及快慢和所需要表達的線條質感來控制用刀。目前普遍的山水畫題材的紫砂壺刻繪作品采用的圖式或樣式與《芥子園畫譜》中對于山水畫題材的表現極為相似，因此可見民間藝人紫砂刻繪學習的范本還是局限于《芥子園畫譜》，雖然在藝術的傳統繼承上具有重要的傳承意義，但是缺乏創新，刀刻的藝術表現形式也是參差不齊，很多刻繪作品只有其表，樹石云水造型粗略缺乏嚴謹的造型基礎，刻繪山水題材是為了相互映襯提升壺的美感，而不是互相的抵消。因此，山水畫題材刻繪的紫砂壺作品應該一方面注重手工藝人們對于傳統山水畫基本功的訓練，例如要搞清楚山石的走向和如何運用刀法來表現各種皴法；另一方面要在傳統的基礎上進行創新，創新不僅在于器型的創新，刻繪的內容和形式也需要民間藝人們不斷地去建立和創造具有自然生活的藝術語言，這也是全民審美水平逐漸提升的現實需求。

（2）堆繪的裝飾語言。堆繪屬于泥繪的范疇，泥繪分為兩種表現形式，一種是用泥如墨，利用紫砂泥的不同顏色以一定比例進行調配，根據不同的物象“以泥代墨”、“以泥代色”進行繪制，屬于二維平面的裝飾形式；另外一類就是利用紫砂泥的可塑性，層層疊加而成的堆繪藝術形式，分為本色和異色堆繪，屬于三維立體的裝飾形式。關于堆繪有學者研究是由雍正開創，“雍正帝喜好茗飲，他不僅崇尚紫砂固有的古雅質感，且講究材料的配制，創制了柔和淡雅的色泥堆繪。”開啟了紫砂器典雅、秀美的時代風貌。另有學者研究“紫砂堆繪裝飾始于清朝雍正時期，它源于清朝，盛于清朝。在他的發展過程中一開始借鑒了傳統瓷器的藝術裝飾風格，在清朝的康熙年間和乾隆年間受到宮廷的追捧和喜愛，整體特點就是色彩鮮艷、亮麗奪目。”，可以說清代康雍乾陶瓷業思維發展繁榮，紫砂器堆繪裝飾形式的出現更多地是為了迎合統治階層的審美趣味，尤其堆繪的裝飾紋樣充分利用了紫砂泥料豐富的顏色及其可塑性強的特點，形成復雜繁縟、富麗堂皇的形式美感。山水題材的堆繪在色彩方面應以傳統中國山水畫所要求的“隨類賦彩”為準則，在紋飾的表現上偏向工整、工致，屬于寫實一路，需要手工藝人對于山水畫的空間立意及樹石等造型了熟于心，利用長期對于紫砂泥料和泥性的了解，層層堆疊、精心營造之后入窯燒制，最終達到立體飽滿、色彩豐富的藝術效果。山水畫題材堆繪的紫砂壺的裝飾語言對手工藝人的要求非常之高，需要有較高的空間營造能力的同時，還要對于山水畫語言和紫砂泥料的性能了如指掌。故宮藏“乾隆款宜興烹茶圖詩句壺”（見圖1）高14.8 cm，口徑6.5 cm，足徑10.8 cm，為紅色紫砂器型，采用本色堆繪表現雨中老翁歸家的田園山水的場景，堆繪精美、造型嚴謹細膩，是山水畫題材紫砂壺堆繪裝飾語言的高度呈現。如今，面對一些紫砂礦料的消失和封禁等現實原因，及紫砂泥繪技藝的斷代失傳等歷史原因，建立紫砂壺在色泥調配的經驗總結和泥繪技藝的傳承方面，都需要我們不斷地去摸索，需要在研究前人泥繪技藝的同時需要經過長期不懈地努力探索。

圖1 乾隆款宜興烹茶圖詩句壺

（3）描金的裝飾手法。描金是一種傳統的陶瓷裝飾技藝，是將金箔研磨成粉，用礬紅調和描于紫砂器上，呈金黃色澤。最早紫砂壺的描金出現在清代，“在紫砂壺上以描金作為裝飾，始于清乾隆、康熙年間的宮廷用紫砂壺，當時是為了追求富麗堂皇的效果所致”。由于描金紫砂壺多用于宮廷貴族享用，在制作上不僅對泥料器型相當考究，描金的裝飾技藝也極為精致，達到了“形、工、料、畫”的絕佳呈現。故宮所藏“雍正紫砂包漆描金彩繪壺”（見圖2）高13 cm，口徑3.5 cm，足徑4.5 cm，為方形紅色砂泥胎，在黑色鬃漆上描金山水圖，近處坡上樹木成蔭，中景水波凌凌，遠處宮殿輝煌，描繪技藝精湛絕美，可惜未解決漆皮剝落的問題。到乾隆時期，由于乾隆皇帝對于紫砂壺的喜愛，其親自監制紫砂圖樣并專門制作以供其使用，此時的紫砂壺描金作品制作精良、富麗堂皇，達到了歷史最高水平。在紫砂壺胎體上進行描金山水畫繪制具有較高的成本和難度，一是原材料較為貴重，制作工藝繁瑣；其次描金山水畫需要考慮燒制完成后的效果，對手工藝人們在技術上和藝術上都要求非常之高，目前從市場調研的情況來看，較為多的表現樣式是灑金和貼金等這些較為簡單的工藝，所以像描金山水此類傳統工藝需要去挖掘和保護起來，形成專門的資料庫和專家庫，積極探索和摸索中再現這門精湛的手工技藝，這對于文化繁榮、文化復興和文化傳承來說具有重要的現實意義。

圖2 雍正紫砂包漆描金彩繪壺

3 紫砂壺山水畫題材刻繪藝術品格的提升與實踐探索

中國山水畫題材的紫砂壺刻繪是紫砂器刻繪工藝的一個方面，涉及繪畫、雕塑、工藝等多個領域，是同時具有平面視覺和立體空間的一種造型藝術。中國山水畫是對于自然生命的真實描繪，是中國傳統文化在藝術形式上的一個特殊載體；紫砂壺獨特的雙氣孔結構（內外通氣而不通水）作為茗飲的利器，二者的結合是實用與藝術的統一，也是“寄情”與“暢神”的融合，可以說中國山水畫的審美價值提升了紫砂壺在實用性上的藝術美。

（1）筆墨精神。山水畫題材的紫砂壺刻繪的線的質感應該從山水畫中汲取充分的養料，才能升華、提升這類作品的藝術價值。這就猶同篆刻作品，藝術家需在書法上具有極高的造詣，才能在篆刻作品中建立新高度。當然手工藝人們所面臨的難度不僅僅局限在筆墨功力的提升上，還在于所刻繪對象泥料、泥胚的復雜性。泥料的調和與國畫顏料的色、墨的調和還是有本質區別的，不同泥料燒制前后差異較大，而且不同的燒制溫度和燒制環境對于色彩的呈現也具有重要的影響，但是其中最核心的“筆墨精神”是統一的，也就是說傳統中國畫所講的“氣韻生動”的品評繪畫的標準，也適用于山水畫題材紫砂壺刻繪作品的審美標準。“謝赫六法”不僅適用而且還具有實踐指導意義，如：“古法用筆”、“應物象形”、“隨類賦彩”等等這些都對紫砂刻繪在筆墨、造型、設色等方面具有重要的借鑒。在筆墨上無論是用刀刻、泥繪還是描金都應當避免繪畫所講的“板”、“刻”、“結”以及“妄生圭角”的弊病，講究的是用筆為先、墨隨筆出；在設色上應當“隨類賦彩”，根據紫砂泥料中的各類顏色，對照自然物象進行藝術的加工或處理。可見，紫砂壺刻繪應當在傳統繪畫中汲取充分的養料，才能使其在不斷的變革創新中發揚光大紫砂文化。

（2）意境營造。“謝赫六法”所述“經營位置”是關于畫面構圖立意的，構圖立意關乎畫面的整體格調的高低，不容忽視。清代鄒一桂就言“愚謂既以六法言，亦當以經營為第一”，可見構圖立意關乎作品的成敗和意境的表達。目前市面大多數山水題材的紫砂壺刻繪作品較多的還是傳統的構圖樣式，多取自《芥子園畫譜》中，通過對比研究可得，板刻印刷發行的《芥子園畫譜》給紫砂刻繪提供了直觀的“模板”，便于上手且較為工整，能夠容易為普通大眾所接受，而且這種“模式化”、“樣本化”的山水畫圖式儼然成為批量化生產的模本，手工陶手們按照既定的模板進行“復刻”，作品的藝術性大打折扣，當然也有一些手工藝人們引入了一些現代繪畫的樣式在進行大膽的變革和創新，雖有新意但還是缺乏藝術性。另外，“合作”的模式成為了新的探索形式，一些手工制陶師傅與專業的山水畫家進行合作，畫家在做好的泥胚上進行繪畫，然后再由手工藝人進行刻制，從目前來看，這種合作形式有效地提升了山水畫題材紫砂會刻繪作品的藝術高度。但是就目前整個行業制作刻繪工藝還有待進一步的提高，這方面的從業者在圖式的意境經營方面首先應該立足傳統，從傳統的繪畫理論和樣式中吸收養分；其次吸收借鑒并不等于“依葫蘆畫瓢”，不能恪守成規，要從自然山水中體悟真實的感受才能創作既有觀賞價值又有實用價值的紫砂壺。

中國山水畫題材運用于紫砂刻繪的歷史較為悠久，產生了很多藝術精品流傳于世，是我們學習刻繪技藝的豐富資源。隨著我國文化藝術的繁榮和復興，從事紫砂行業的從業者們應當關注自然、關注生活、關注我們生活著的家園，創作人民喜聞樂見的藝術品為己任，探索宜興紫砂健康繁榮發展的多種途徑，使紫砂藝術賦予更多的文化內涵和藝術品質，這些都需要我們不懈的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