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黃 菁
從眾心理是常情,大家都這樣我也必須要這樣或是不得不這樣。有時候是主動往中心靠,有時候是被裹挾著不自覺地往堆里湊,當然,另一種情況是因為教育環境所致。大家所接受的教育是一個內容,采用相同的方式,難免的,結果也基本一致。我相信,這個意思大家都能理解。
簡單的比喻,主流就是共性,邊緣就是個性?,F實中的情況總是先共性,后個性。學東西是從某一個體系里面得到最基礎的規則和技能,慢慢的覺得不夠,不滿足,不符合自己的要求了,這時才會想要跳出之前的體系,另尋路徑。就如同動物一樣,從母體中分裂出來,母體就如同一個體系,是具有共性的主體。分離出來的下一代本來就屬于這個主體,當成長到一定的時候就會獨立出來自成一體。
我想,學藝術也是同一個道理,所謂的從傳統中來,從之前的文化積累中來就和從母體中來是一樣的。一個是生物母體,一個是文化和民族的母體。每一個母體都會有自己的遺傳密碼,或者說會有一種天然的規則和限制。必須突破這個限制,才能得以變化、發展。
提倡雜交、混搭其實就是接受外來因子、外來品種,講得學術點就是外來文化。母體自身原來沒有的東西需要外面提供補充,嵌入到主體中來。某種非主流闖入主流之中,某些個性的東西匯入共性中,這樣才能有新的意外產生。
作為畫畫的人,你的借鑒就是一種闖入和嫁接,當外來的東西在你身上變得多起來的時候,你離原先的主流就會遠一點了。也就是說,你變異成另外一個東西的可能。離主流遠,就意味著你自己的面貌越明顯越獨特,你也就變得越邊緣,甚至成為一個“異類”。

黃 菁/柳侯公園的橋70cm×90cm 2021年
有的人親近主流,有的人喜歡邊緣,各有各的現實需求,各有各的價值取向。主流與邊緣這兩種狀態看似好像是可以人為操控的,想左就左,想右就右,實際上未必是這樣。我覺得,第一是你先天的緣分就定下了,沒有主觀選擇,本來就那樣了,挺好的,就不變了,即使可以變也對你沒有吸引力。第二是你先天母體給予之外的后天的判斷與選擇,這是主觀有意的,也可能是無意的,偶然的決定。比如讀大學,進了校門就選擇了主流,選擇了一種共性的培養方式,因為是在一個相對固定的教學體系中訓練出來的,所有人都大體一個樣,這就是共性多,個性少的狀況,選擇了主流系統,有的人覺得挺好,就一直在里面呆著,有的人還想有所改變,甚至想掙脫,想丟棄原來的東西,想引入外來的因子,想雜交,想混搭,這時候就會舍掉一些東西,或者會做大的改變。當然,遇到阻力也是很正常的,不是想改就能輕易做得到的。
所謂“大規模的淘汰”就是指:1.呆在原來的地方沒有新想法的那部分會被淘汰。2.不滿足,想要突圍又突不出來的那部分也會被淘汰。當然也包括了無緣進入系統里的那批人,也有很大一部分是要淘汰的。不是邊緣了才好,也不是有了緣分就一定能成,還要看天時、地利、人和的所有因素??傊氩槐惶蕴?,或者晚點被淘汰,最好就別往中間靠,不是邊緣了一定好,而是成功的人基本上是邊緣的人。不信你翻翻美術史。特別是在印象主義之后就更是這樣(印象主義之前不太明顯)。
你發現了別人沒發現的,你感受到了別人沒察覺的,所謂先知先覺就是這個意思,那你肯定就屬于邊緣了。邊緣的東西如果被接受了,就意味著新的主流形成了,當有一批后來者圍著你轉的時候,你想不主流都不行。
不是你想邊緣就可以邊緣,你能否被認定為邊緣自己說了不算,你只能朝著某一個方向努力,希望有一天能達到,或者說,你充其量只是靠近理想中的那個目標而已。
凡·高一輩子都想往中心靠,想得到主流的認可,想學著那些受過訓練的專業畫家去畫畫,可是他沒能做得到,按我們現在的說法,他沒有才氣達到專業的要求,他只能是個非專業畫家,非主流畫家。凡高根本沒想去走邊緣路線,他就是一個向往著中心而最終流落在邊緣的人。他更不可能想到百年之后他成了主流。
其實,很多偉大的畫家都不是主流培養出來的,從一開始他們就處在邊緣上,所謂主流應該是一種社會的主體趣味,你在體系里也好,在體系外也罷,都避不開社會主體趣味的影響,所以才有在藝術追求上要警惕主流,主動回避多數,讓自己邊緣起來變成少數。馬蒂斯、畢加索都主張回到兒童的狀態,其意思就是要警惕專業性和表達的慣性,讓自己處于一種業余狀態,或者說是一個非主流和去中心化的企圖,以葆有自己的藝術生命年輕化,還有思想、視覺以及判斷力的敏銳度。
莫蘭迪就很邊緣,懷斯也邊緣,巴爾蒂斯也算是邊緣畫家,還有莫迪里阿尼,但凡比較獨特的藝術家都邊緣。有些性格怪異,不善交際,也不太喜歡與人交往,或者說是相對封閉吧。
藝術家應該懂得在什么時候要封閉自己,所謂“封閉”,不是完全閉門不出,拒絕往來。而是要有一種精神上的清高和自信,回歸內心,聽從靈魂的召喚,洞察心靈的聲響,走入內心深處,即是邊緣。大隱隱于世,在喧囂中保持安定,不為雜念所動,這才是真正的邊緣。邊緣了,彩就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