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 麗,丁 濤
(金陵科技學院 商學院,江蘇 南京 211169)
當前,以人工智能、區塊鏈、大數據等為代表的新一代信息技術的普及和應用,使數字經濟成為當今社會的主流發展形態。數字經濟通過數字產業化和產業數字化雙輪驅動與實體經濟深度融合已成為產業高質量發展的助推器。同時,中國面臨一系列亟待解決的難題,比如,能源利用效率低、環境污染嚴重、結構失衡、社會公平性欠缺等。美國耶魯大學和哥倫比亞大學聯合發布的2020年全球環境績效指數顯示,中國位居第120位,生態系統活力政策目標位居第137位[1],反映了中國經濟增長帶來的生態環境問題的嚴峻性。政府和學術界也已關注生態環境和社會協調問題,提出綠色、創新、協調、開放、共享的經濟高質量發展理念。2021年4月,習近平總書記鮮明提出“共同構建人與自然生命共同體”理念,宣布碳達峰和碳中和的目標,表明經濟社會發展要走綠色低碳高質量發展道路,產業是經濟高質量發展的載體,其實現綠色高質量發展也是必然選擇。
產業綠色高質量發展強調高質量和綠色融合發展,是跨越以往依靠粗放式發展追求產業經濟效益轉變為注重產業綠色發展質量[2],重視塑造基于生態環境的產業可持續發展能力,以循環經濟、生態經濟和綠色經濟為發展目標[3],強調產業經濟效益、生態效益與社會效益三者共贏。為此,學者們圍繞產業高質量發展分析范式[4]、構建產業高質量評價指標體系[5]、產業高質量測度[6]、產業綠色發展模式[7]、產業綠色發展水平及影響因素和綠色發展路徑等進行研究[8]。
數字經濟對產業高質量發展影響研究大致集中在提升創新效率和結構優化升級兩個方面。在提升創新效率方面,數字經濟可以通過平臺效應增加創新要素流動節點和渠道,加速全產業鏈研發、生產、物流、服務等環節的融合應用,提升產業創新效率和產業協作水平,驅動產業結構向價值鏈中高端攀升和產業高質量發展[9]。國外學者研究美國信息通信技術與行業創新效率關系發現,兩者之間呈正相關關系,而且信息通信技術對其關聯產業具有拉動作用[10]。在結構優化升級方面,數字經濟轉變傳統產業生產方式、再造生產流程、變革產業組織模式、促進傳統產業數字化轉型[11]。并通過數字技術創新、變革和傳統技術的融合,加快產業的分化與重構,形成新產品、新服務、新業態和新模式,以此延伸產業鏈,重構產業生態體系,促進產業結構優化升級[12]。
雖然目前能通過各地經濟運行實踐和科學文獻觀察到數字經濟的產業效應,但是數字經濟與產業綠色高質量發展的作用機制和實證研究較少。為此文章從數字經濟對產業綠色高質量發展的作用機制入手,定性分析直接影響和間接影響;通過構建數字經濟和產業綠色高質量發展體系,把技術進步作為中介變量實證檢驗數字經濟對產業綠色高質量發展的中介效應、空間溢出效應和門檻效應,進而提出數字經濟促進產業綠色高質量發展的政策啟示。
數字經濟以數字技術為驅動力,為產業綠色高質量發展提供新型生產要素、生產方式變革、能源利用效率提升、環境改善等動能支撐,不僅通過其先進性、網絡性產生直接影響,還會通過規模效應和溢出效應實現具有非線性特征的間接影響。
隨著云計算、5G、物聯網、區塊鏈等信息技術的深度應用,數字經濟產業滲透到各個產業,催生出多種新興產業和商業模式,產業發展邊界、時空界限日益模糊。通過互聯網平臺和數字平臺提高產業綠色發展的知識和信息傳輸速度,拓展獲取信息渠道和市場規模,實現智能互聯、數據共享、產品精準配置和資源利用效率。
同時,數字經濟是技術創新的體現,利用新一代信息技術開發創新節能減排、柔性制造、生物制造等綠色技術,改造高能耗高污染生產技術、工藝和流通流程,有效縮短技術與產品的開發周期,促進產業以更靈活、更經濟、更有效的方式協調發展,增強新技術或新產品的市場吻合度,降低產業鏈各環節的資源能耗比率,減少碳排放,不斷推動產業綠色轉型升級。
(1)數字經濟對產業綠色高質量發展的門檻效應
數字經濟可以加速數字技術與傳統技術的融合,全方位賦能產業發展的每個環節,企業與企業之間、企業與高??蒲袡C構聯合創新、業務聯動等經濟活動實現群體性突破。同時,借助數字技術開發綠色消費產品[13],通過互聯網平臺、大數據智能分析將產品和服務更快、更精確地傳遞給消費者,降低消費者搜尋成本、溝通成本,減少碳排放。隨著參與主體數量的增加,推動產業綠色發展的收益會隨著數字經濟的不斷深化,呈幾何式增長。
(2)數字經濟對產業綠色高質量發展的空間溢出效應
一方面,數字產業的快速發展不僅帶動技術、資本、人才等要素的全面集聚,還匯集了科研機構、相關企業、政府部門、中介機構等,形成了一個完善的數字經濟網絡,極大地縮小地域間的時空距離,加深區域之間的經濟活動聯系,從而產生空間溢出效應;另一方面,數字經濟的發展使得市場更加透明化、公平化,倒逼企業通過綠色創新謀求持續發展,通過向前向后的關聯效應產生的市場信號引領和帶動產業鏈上的創新主體也相應進行綠色化轉型[14],進而形成區域產業集聚。產業區域集聚基礎設施可以共享共建,集中環境污染治理設施,提高資源利用效率,降低污染排放量。在數字產業集聚區,各行為主體之間通過有效的溝通、學習和協調,使綠色理念、綠色技術和知識的擴散傳播具有更強的空間溢出特性。
文章構建基準回歸模型來分析數字經濟對產業綠色高質量發展的直接效應:

其中,Hiqdit為產業綠色高質量發展指數,digit為數字經濟發展水平,Xit為一系列的控制變量,i為省份,t為時期,μi為個體固定效應,σt為時間固定效應,εit為隨機誤差項。
為了檢驗數字經濟可能對產業綠色高質量發展產生的間接影響,需要對技術創新是否為兩者之間的中介變量進行檢驗。方法如下:第一,檢驗模型(1)中數字經濟發展水平系數α1通過顯著性檢驗基礎上,構建數字經濟(digit)對可能中介變量技術進步(TI)的回歸模型及數字經濟(digit)和中介變量對產業綠色高質量發展(Hiqdit)的回歸模型。通過判斷模型(2)和(3)中回歸系數β1、γ1、γ2的顯著性可以檢驗技術創新是否起到中介效應。

間接效應除了中介效應分析,還需要考慮數字經濟對產業綠色高質量發展的網絡效應和聚集效應,即數字經濟和技術創新對產業綠色高質量發展的非線性動態效應,根據基準模型(1)設定門檻效應模型(4),進而對間接效應進行檢驗:

其中,Adiit數字經濟和技術創新為門檻變量,I(·)是指示函數,如果滿足括號內條件I(·)=1,否則I(·)=0。
最后,為了檢驗數字經濟發展水平對產業綠色高質量發展的空間溢出效應,在模型(1)中加入兩者和控制變量的空間交互項,構建空間杜賓模型(SDM)。

模型(5)中,WHiqdit為產業綠色高質量發展的空間滯后項,Wdigit為數字經濟的空間滯后項,WXit為控制變量的空間滯后項,W為空間權重矩陣,ρ為空間自回歸系數,φ1、φ2為數字經濟和控制變量的空間交互項。文章采用鄰接矩陣、地理距離矩陣進行回歸。
(1)變量說明
產業綠色高質量發展水平(Hiqdit)指標構建。文章從產業經濟效益、生態環境效益和社會效益3個一級指標、8個二級指標和18個測度指標構建產業綠色高質量發展體系。具體指標見表1。

表1 產業綠色高質量發展指標體系構建及測度結果
數字經濟發展水平體系構建。當前,國內外不少研究機構發布了數字經濟測度方法,比如,歐盟、國際電信聯盟、美國商務部數字經濟咨詢委員會、賽迪研究院、騰訊研究院等[15],但這些測度方法標準不一,測度重點有差異,而且有些數據難以獲得?;诳茖W性、可獲得性、可比性和全面性等原則,文章參考中國信息通信研究院數字經濟測度方法,從數字基礎設施水平、數字技術創新和數字應用水平3個維度7個二級指標構建數字經濟發展指標體系。見表2。

表2 數字經濟發展水平指數體系構建及測度結果
技術創新(TI)。在產業綠色高質量發展中的技術創新配置效應測算指標之一選用了“研發經費比重”,為了避免內生性問題,可能產生中介效應的技術創新變量選用技術市場成交額占GDP比重作為代理變量進行衡量。
控制變量。要全面研究數字經濟對產業綠色高質量發展的影響,需增加可能對產業綠色高質量發展影響的控制變量。文章選擇經濟發展(人均GDP)、外商直接投資(FDI)、城鎮化水平(Urban)、地方財政支出(LFXE)、金融發展水平(Fin)5個指標作為控制變量,采用的原始指標分別為:人均GDP、地區外商投資占地區生產總值比重、非農人口/總人口、各省年末預算財政支出總額占地區生產總值比重、年末機構存貸款總額占地區生產總值比重。為了減少異方差,文章將不是比例的數值人均GDP取自然對數。
(2)數據來源
文章選取中國31個省區市2012—2019年的面板數據進行觀測,研究所使用的原始數據來源于《中國統計年鑒》《中國科技統計年鑒》《中國保險統計年鑒》《中國人口與就業統計年鑒》、部分省市統計公報、艾媒數據中心等。表3是主要變量的統計特征結果,從均值、最大值、最小值和標準差來看,說明不同省區市的各變量指標有明顯的差異。

表3 主要變量統計特征
利用SPSS20.0對產業綠色高質量發展水平(Hiqd)和數字經濟發展水平指數(dig)進行主成分合成分析。研究步驟為:一是用線性插值法對各變量缺失值進行插補,并進行歸一化處理;二是進行KMO檢驗,得出各指標KMO均大于0.5,說明變量之間存在相關關系,可以用主成分分析法求各指標權重;三是提取主因子。按照特征值大于1的原則進行因子提取,得到因子特征值、方差解釋率和累積率[16]。計算因子的得分公式為:Fm=λ1mC1+λ2mC2+λ3mC3+…+λnmCn,Fm為第m個主成分,λn是成分得分系數,由Cn指標數據除以其對應特征值的平方根所得;四是根據主成分權重與成分得分乘積后累加可計算各一級指標綜合評價值。主成分權重=方差解釋率/累計率;五是通過一級指標綜合評價值(表1、表2)再進行主成分分析分別得到產業綠色高質量發展水平和數字經濟發展水平綜合指數。
文章利用軟件Matlab進行直接效應、間接效應和空間效應檢驗。表4展示了數字經濟影響產業綠色高質量發展的基準回歸結果,即直接效應檢驗。從回歸結果(1)和(2)發現,數字經濟發展水平的估計系數顯著,且都為正。當數字經濟發展水平提升1%,地區產業綠色高質量發展水平提升0.648%,說明數字經濟促進了產業綠色高質量發展。加入控制變量的結果(2)顯示,經濟發展水平、外商投資、地方財政支出和金融發展水平的回歸系數顯著為正,表明地區經濟發展水平的提高、引進外資、政府的宏觀調控和金融市場為產業高質量發展提供了有力的支持;Urban的回歸系數顯著,為-0.003,表明城鎮化的推進對產業綠色高質量發展有較小的抑制作用,這可能因為在建設新型城鎮化前期,有些城鎮盲目追求城鎮化率,造成產城脫節、產業空心化等現象,從而阻礙了產業綠色高質量發展。

表4 基準回歸結果
表5展示了數字經濟影響產業綠色高質量發展的中介效應檢驗結果。模型(1)驗證了數字經濟對產業綠色高質量發展有積極影響,模型(2)驗證數字經濟能夠提升中介變量——技術創新能力。模型(3)結果顯示,加入中介變量后,數字經濟的回歸估計系數由0.648下降到0.353,表明技術創新能力提升對數字經濟影響產業綠色高質量發展起到了中介作用。

表5 中介效應檢驗結果
鑒于數字經濟具有網絡效應和累積效應,文章采用門檻模型檢驗數字經濟對產業綠色高質量發展是否存在間接效應。首先運用自助法(bootstrap)檢驗是否存在門檻效應。通過重復抽樣300次,結果顯示數字經濟顯著通過了單一門檻、技術創新通過了雙重門檻效應檢驗。然后根據模型(4)進行門檻回歸系數估計。由表6結果可知,數字經濟的門檻值為0.4387,在門檻值區間內,數字經濟對產業綠色高質量發展具有顯著正向影響,當數字經濟越過門檻值時,其正向影響力變大。說明數字經濟發展初期,傳統產業和綠色產業數字化建設周期長、成本高、規模大,數字經濟領域缺乏高級人才,制度建設和監管體系不完善,加上數字經濟產業發展和傳統產業升級改造所依賴的基礎設施能耗很高,在一定程度上抑制了產業綠色高質量發展進程。隨著數字經濟與實體經濟融合程度不斷加深,相關綠色規章制度和優惠政策保證了穩定的市場可持續發展環境,促使產業高質量綠色生產模式和居民綠色生活方式發生根本性的變化,進而為產業綠色高質量發展帶來強勁的發展動能。技術創新越過兩個門檻值時,對產業綠色高質量發展的影響也呈現非線性遞增特征。數字經濟、技術創新和產業綠色高質量發展三者之間形成良性相互作用機制。

表6 門檻回歸結果
通過空間計量模型分析數字經濟對產業高質量發展影響的空間溢出效應,文章首先對這兩個指標進行空間自相關檢驗。表7是采用莫蘭指數法(Moran'I)計算得到的空間效應,可以看出,2012—2019年數字經濟和產業綠色高質量發展指數的莫蘭指數均在1%水平下顯著,說明在此期間中國31個省區市的數字經濟和產業綠色高質量發展具有空間自相關性,出現了空間集聚狀態。然后,使用空間杜賓模型進行回歸檢驗,見表8。結果顯示,SAR和SDM模型中空間自回歸系數在1%水平下顯著為正,數字經濟的空間交互系數在10%水平下顯著為正,說明所取樣本存在數字經濟水平外生空間交互效應和產業綠色高質量發展的內生交互效應。利用空間偏微分把空間效應分解為直接效應和間接效應。數字經濟的直接效應為0.406,表明數字經濟水平每提升1%,引起本地區產業綠色高質量發展水平提升0.406%;間接效應為0.563,說明本地區數字經濟具有空間溢出效應,本地區數字經濟水平可以直接影響鄰近地區產業綠色高質量發展水平,或者通過影響鄰近地區數字水平進而對鄰近地區的產業綠色高質量發展產生作用。

表7 空間全局自相關特征

表8 數字化影響經濟高質量發展空間效應檢驗結果
由于中國各省份資源稟賦存在較大的差異性,數字經濟和產業綠色高質量發展在空間分布呈現明顯的異質性,因此,從區域差異分析數字經濟對產業綠色高質量發展的影響具有一定的指導意義。文章將區域分為東部、中部、西部三個區域進行檢驗。由表9結果看出,東、中部地區數字經濟對產業綠色高質量發展都有顯著影響,西部地區影響不顯著。東部地區優勢明顯領先于中部地區,這可能因為東部地區擁有較為雄厚的資金和高技術人才,市場發展環境優良,驅動數字經濟動力的釋放比較充分。西部地區能源資源豐富,保障了中國能源供應,但是高能耗、高污染、高排放產業比重較大。盡管有些地區數字經濟發展較快,比如成渝地區憑借集成電路、智能網聯汽車等核心產業發展優勢,已經成為中國數字經濟五大集聚區的一員,可總體上,數字化、綠色化改造成本較高、進步較慢,對產業綠色高質量發展的推動作用不明顯。在碳中和、碳達峰目標下,企業需要走數字化與綠色化融合道路,共同推進產業綠色高質量發展。

表9 異質性結果分析
文章從數字經濟入手,基于中國2012—2019年31個省區市的空間面板數據,在構建數字經濟和產業綠色高質量發展水平評價體系的基礎上,運用固定效應、中介效應、門檻效應和空間計量模型,多角度實證檢驗數字經濟對產業綠色高質量發展的直接影響和間接影響及作用機制。主要研究結論有:第一,數字經濟對產業綠色高質量發展整體上具有積極影響,已經成為中國產業綠色高質量發展的重要推動力。在區域差異方面,東部地區數字經濟效益明顯優于中部地區,而西部地區不顯著。第二,數字經濟對產業綠色高質量發展的間接效應存在非線性動態特征,數字經濟越過門檻值,作用力增強,技術創新起到中介作用,是數字經濟影響產業綠色高質量發展的作用機制。第三,數字經濟具有空間溢出效應,數字經濟可以推動區域內、帶動區域間產業綠色高質量發展。
結合研究結論,文章得出如下研究啟示:
一是以數字經濟升級綠色技術。推動5G、云計算、區塊鏈、數據中心等新型基礎設施節能減排綠色工藝、綠色設計和智慧化使用,建設綠色數據中心和綠色信息網絡,發展綠色存儲,構建綠色循環低碳發展的數字化產業體系。借助數字技術開發和升級產業綠色清潔生產技術和資源循環利用技術,改進產業研發、制造、營銷、物流、服務等運營流程,推進廢舊產品的再制造、再利用,進行綠色營銷、綠色管理,從而在源頭、過程和末端提高資源利用效率,減少碳排放。
二是實施區域差異化戰略,打造具有區域特色的數字經濟產業。各區域結合自身實際布局謀劃,立足地方優勢產業和發展制高點,將更多的資源投入到產業數字化融合發展中。聚焦區域標志性綠色產業鏈,培育和支持龍頭企業建設產業鏈及工業互聯網平臺,積極開展數字化、智能化技術改造,豐富綠色產業鏈,增強綠色產業的帶動性,從而加速產業綠色高質量發展。
三是以區域數字經濟協同發展,釋放對產業綠色高質量發展的空間溢出效應。加強5G基站、工業互聯網、大數據中心等數字基礎設施、區域數字經濟產業對接、數據中心和平臺建設,打造區域性、全國性一體化大數據中心國家樞紐節點,構建“東數西算”國家數據網絡體系,實現新型基礎設施的互聯互通、信息共享,以發達地區帶動落后地區共享“數字紅利”,促進產業綠色高質量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