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別裝了

李建

春節前，在大城市里工作的楚懷遠西裝革履，開著新買的轎車風風光光地回到了農村老家。車剛在家門口停好，在墻根兒曬太陽的街坊鄰居、大爺大媽們就圍了過來。鄰居李大爺看著锃光瓦亮的轎車，小心翼翼地伸手摸了摸光滑的漆面，羨慕地問：“懷遠啊，你今年在城里發財了啊，這小轎車一定很貴吧？”

楚懷遠恭敬地回答道：“大爺，我今年轉行剛起步，也就賺了幾十萬。車嘛，就是個代步工具，能開就行，這次開回來主要是想讓爸媽開心一下。”

李大爺是看著楚懷遠長大的，懷遠跟他特別親。所以，楚懷遠一下車就給李大爺遞上了一條軟中華。

鄰居們見狀都圍過來恭喜他事業有成，問他要喜煙。楚懷遠很大氣地從車上拿出幾條軟中華笑著說：“李大爺是看著我長大的，也幫過我們家很多忙，所以給他一條煙是我作為晚輩孝敬他老人家的。別人呢，我就只給兩包，大家別見怪啊！”

俗話說得好，禮多人不怪，幾條煙一眨眼的工夫便散完了，可鄰居們還沒散開。楚懷遠只好又從車后備廂里拿出巧克力和奶糖散了一圈。

門外的喧鬧聲驚動了在院里殺雞宰魚的父母，他們出門一看，是寶貝兒子開車回來了，禁不住喜笑顏開。但一看到鄰居們口袋里鼓鼓囊囊裝滿了巧克力和奶糖，手里還拿著兩包中華煙，特別是隔壁的老李頭，居然拿著一整條軟中華，懷遠媽臉色登時冷了下來。

跟鄰居們打完招呼回到家，懷遠媽問道：“剛才在外面我沒好問你，煙是你散給大家伙兒的？”懷遠知道媽心疼錢，笑著說：“媽，買煙沒花多少錢。過年了，讓大家伙兒高興一下，給你們掙點面子。”

懷遠爸關上院門走過來問道：“那車是你花錢租來的吧？給父母掙面子沒錯，但停在外面可別被來往的三輪車剮壞了，我們可賠不起。吃完飯跟我去找兩塊大棚布給蓋上。”

懷遠嗔怪道：“怎么會是租來的，我上個月剛買的新車，不信你們自己去看。”

懷遠爸斜眼看著他，生氣地說：“你就別裝了！我還不知道你？”懷遠媽見狀急忙勸道：“孩兒他爹，懷遠過年回來一趟也不容易，有什么話吃完飯再說，別大過年的搞得一家人都不開心。”

懷遠爸點了點頭，一聲不吭地跟著懷遠媽到廚房打下手去了。楚懷遠進屋放好行李，收拾好房間，便躺在床上看起了手機，禁不住笑出聲來。

吃完午飯，楚懷遠又要進屋玩手機，懷遠媽邊收拾碗筷邊小聲對他說：“先別進屋，等一下我和你爸有話要問你。”

楚懷遠一聽這話頭就大了，嘟囔道：“媽，你們就別再問了，每年回來都要問我半天找女朋友的事情。感情這事急不得，有一天我會把兒媳婦帶到你們面前的。”懷遠媽說：“不是這事，是你工作的事。”

楚懷遠聽后心里咯噔一下，父母是怎么知道他工作丟了？等父母把碗筷和廚房收拾停當，楚懷遠便一五一十向二老坦白交代了。

大學畢業后，楚懷遠到一家報社從事采編工作，可哪想到這幾年自媒體興起，網絡傳播資訊的速度遠遠超過傳統的報紙，漸漸地，就沒人買報紙看了。不僅如此，城里的報刊亭也紛紛倒閉，沒關門的則改行賣起了香煙飲料，這令本來就經營艱難的報社雪上加霜。所以，報社在去年底就宣布停刊了。沒有了工作，楚懷遠迫不得已只好改行。

懷遠爸聽后，不禁哀嘆了一聲，說道：“唉，月有陰晴圓缺，人有旦夕禍福，我就猜到你在城里遇到事兒了。可是，你為啥也不打電話跟我們說一聲呢？再苦再難，還有父母做你的堅強后盾啊！”

懷遠解釋說：“我離職后，也找過一段時間工作，可不是專業不對口，就是工資太低，我就想自己創業，但怕你們擔心，所以就沒告訴你們。如今我轉行成功了，每月收入有三四萬，比以前在報社工資高幾倍呢！轎車就是我用賺來的錢買的，可不是租來撐門面的。”

懷遠越說越興奮，可懷遠爸卻怒火中燒，巴掌狠狠地拍在了桌子上：“裝，你還裝，你想瞞我們到什么時候？”

懷遠媽在一旁邊哭邊說道：“孩兒啊！雖然我們家里窮，但也沒窮到讓你一個人在外流浪的地步啊！報社倒閉了，也怨不得你。實在不行，就回家來吧，別在外面受苦了，家里每天熱湯熱飯等著你呢！”

懷遠見狀，莫名其妙，說：“我在城里過得很好啊！每天有酒有肉，有時自己懶得做，點個外賣就送上門了，就是下雨天也不會餓著啊！”

懷遠爸見他還是死鴨子嘴硬，便掏出手機，打開了一個視頻扔給他說：“裝，繼續裝，我看你能裝到什么時候！”

懷遠不禁愣住了，問道：“爸，你什么時候也買智能手機了？”懷遠爸冷笑道：“不是你二姨把她家淘汰下來的智能手機送給我，我和你媽還一直被你蒙在鼓里呢！”

懷遠打開手機，出現在手機視頻中的不是別人，正是他自己。視頻中的他，正在一個破落的農村院落里炒菜做飯，身上穿著破衣爛衫，腳上趿拉著一雙破拖鞋。視頻標題是：農村失業老光棍，借酒澆愁捕魚吃。不是跟他特別熟的人，還真認不出是他。再翻看以往的視頻記錄，都是類似的老光棍窮困潦倒，想辦法填飽肚子炒菜做飯的短視頻。不僅如此，每個視頻中，他還會講一段發生在他身上催人淚下的故事，當然，都是他編的。

懷遠爸見他一聲不吭，故意問道：“視頻里的這個人是誰啊？”

懷遠撲哧一聲笑了出來，說：“爸，媽，你們都誤會了。失業后，我有一段時間非常痛恨手機自媒體，痛恨現在人人都喜歡刷短視頻看。可是靜下心來后仔細想想，報紙為什么會被手機自媒體淘汰呢？肯定是有它吸引人的地方啊！所以我和大學同學商量了一下，自己也搞了一個自媒體賬號，專拍短視頻，搞了一段時間后，沒想到粉絲暴漲，如今每個月收入都有三四萬。”

說完，楚懷遠打開手機視頻客戶端，給父母看了看后臺每日收益數據，果然每天都有一千多元。

懷遠爸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驚訝地問道：“拍這個也能賺錢？”

懷遠笑著說：“你們別看拍起來簡單，這里面學問深著呢，三言兩語說不清楚。這房子是我在城郊農村租的一個待拆遷房，平時我也不住在里面，拍完視頻我就回城里工作室了，后期還要剪輯配音啥的，正好跟我專業對口，學以致用。”

懷遠媽說：“孩兒啊！你拍的視頻不是在騙人，博取別人的同情心嗎？”懷遠爸說：“是啊，騙人的事情我們可不能做。”

懷遠解釋說：“爸，媽，這短視頻就和你們平時看的電視劇一樣，都是有劇本的，你們明知道電視劇都是人演的，假的，不是照樣看了幾十年？手機短視頻也是一樣啊，沒有幾個粉絲會當真的。”

就在這時，懷遠二姨聽說懷遠回來了，特地買了十幾斤豬后腿肉送上門來了，說是要給他補補。

懷遠爸接過豬肉笑著對懷遠說：“你還說沒人看了會當真？你二姨就當真了！”

懷遠笑得前仰后合，說：“過完年回城后，我立馬改拍攝主題，多拍些正能量題材的短視頻，不會再讓人誤會啦！”

懷遠二姨不知道他們在笑什么，也跟著笑了起來，一家人其樂融融，幸福的笑聲飄蕩在即將迎來春天的田野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