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伙計

王福軍

牛老倌的兒子牛海光酒后開摩托車，把一個男青年撞成重傷后跑了。警察要牛老倌予以協助，牛老倌翻來覆去只有一句話：“我也不曉得這畜生躲哪兒去了?！?/p>

楊大頭和牛老倌是多年的老伙計，這天他喊牛老倌下棋，順便幫他排遣排遣。正下著，牛老倌放在桌上的手機響了，楊大頭目光一瞟，正看到屏幕上顯示三個字：牛海光。

牛老倌一把抓起手機到一旁接起電話來，聲音低低的，模樣怪怪的。接完電話他整個人唉聲嘆氣的，手一甩說：“不下了，我回家有事?！?/p>

楊大頭說：“我剛才看到來電顯示了，是海光打過來的，肯定是海光躲在外面沒錢用，跟你打電話叫你匯錢是不是？老哥，我要勸你一句，這樣躲法哪天才是個頭啊？早一天投案自首早一天是個出路……”

牛老倌眼睛一下子紅了，怒吼道：“你瞎嚼什么舌頭根子？非要看我兒子坐牢你才高興是不是？告訴你，這事你如果說出去我跟你沒完！”

這次吵架后，兩人形同路人。

時間飛快，一晃年三十到了，楊大頭老婆忙了一桌子菜，楊大頭卻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老伴全看在眼里，說：“行了行了，我知道你心里有事，你去找牛老倌來家里弄兩杯吧，但愿那老犟牛能賞你臉?！?/p>

楊大頭一擊巴掌：“知我者，老伴也！我還真得喊他過來喝兩杯?！?/p>

楊大頭當即裹緊棉襖出了門，此時夜已漸深，天寒地凍。牛老倌家在村西頭，獨門獨戶，跟鄰居們離得老遠。楊大頭走著走著尿急，便來到一棵大樹后方便，頭一抬，一個黑影悄沒聲地一閃而過，像是摸向了牛老倌家。難不成是個賊？

楊大頭當即貓腰快步跟過去，這時奇怪的事發生了：門開了，是牛老倌開的門，黑影一側身閃進去，然后門又飛快關上了。

就這么一眨眼的工夫，楊大頭還是瞧清楚了：那黑影是牛海光。

看樣子牛海光潛回來是過年想家了。

楊大頭一時百感交集，原地呆立著，他想得讓人家久不見面的爺兒倆說會兒話吧。最后他掏出手機，一下一下摁下三個數字：110。

只過了兩分鐘警察就來了，太神速了！楊大頭躲在一旁看著，當警察把牛海光押出屋子的一剎那，身后響起牛老倌撕心裂肺的哭聲。

第二天一大早，村里處處鞭炮響，一派喜氣洋洋，新年到了，家家戶戶慶新年。楊大頭再次來到牛老倌家門口，他想了一夜，決定登門請罪，因為牛海光是因為他報警才被抓走的。對自己的做法楊大頭不后悔，但必須給老伙計一個說法，即使牛老倌打他罵他，也認了。

剛走進牛老倌家，卻見牛老倌一夜之間好像老了十歲，憔悴得不得了，眼泡紅腫得不成樣子，顯然哭了一夜。一見楊大頭來，還沒等楊大頭開口，牛老倌先“哇”的一聲哭開了，說：“大頭，你可來了。告訴你，海光昨夜被抓走了！”

楊大頭心里難過得沒法說，剛要說對不起，牛老倌又說：“海光這趟回來人不人鬼不鬼的，整個人又瘦又臟，在外天天像老鼠一樣躲著，哪天是個頭??？大頭，我早該聽你的，讓兒子早一天自首還能少受些罪，這么著我便狠心偷偷報了警……”

牛老倌說到這里再次放聲大哭：“大頭你說，我報警抓了自個兒的兒子，我還是個爹嗎？”

難怪警察來得那么快，原來是牛老倌先報的警。楊大頭大聲叫道：“老倌，當然是，你是個無比合格的大義滅親的爹，并且還是我大頭一生一世的老伙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