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規范后的相親這件“小事”

馬靖雯 劉奕麟

“不胖不脫發”“情緒穩定”“自我修養層次高”……形形色色的個人簡介和擇偶標準寫在統一制定的《人民公園相親角征婚信息表》上。

2021年底，成都市人民公園相親角改造升級了，由管理處負責對征婚信息的核實、登記、張貼工作，并且安排專人對相親角進行日常管理。全國各地類似的相親角數不勝數，但由公共機構搭建平臺的卻難得一見。

廉政瞭望·官察室記者近日探訪相親角看到，過去在“自由市場”模式下催生的“黑中介”和婚騙等亂象被一定程度遏制了，如今相親信息更可信了，那相親這件事更容易了嗎？

上午9點，人民公園相親角還沒有多少人氣。這天值班的管理處工作人員孫國瓊已經戴好袖標在相親角巡邏了，她的主要工作是維護秩序，特別是下午人多的時候，觀察有沒有“黑中介”混在這里，隨時提醒游客們不要上當受騙。

據人民公園管理處政宣科相關負責人介紹，這個相親角起于2005年，起初只是家長給子女征婚自發形成的。但是近年來由于不良婚介機構和“婚托”等混入其中，并且存在散布虛假婚介信息、婚托騙取家長錢財、踐踏綠地、阻塞公園通道等現象。

去年有媒體暗訪發現，在相親角活動的人幾乎是中介公司人員，真正來替子女相親的家長少之又少。這些中介收費標準各異，有“1000元一直推薦到成功為止”;有幫忙擺資料的“200元管三個月，300元管一年”。

70多歲的彭麗蓉已經在人民公園給女兒相親十多年了，以前自己除了下大雨不出門，其余時間每天一早就到相親角占位子，還曾經被誤以為是中介。

“有的市民被‘黑中介’騙了錢，只能來找我們反映。”孫國瓊告訴記者，人民公園內未經許可是不能搞經營業務的，但管理處沒有執法權，不能把中介趕走。

62歲的王盛以前就“上過當”，“中介一來就說加微信，拉進相親群要先交10元，進群后想看到詳細的資料又要交50元中介費。進群前說得天花亂墜，最后得到的全是假信息！”不過，也就被騙了幾十塊錢，他想想也就算了。

據了解，從2020年底，人民公園管理處就開始謀劃相親角基礎設施的整改工作，并將項目資金納入2021年預算，后來獲得上級主管部門成都市公園城市建設管理局批準，在去年10月至12月進行了基建項目改造。

改造后的相親角增加了創意景觀，拓寬了游覽園路，統一了信息放置架，由公園管理處負責對征婚信息的核實、登記、張貼工作。管理處離相親角只有一百來米，記者看到，市民正在專設的窗口領取征婚信息表和承諾書，在工作人員指導下填寫。

對于相親角的整改規范，幾乎所有采訪對象都表示支持。不過，這并不決定能相親成功。

28歲的楊輝想為自己找個女朋友，不過他在相親角轉悠了半天，覺得這些資料看上去“沒什么感覺”，主要是“看不到臉”。

給兒子相親的鐘秀梅也覺得，現在見不到家長了，看了資料打個電話過去，有時候對方聊不到幾句，說“考慮一下”，結果就沒信了。“以前大家都拿著資料、照片在這里，不管合不合適，至少能聊上幾句。”

男女征婚信息是按編號排列的，沒有分年齡，這讓周玉蘭很焦慮。她是來給自己80后的女兒相親的。前一天，自己女兒的征婚信息表做出來以后，掛在了不夠顯眼的最下面一排，但上面兩排“好位子”卻總是能看到五六十歲征婚人的信息。

“80后單身漢才是最需要解決的一代啊！”周玉蘭想等上面兩排有位子空出來后，自己第一時間換上去，但等了一天還是沒有空位。

前兩年，女兒從老家調到成都工作后，周玉蘭給女兒的相親“戰場”就轉移到了成都，在人民公園附近找了一間賓館，經常一住就是十幾天。與此同時，她手機上相親群的消息幾乎沒有停過，“不能只靠等啊，還是需要靠譜的中介幫忙推薦。”

1月25日上午，市民在成都市人民公園相親角游覽，男女征婚信息分別用藍色、粉色A4紙打印，按編號排列在信息放置架上。夏芯/攝

雖然相親角規范了，但中介活動依然無法杜絕。就在這天上午，孫國瓊發現有游客收到了中介機構悄悄遞來的小卡片，上面印有“人民公園相親角”字樣。

現在中介人員不能明目張膽擺攤，但憑借多年經驗，孫國瓊還是一眼就能認出來，“他們經常三五成群，在這一片徘徊，一般很少去看信息架上的資料，而是主動找人搭話。”

對于中介的“擦邊球”套路，孫國瓊也了解到了一些。“他們把我們掛出來的信息拍下來，把聯系方式抹掉，然后發到相親群上。如果有人詢問，他們就要收了錢才給聯系方式。”

有一次，孫國瓊看到兩名家長相談甚歡，兒女都是80后，條件也相當，結果有個中介卻插進去說自己這里有個條件更好的90后姑娘，“最后這兩家就成不了了”。

在信息放置架前掃一眼，記者看到有不少90后的征婚信息。

“我女兒是1999年的，別人覺得我女兒年齡小，但是作為家長，我的想法是到了什么年齡該做什么樣的事，讀書、上班、談戀愛、結婚、生小孩。相親市場的父母都很為孩子著急。”袁女士告訴記者，身邊認識的人都不太合適，通過相親認識到自己覺得條件不錯的，又不符合女兒的審美，“她今后工作逐漸步入正軌后，可能接觸面就廣一些了。”

市民在人民公園管理處窗口咨詢征婚信息登記事宜。劉奕麟?/攝

據孫國瓊觀察，征婚信息里面的本科、碩士學歷的女性比男性要多得多。在她看來，不是條件越好越容易相到親。

記者撥通一位張先生的聯系電話，接電話的是他父親：“從國外讀完碩士回來工作了兩年準備讀博了，還不找女朋友怎么來得及嘛。”他認為，有時高學歷也是相親的阻礙之一，“兒子是碩士學歷，也想找一個碩士畢業的，選擇范圍就縮小了。”

在相親角，男女征婚信息分別用藍色、粉色紙打印，分區域依次排開。記者從最后一欄看，近一個月以來，男女征婚信息表的編號已經分別排到了352和788號，女性征婚者是男性的兩倍多。據了解，信息放置架可以容納近2000張表，填滿以后，背面再繼續掛。

為了讓自己的征婚信息報表“脫穎而出”，有人以字號大吸引注意，有人則以字多體現“真誠”，還有極少數人附上了自己的照片。

對于個人情況和擇偶標準的描述風格，有人是“簡約型”，三言兩語介紹個人相貌、工作、家庭情況，表示“家庭無負擔”，找條件相仿者;有人是“條款型”，一二三四每條不超過10個字，擇偶標準條條對應;有人是“全能型”，高學歷、高收入、有房子、愛好廣、會下廚等一應俱全，擇偶標準則是比較籠統的“有事業心、責任感”等。

還有個別是“作文型”。在一份給女兒發布的征婚信息表中，父母對女兒的描述細致到大學期間擔任學生干部以及獲獎情況，恨不得用盡溢美之詞，對男方也用了100多字描述學歷、性格、修養方面的要求，最后還加了一句有些自相矛盾的話，“若男方各方面條件相當優秀，可酌情商量降低相關要求標準。”

29歲的女研究生卡卡憑借自己相親兩年來的經驗，認為單身是有原因的。“第一，相親的男士一般不像平時生活中認識的男士那么積極追求，心態上是能行就行、不行就算。第二，男士更加理性，看物質條件可能會先于身材、樣貌、學歷等。第三，男士在年齡上會比女士有優勢。”

“青年的婚戀問題本身具有很強的私人性。”2017年在國務院新聞辦公室舉行的《中長期青年發展規劃（2016-2025）》情況說明新聞發布會上，時任共青團中央書記處常務書記、全國青聯主席的賀軍科曾表示，共青團主要從營造環境、創造機會的角度，幫助青年正確地解決好婚戀方面遇到的問題和困惑，為青年交流、溝通打開方便的大門。“能不能找到合適的伴侶自己也要多努力。”

隨著時代和環境的變化，單身青年的婚戀觀也在發生變化。1月20日，由百合佳緣集團推出的《2021—2022中國男女婚戀觀調研報告——30+脫單圖鑒》顯示，50%的“30+”單身人群認為不該用社會時鐘以一概全，97%的“30+”單身人群把努力掙錢作為人生規劃首位，“性格合拍”是“30+”單身男女擇偶標準的共同底線。

28歲的郝然經歷過家人安排的相親，也提醒自己不要“以貌取人”，但還是沒有成功：“我并不排斥相親，但是遇到性格合拍的人真的很難。”（文中部分采訪對象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