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紙化測評的價值引領

【編者按】“雙減”之后的第一個期末，小學低年級無紙化測評的新規全面落地。各地、各校高度重視，紛紛執行。有的地區、學校是初次嘗試，積極探索測評方案，不乏創新之舉;也有一些地區、學校則走在前列，基于多年探索，客觀分析實踐中的得與失，引人深思。無紙化測評，“無” 中有奧義。本期《關注》欄目，呈現無紙化測評的各種方案與多方解讀。

摘要：無紙化測評是“雙減”之下的有效舉措，促使我們立足兒童立場，努力從課程全要素、生活全流程、學習全過程三方面重構校園品質生活;促使我們暢通溝通渠道，完善互動機制，不斷提升教師的專業內驅力、教育評價力和家校協同力，努力實現“以和為貴， 各美其美”。當然，無紙化測評的實施還在初始階段，許多問題都需要在今后的實踐中探索完善。

關鍵詞：“雙減”;無紙化測評;實際行動;價值引領

2021 年8月30 日，教育部印發通知，就加強義務教育學?？荚嚬芾磉M行部署，明確提出“小學一二年級不進行紙筆考試”?！半p減”之后的第一個期末，很多學校推出了實施無紙化測評的相關舉措。教育評價事關教育發展方向，有什么樣的評價指揮棒，就有什么樣的辦學導向。筆者沉浸式參與了本校一、二年級無紙化測評的全過程，結合兄弟學校的相關探索，感悟其中蘊含的價值引領作用。

一、歡呼雀躍中的童心呵護

綜觀整個測評過程，校園是沸騰的，學生的心情是愉悅的。

準備參加測評時，全班分成若干小隊，每隊都有一個閃亮的隊名。學生頭戴栩栩如生的動物頭飾，手拿五彩繽紛的“游園邀請卡”， 由一位家長志愿者帶領，興致勃勃地向測評場地進發。細細觀察每個學生，沒有以往參加紙筆考試時的緊張，只有眉宇間抑制不住的興奮。我湊近一個小男生，故意問他：你“們干嗎去呀？” 他揮揮手中的邀請卡，開心地說：“去‘森林’里闖關。”旁邊一個女生激動地說：“每闖一關都可以得到‘大拇指’，最多能得20 個呢！” 有個小不點兒馬上附議：“對，我要爭取得20 個，回家就可以拿獎啦！” 一個個小家伙似乎絲毫沒有覺察到這是一場“考試”，而是去經歷探險、考驗智慧。這樣的心理期待，必然會讓學生全身心投入，獲得難忘的獨特體驗。

是啊，學生在測評過程中，面對的不是一張冷冰冰的試卷，而是充滿童話色彩的情境; 整個過程，不是靜坐著的奮筆疾書，而是行走著的激情闖關;測試評價不是僵化的分數，而是有了教師現場的表情、語言，有了形象的“大拇指”、五角星。所有的這些，都更具兒童性、生活味，是對童心的溫暖呵護。因而，我們看到的是學生眼神中流露出的自信光芒、臉上洋溢著的成功喜悅。

想想之前的“一卷定考”，學生經歷的是什么？ 日常教學中，更多的是筆頭作業;復習期間，看拼音寫詞語、按課文內容填空、計算等專項訓練一遍遍拉網式過關，只為夯實基礎，爭取考試中基礎知識不丟分;綜合模擬測試一次次展開，因為無論是老師還是家長，都希望孩子是滿分，哪怕是錯一處都不放過，得認真總結錯誤原因，吸取教訓，反復鞏固。于是，一只只白嫩的小手，因書寫過多，中指上都結了一層“老繭”;每次發練習卷，都是一片哀嘆…… 日復一日，學生的學習興趣漸漸消退，想象、表達等能力發展受到壓抑，甚至師生關系、親子關系都受到了影響。

在文件明確一、二年級不進行紙筆考試后，我們深知，學生最終會用口頭表達、動手操作等形式迎接檢測。于是，在日常教學中， 我們不僅重視引導學生做題，也重視對學生口頭表達、當眾展示能力的培養，并更加關注教學的互動性、活動性、游戲性。這讓我想起大型紀錄片《盜火者》第三集《呵護童年》中華德福的教育———一種源自德育的教育，一種為生活做準備的教育，沒有作業，沒有考試， 注重學生積極參與活動的過程，而不是異口同聲地說出知識內容的結果;學校就是學園、花園、菜園、家園，是兒童真正的樂園，因為那里的教師明白，他們“不是教育精英的，是教育健康向上的合格公民—他們會在社會需要的地方，做著溫暖的事情”。誠如波茲曼所言，兒“童是我們發送給一個我們看不見的時代的活生生的信息”。因此，呵護兒童完整的童年，便是成全我們的未來。

二、多樣情境中的完整育人

開學初，一、二年級的教師便開始思考： 無紙化測評，該以何種形式、哪些項目、在怎樣的情境下進行？ 經過多輪商討，在不斷碰017 撞中，他們逐步完善方案，直到最終落地。以我校一年級的綠色測評方案為例，我們來咀嚼其中的理念轉變。

整場測評以“‘奇幻森林’大冒險”為大情境，分設五個關卡：

第一關：“數字火車坐一坐”———地面上畫著一列“數字火車”，每個小朋友根據“車票”上的五個小提示，通過跳躍相應的數字格，順利找到自己的“座位”，快樂前往“奇幻森林”。

第二關：“青青草原逛一逛”———電子屏上是一片青青草地，每個小朋友分別點擊其中的“知識問答”“才藝展示”“物資領取”，自主閱讀顯示的任務卡，再現場完成相應任務， 為“奇幻森林”里的探險做好身心準備。

第三關：“生命之果嘗一嘗”———“奇幻森林”里有一棵茂盛的生命之樹，上面結著紅彤彤的“果實”，每個小朋友摘下一個，根據上面的關鍵詞聯想自己積累的兒歌、課文、古詩，?然后用自己喜歡的方式聲情并茂地背誦出來，這樣就可以為自己補充能量。

第四關：“神秘山洞找一找”———“奇幻森林”的深處，有一個神秘山洞，洞里有幾個“寶盒”。任選一個打開，就會看到一幅彩色的圖畫，都是小朋友們這學期讀過的課外讀物中的插圖。他們可以看圖復述書中的故事，也可以根據圖中的人物創編自己的新故事。

第五關：“俱樂部里玩一玩”———“奇幻森林”俱樂部里有各式各樣的物品，請五人一組進入其中，選用一些物品合作創編數學問題并解答，能編出五條不一樣的，就可以領取一份小獎品。不能忘了結束后把物品整理好放回原處。

這五個關卡的設置，至少體現了三個方面的轉變：

變“眾生一面”為“個性展示”。以往的紙筆考試，同年級的學生面對的是同一張試卷， 無法兼顧學生差異。而無紙化測評的內容， 有的不同層級體現差異，有的同一層級內容隨機，更有利于學生的個性展示。

變“單一評價”為“綜合評定”。原有的紙筆考試，一年級語文常以“看拼音寫詞語” 來檢查生字詞的識寫，以“選擇正確的答案” 來檢查詞語、句子的理解與運用，以“讀文答題”來檢查閱讀與表達。這些都要通過學生的筆頭書寫來呈現，更側重于知識的記憶。而上面的五個關卡，不僅能檢測學生識寫、背誦的情況，還能從其聲音、節奏、表情中感知其對情意的領會;不僅能看到學生表達、想象的結果，還能從學生的參與速度、操作

中了解其思維的敏捷性、動作的協調性;不僅能知曉學生聽說讀寫的基本技能水平，還能在同伴、師生互動這些真實行為中剖析其交往、合作能力。這樣的測評才是聚焦素養的綜合評定。

變“單科作戰”為“五育融合”。教育的構成要素是“五育并舉”，德、智、體、美、勞并重， 不可偏廢，但以往的測試實則是“智育獨大”， 且各科單獨進行，基本毫無交集。而上述無紙化測評案例，卻讓我們真真切切看到了“五育融合”：第一關中的“車票提示”，涉及識字、計算、方位認識、不同跳躍方式等;第二關中的“知識問答”涉及科學、道德與法治中的相關素養，“才藝展示”可以是樂器演奏、體育技能、手工制作、情境扮演、歌曲演唱等個人愛好與特長展示，“物資領取”需要根據現場口令快速準確地拿取相應數量的適宜圖形后拼搭;第五關中完成了選擇、創編、解答之后，還得物歸原位，這是智育中的勞動引領…… 這些都充分體現了整體融通式設計，以基礎知識、基本能力為出發點，以核心素養、全面發展為落腳點，讓評價內容涵蓋全學科，評價過程更具有綜合性和發展性。我們深知，兒童是完整的人，生活是不分學科的，自然和社會均是全息的，教育者必須擁有完整的教育視域，努力將各學科知識打通融合，做到完整育人，才能真正培養出新時代需要的建設者和接班人。

三、深度反思中的生活重構

目睹無紙化測評的現場，我不禁好奇：學生、家長、教師親歷這樣的測評過程，會有怎樣的感受？ 對我們今后的教育教學又有怎樣的啟發呢？ 原本我想自己現場采訪，但覺得這樣人數有限，觀點不夠全面，便倡議全體一年級教師一起進行班級訪談：

親愛的老師們，今天一年級無紙化測評全面有序開啟，向前期大家的辛苦付出致敬！ 我想，全程感受這個測評過程后，小朋友們、你們、家長們一定都深有感觸。我有幾個建議：（1）將每個測評環節拍成清晰完整的小視頻，發家長群供家長觀摩，引發他們的思考，指引今后的家庭教育;（2）各班班主任在自己的班級群里組織一次討論，問問學生今天參加測評的體會，問問家長觀摩測評現場后的感受，各班選擇有代表性的感言截圖發級部群;（3） 我們一年級老師在本群內一吐為快，可以是自己的見聞感受（無紙化測評的利弊、內容與方式的完善、對今后教學的啟發等）， 傾聽自己，傾聽他人，會將我們的思維引向深入。

第二天，我讀到了一句句擲地有聲的話語———

對“雙減”政策的推出，我是忐忑的。今天的測評給我們家長吃了顆定心丸！ 寓教于樂的闖關游戲， 在闖關中體驗掌握知識的樂趣，在闖關中增強自信，相比以往只是單純用一張試卷檢驗學習成果的方式，有了全新的突破。

孩子們在游戲中開放地展示自己的思維想象能力、語言表達能力、記憶理解能力，同時還鍛煉了膽量，?各方面的能力都得到了一定的提高。透過這些現場，我們也更清晰地知道，在今后的日子里怎樣以引導的方式陪伴孩子更全面地發展。

本來還擔心孩子會緊張，結果證明，孩子比自己想象的更棒！ 同時也讓我更迫切地感受到，陪伴孩子鞏固所學內容，不能再像以前一樣，而要轉變方式，在旅游、購物、親子游戲等真實生活中巧妙融入。

這些是家長的感言。從擔心、忐忑，到感動、驚嘆，讓我們無比欣慰。難能可貴的是，?他們也開始反思自己的家庭教育方式。無紙化測評的實施與反思，就是用真實場景凝聚家長，讓他們情不自禁地融入學校生活，從中感悟家庭教育的智慧，不斷提升家庭教育素養，增強家校協同力，共同為學生的健康快樂成長保駕護航。

還有一年級教師的感言：

今天，我作為“考官”，更為直接地看到了很多學生身上的閃光點：他們的語言是那么生動，他們的讀書聲是那么悅耳動聽，甚至平時在班里不善言辭的學生都為了獲得更多的星而鼓起勇氣……學生邊考邊玩，在輕松愉悅的氛圍中展現自己的能力，實現自己的目標。在今后的教育教學中，我也要思考：如何讓“綠色”蔓延生長，讓教學脫離死板和機械，引領學生全面發展。

讓外向的學生有施展的空間，讓內向的學生有鍛煉的機會。今后的教學，我一定潛心研究，不斷學習、深思、創新，尋找更多可行的方法，讓每個學生打心眼兒里愛上學習、愛上生活，做陽光、自信、熱情的中國好少年。

首次實施的無紙化測評提醒我，在教育的道路上，要把育人的眼光放得再長遠一些。教學中，我要更多地思考：如何讓學生的能力更好地獲得提升？ 我要更多地從學生的角度去看問題，讓自己融入他們的世界，幫助他們一步步適應社會。也許一開始會有些不適應，但是一旦勇敢地走出“舒適區”，主動去思考、去創新、去合作，我們和學生都有可能收獲意想不到的驚喜。

改革必然會有陣痛，但我們沒有觀望， 更沒有排斥，而是努力咀嚼、吸收新理念， 倒逼自己研究課標和教材，優化課堂教學、關注學生發展，實現以評促教?？梢哉f，無紙化測評是“雙減”政策之下的有效舉措， 促使我們立足兒童立場，努力從課程全要素、生活全流程、學習全過程三方面重構校園品質生活，在嚴謹而大膽的行走中推動落實;促使我們暢通交流渠道，完善互動機制，不斷提升教師的專業內驅力、教育評價力和家校協同力，努力實現“以和為貴，各美其美”。

當然，無紙化測評的實施還在初始階段， 也存在一些問題。如等級的確定，基本上靠教師個人的臨場經驗，容易變成“大家好”的一團和氣，使測評結果區分度不夠;測評結果以籠統的星級、“大拇指”體現，不能捕捉細致、全面的評價信息，對改進課程教學、促進每個學生更好發展的指導性不夠強;過度追求“情境創設”，耗費了不少物力、財力，測評形式大于內容…… 這些都需要在今后的實踐中探索完善。

無紙化測評，在解除紙筆考試帶來的“理性迫力”、減輕學生學業負擔的同時，切切實實“沸騰”了學生的思維，讓學習與生活真正相連，知識與能力真正打通，評價與情感真正融合，教師與家長真正聯合。我們每個教育人從實際行動中反思，發現其價值引領，生成新的教育理想與動力，更好地指引今后的教育教學，這便是“一起向未來”的信心與勇氣。

（章小英，江蘇省如皋市實驗小學校長， 特級教師，正高級教師。全國模范教師，參與的“跨界學習，奠基大成———小學育人路徑探索20 年”項目獲2018 年國家基礎教育成果獎一等獎。）

① 尼爾·波茲曼.娛樂至死·童年的消逝[M].章艷，吳燕莛，譯.桂林：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9：16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