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法易做減法難

朱國平

人生計算加減始，相加容易相減難。初學算術，有了一定的數字概念之后，便先學加法。沒有加法的基礎，后面的“減、乘、除”都難入其門。一個不知道3加5等于8的人，自然無法計算出8減3等于5;一個不知道5相加兩次的和等于15的人，一定對3乘以5的積為何是15，對15除以5的商為何是3，一頭霧水。所以，世間之人，喜歡并擅長加法者多。

1990年時，我所居住的這個城市，總人口只有五百多萬。2000年時，增加到近七百萬。到2010年，躍增至一千多萬。小區外面的路道，當初只是傍依小河的一條五六米寬的砂石路，后來填河拓路，再后來一下子拓增至雙向八車道，而且，凌空加了一層，成了高架路。加，意味著發展和興盛。

小區外有個面食店。七八年前，一碗面條三元錢，過了兩年，每碗漲至五元，現在，一碗已經賣到十五元;這還算是比較便宜的，車站碼頭等熱鬧之處，三十、五十一碗面條，純屬正常。記得20世紀七十年代中期，一碗面條只有兩毛錢，一斤豬肉七毛多，一斤冬瓜兩分錢，現在一斤豬肉二十元三十元不等，一斤冬瓜一到兩元。那時，一個普通工人的月工資也就三四十元，現在一個小區保安的月薪，少的兩三千，多的四五千。加，記錄時代印記。

拿三四十元工資的時候，我的年齡才二十來歲。一年一年地增加，我和我的同年人都已由孫子成了爺爺。有不少比我年長或歲數相當的，年歲不再增加之日，便是生命終結之時。由此，我想到了另外一道風景：叔叔家屋后有一塊墓地，早年只有一些散散落落的墳墓，現在面積擴大了幾倍，一大片，不僅數量增加許多，且石碑增高，存放骨灰盒的各款袖珍式建筑竟添奢華。加，未必盡如所愿。

前不久，一位網絡直播明星，因偷逃稅費，被罰款13.41億元。這個巨大的數字，引出不少調侃。有人設想自己每個月儲蓄兩萬元，連續相加，算出得五千多年，方可儲滿這個數額。我本有暈數字的頑疾，不敢對這幾個數字細加琢磨，但僅憑感覺可知，一筆一筆地相加，太過繁瑣，必須借助乘法，才能算出如此龐大的數字。攢足這個數字，需要多少耐心與毅力！可惜的是，加，盡毀自身人設。

我想到了生活中的一些小事。新居落成，只備些必須的生活設施及用物，雖略顯清貧，倒也簡潔清爽。后來，添置物品，有限的空間因為各種“加入”，一下子變得充實起來。本不寬敞的陽臺，因為各種花草雜物的“加盟”，更顯擁擠而凌亂。想做減法，把一些東西清除出去，但拿在手上看看，每一樣都有用途，都舍不得扔掉。空著的包裝盒，說不定就是下次為某件物品無處安置而焦慮時的驚喜發現。莫非，這種只做加法，不做減法的家庭主婦的持家之道，也適用于巨額財富的積累？家庭主婦的錯誤在于，他們只知物之為用，卻不知物之成蔽，不懂得即便是有用之物，擁有過多，也擠占了自己物質與精神的寶貴空間。

這位被處巨額罰款的明星，山西澇災時，捐款200萬元。2019年5月，向安徽大別山貧困山區捐贈過一所希望小學。這說明她在做加法的同時，尚能做一些減法。不獨這位明星，不少落馬巨貪，其實也做減法。他們一只手伸向下面，攫取不義之財，一只手舉過頭頂，巴結上司;因為知道加減并用，官場得意，財運亨通。由此可見，做減法不僅需要付出真金白銀，還需要有誠心善意。以慈善做幌子，或以出謀入，只是做加法的高手。這種人的可悲之處在于，傾其一生，都學不會做減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