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歡雞蘆花

石飛

“張歡”是家鄉的俚語俗詞，寓弄虛作假、張狂顯擺之意。譬如母雞，光蹲窩，不下蛋，愛“咯嗒”，瞎叫喚，一天能喊無數次，窩里卻始終空空，主人于是就追著打罵，就知道張歡，再張歡就殺了吃肉。

蘆花是一只典型的張歡雞。提起蘆花，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可謂聞名遐邇，因為她太會張歡了。蘆花已是暮年，老態龍鐘，挪步晃蕩，雖屆夕陽西下時節，卻還沒有體驗過開胯嬎蛋的滋味。不能生蛋，就算不上真正的母雞。這是她的終生遺憾和魂牽夢繞的心病。

事實歸事實，現實歸現實。現實中，蘆花卻把自己張歡成了一個產蛋大王，而且搗騰出大量的證據。蘆花家里書架忒多，有十好幾個，裝的全是她的鴻篇巨著，一天一卷，共計3650卷。乖乖，汗牛充棟哇！每卷365頁，每頁粘貼一個蛋殼，標注清楚，某年某月某日某時，蘆花所嬎之蛋。十年一貫，一天不缺。由此證明，蘆花連續產蛋10年，一共產下3650個蛋。

這么多的蛋殼，蘆花都是從哪里弄來的呢？這個秘密，紅公雞最清楚。有一回紅公雞路過垃圾堆，看見蘆花在里面扒拉，挑揀雞蛋殼，裝滿一兜就往家里背。紅公雞很好奇，悄悄地跟在后面想看個究竟，最后躲在門外探著身子往里瞅，瞧見蘆花把蛋殼掰了，一塊一塊地往紙上粘，覺得怪誕好笑，就用手機拍了照。紅公雞捂著嘴笑，邊跑邊念叨，這個老雞婆，腦子壞了，病得不輕。

雞部落搞產蛋模范評選活動，選拔英雄母雞，蘆花也給社區遞了自薦報告。評委們甚感不可思議，你蘆花一輩子沒下過蛋，瞎湊什么熱鬧，不是疤眼照鏡子——自找難堪嗎？

為了贏得勝選，蘆花專門舉辦家庭展覽會，邀請評委和四方鄉鄰前來參觀，欣賞她的巨著。她搖著干癟的屁股，聲嘶力竭地吆喝：“我的著作是我的產蛋記錄。我敢斷言，天底下，產蛋時間這么長久，產蛋數量這么巨大的母雞，我蘆花絕對獨一無二！”

現場議論紛紛。有的說，科學家考證，母雞一年最多只能產250個蛋，一生最多只能產1800個蛋，蘆花怎么能產3650個蛋呢？牛皮吹炸了！有的說，雞的壽命，最長不能超過8年，蘆花今年7歲，10年的產蛋記錄哪里來的，難道她死后還能生蛋？

正當群聲鼎沸的時候，紅公雞進來了。他舉著《蘆花撿蛋殼》的大幅彩照，招呼大家：“看看，蘆花在干什么？她的巨著全是從垃圾堆里揀來的！”

蘆花頓時惱了，屁股一扭，跌倒在地上，指著紅公雞破口大罵：“你居心叵測，你嫉妒英才，你造謠誹謗，你惡毒攻擊，你不得好死……”

參觀者哄堂大笑，一散而光，只剩下蘆花在地上亂顛簸，嚎啕喊叫。不過，她沮喪一會兒后，突然像注射了興奮劑似的，猛地跳起來，大叫一聲：“產蛋模范，英雄母雞，非我莫屬！”原來她想起了一張王牌。那是她的老情夫雞部落酋長辦主任給她制作的一份證明，上面有盜鈐的雞酋長的印璽。證明說，一次雞酋長微服私訪，路過蘆花門前，突然暈厥倒地，蘆花陡屙一蛋，給酋長喂下肚，酋長得以還陽。

蘆花捧著證明，直奔評委會。評委們接過證明，傳來遞去地看了又看，面面相覷一陣子，然后不約而同地說，既然是酋長的救星，那就什么也別說了。

酋長救星的王牌使蘆花一路綠燈，逐級暢通，順利當選雞部落產蛋模范和英雄母雞，連同她的3650部蛋殼巨著也被認可了。

就在蘆花志得意滿，心花怒放，準備登臺領獎，張歡亮相的時候，突然翻車了。雞酋長得知了蘆花弄虛作假的丑行，暴怒不已，對僚屬大發雷霆：“你們太不懂常識常理，居然都被一只譫妄癲狂的張歡雞欺騙了！蘆花雞膽大妄為，邪惡至極，竟敢把本酋長當作她欺世盜名的工具，是可忍孰不可忍！”

蘆花張歡，自己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未得善終，不久便病斃獄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