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侯利陽
《中華人民共和國反壟斷法》定義,壟斷行為包括:經營者達成壟斷協議,經營者濫用市場支配地位和具有或者可能具有排除、限制競爭效果的經營者集中。在經營者的這三種壟斷行為中,數據和算法是非常重要的一環。因此,反壟斷合規工作可以先從規范數據和算法入手。

政治經濟學理論指出,在數字經濟下,壟斷行為出現的根本原因是支配經營者對數據要素的私人占有。現代數字經濟的市場競爭,實際上是數據的競爭。數字經濟具有強規模效應、網絡外部性、數據的關鍵性等特征,使得數字經濟中數據這一重要生產要素往往會被少數經營者掌握。當數據積累到一定程度,這些少數經營者便達成“數據壟斷”,在相關市場擁有了支配地位。
遵從“逐利”特性,經營者擁有市場支配地位時往往會充分運用這種優勢,構成濫用市場支配地位行為。例如,為固定消費者群體,經營者常會限制數據信息接入與共享,以提高消費者選擇成本與替代難度,從而限定消費者獲得信息或購物的渠道。該行為的常見做法有三類:一是限定消費者選定商品后的支付方式;二是限制消費者分享競爭對手的商品網絡鏈接,這類做法多與通信軟件關聯;三是涉及競爭對手數據信息時,只對消費者進行部分顯示,這類做法多與電商與快遞等行業關聯。
這些行為,不僅損害消費者對信息渠道的選擇權與知情權,還會從多方面增加消費者的交易成本,導致消費者在購物或獲取信息時,只能被動地“選邊站”。尤其當經營者體量大到成為唯一選擇時,消費者將無法尋找替代品,從而喪失商品議價權。同時,支配經營者對數據進行壟斷,會壓縮其他經營者利潤空間,將現有競爭者擠出市場,也阻礙了可能具備更先進技術的潛在競爭者進入行業,抑制了潛在創新并且強化了現階段壟斷的局面,嚴重影響行業健康發展。
數字經濟中的算法,是基于數據基礎的一種計算工具,不同的應用場景具有不同的特性。
面對互聯網龐大的數據體量,消費者必須借助算法,幫助自己對假想目標進行相對精確的選擇,否則將無法真正使用互聯網。例如,消費者在電商平臺上購買商品,如果沒有搜索引擎這種算法應用,那么消費者將面臨數百萬種甚至更多的商品篩選,無法達成消費行為。

對于經營者而言,通過算法對熟客進行價格歧視的“殺熟”現象普遍存在,也就是“大數據殺熟”。在經濟學領域,價格歧視分為三類:壟斷經營者完全獲得消費者個人信息后,向每個消費者收取其最高支付意愿的一級價格歧視;以數量折扣為代表的二級價格歧視;以客戶群體分類為代表的三級價格歧視。“大數據殺熟”結合了多種價格歧視特征,經營者通過算法幾乎可以準確預測消費者真實支付意愿和消費偏好,并為消費者提供定制化產品和價格。例如,忠實客戶因留下較多消費痕跡而被算法識別,將面臨比非忠實客戶更高的價格。
除了“大數據殺熟”,跨界競爭中的自我優待也是算法壟斷應用的行為。跨界競爭大致包括兩種類型——進攻型擴張和防御型擴張。進攻型擴張一般都是良性競爭,不涉及壟斷,而防御型擴張往往是利用自己原行業的競爭優勢,去扶持自營跨界項目,從而給予特殊的優待,這一行為在蘋果應用商店(Apple Store)對自營應用程序和第三方應用程序的態度上體現得淋漓盡致。蘋果應用商店對自營移動支付業務給與更多優惠,而對非自營應用程序抽取更高利潤,甚至對會給自營業務構成威脅的第三方應用程序予以下架處理,此種行為是典型的濫用優勢地位的體現。
此外,算法攫取會弱化企業質量投入動機,導致質量水平下降。研究表明,當經營者通過算法能夠進行價格歧視時,提升產品或服務質量的動機將減弱,這也將導致企業在采取價格歧視的同時減少質量投入,出現提價降質的現象。

如何運用算法,現在爭議還比較大。一方面,算法是數字經濟發展的重要工具,如果限制過大,經營者創新意愿會降低,因為創新需要自由空間。另一方面,算法也會讓經營者為尋求高額利潤而將注意力過度集中于此,不利于數字企業成長為規模大、創新強、質量高的行業領導者,阻礙行業健康發展。因此,通過法律法規和標準的制定來規范算法應用將是推動行業發展的有效路徑。
從國家層面考慮,反壟斷是很嚴肅、很嚴謹的法律問題,經營者行為由國家法律、法規、規章或者規范性文件做出規定。但從具體實踐來看,法律規定不可能非常具體和細化,因此標準可以在法律和經營者之間起到一個補充作用。
《中國人民共和國反壟斷法》的初衷不是反“壟斷”地位,而是反對利用壟斷優勢進而“損害市場公平競爭的壟斷行為”。標準和法律的差別在哪里?究其本質,標準不具有法律的強制性、懲罰性作用,但標準與法律一樣具有一種指導作用,我們可以通過標準對一些具體技術路徑提出要求,推動反壟斷合規工作進一步實施。
在中國,標準至少能夠解決反壟斷合規中的兩個問題。第一,《中華人民共和國行政許可法》實施之后,政府立法和出臺規范性文件要有明確依據,管理愈發嚴格。此時,標準就成為一種地方政府實施監管的具有實用性的文件。標準的軟約束可以引導企業往政府希望的方向走,與此同時又不會和法律法規發生沖突,從而使政府達成監管目的。第二,反壟斷合規有一整套流程,運用標準化手段制定流程體系,可以實現反壟斷合規工作的自我規范。
目前,國家已經出臺《國務院反壟斷委員會關于平臺經濟領域的反壟斷指南》《法治社會建設實施綱要(2020—2025年)》等一系列文件,對制定完善算法推薦等新技術應用規范與管理,加強對大數據、云計算等新技術研發與應用規范等提出了新的要求,顯示了國家規范數字經濟領域數據和算法的決心,也為后續相關標準制定提供了應用方向。
數字經濟行業健康發展需要政府行為和市場行為有效結合。政府應維護市場競爭秩序,對經營者的商業行為加以明確規范,對消費者權益進行保護,為數字經濟發展提供優質“土壤”。經營者應在公平競爭的環境下,更好地發揮企業自身的創新能力和科技實力,贏得市場,為社會進步貢獻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