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柯把目光聚集在三個世紀以前的文藝復興時期,他認為瘋癲產生魅力的原因就在于它是知識,瘋癲常常使人著迷,瘋癲體驗時時籠罩著各種意象:“一、人類的原始墮落和上帝的意志;二、獸性及其各種變形;三、知識中的一切神奇秘密。”很多時候被世人排斥的愚人往往擁有強大完整的知識系統,而擁有智慧理性的人們卻僅僅只感受到只言片語,于是在這種情況下,瘋癲就成為智慧的化身。福柯在《瘋癲與文明》中指出:
如果說知識在瘋癲中占有重要位置,那么其原因不在于瘋癲能夠控制知識的奧秘;相反,瘋癲是對某種雜亂無用的科學的懲罰。如果說瘋癲是知識的真理,那么其原因在于知識是荒謬的,知識不去致力于經驗這本大書,而是陷于舊紙堆和無益爭論的迷津中。正是由于虛假的學問太多了,學問才變成了瘋癲。
福柯在《瘋癲與文明》的著作前言中引用了法國哲學家布萊士·帕斯卡的一句話:“人類必然會瘋癲到這種地步,即不瘋癲也只是另一種形式的瘋癲。”福柯力圖通過揭示理性的黑暗面——瘋癲來警醒人們,他要為被理性壓抑得沉默無言的瘋癲吶喊。福柯“不是要以一種科學實證的體例來寫作一部瘋癲史,他從一開始就拒絕將瘋癲當作一種病理學來看待。”福柯沒有對瘋癲進行任何的定義,他不是要考察精神病學的發展史,而是試圖在作品中將瘋癲作為一種沉默的考古學來論述這種文明現象。
——摘自馮能鋒《瘋癲:西方文學的文明形象》,《蘭州教育學院學報》2016年第8期
在李娟的散文代表作《冬牧場》中,“居麻”這個父親讓人印象深刻,但他的女兒“加瑪”同樣令人難忘,這使得關于她的服飾敘事多了些許象征的意味。
比如,散文中描述剛入冬窩子的“我”發現“加瑪”戴著夸張的、粗制濫造的紅水鉆耳環和假的金戒指,一時間無法理解在荒野中這種“愛美”的表現。在蒼茫的荒野中,吃穿都能難以保證的惡劣環境中,比起吃喝“加瑪”卻更在乎她的紅水鉆耳環和假的戒指。即便是要拿著編織袋去背雪回來化水做飯,或者是去撿牛糞,加瑪在從事這樣繁重的體力勞動時還是要佩戴著她的首飾。
不僅如此,“加瑪”只要是有機會見到別的人,回定居點或者去別的牧民家串門前,她都要花很多時間收拾自己,用極難獲得的水,仔細洗干凈自己的頭,還要往頭發上抹桂花頭油。最后,再換下自己干活時穿的臟衣服,換上漂亮的衣裙和鞋子。
哪怕忍受寒冷也要穿上最好看,最體面的衣服、鞋子。
羅蘭·巴特在《流行體系——符號學與服飾符碼》中指出了服飾敘事的修辭功能,即服裝詩學。“一件衣服的描述(即,服飾符碼的能指)即是修辭含蓄意指之所在。這種修辭的特殊性來源于被描述物體的物質屬性,也就是衣服。或許可以說,它是由物質和語言結合在一起決定的。這種情形我們賦之以一個術語:詩學。”這種由服飾敘事營造的詩意之美即為一種服飾帶來的象征意義。
不管是“加瑪”的紅水鉆耳環還是假的金戒指,抑或是她出門前梳頭用的桂花頭油,都成了這位哈薩克族女孩性格的一種象征,成了她青春愛美,熱愛生活的一種表征。
……
當“服飾敘事”不在場時,它在李娟的散文中扮演的則是另外的角色,提供一幅“留白的意韻”,并給讀者更多想象的空間。
珍妮弗·克雷克在《時裝的面貌》中闡釋穿著與人的習性之間的關系時這樣表述:“我們通過裝扮身體將自己呈現給社會環境,通過時裝顯示我們的行為準則。我們的服裝習性產生了一種‘面貌,這種面貌積極地建構了個性。”可見服裝對于展示人物習性有重要的作用。反之,如果文學作品完全省略掉對人物的服飾描述,在某種程度上人物的性格或者形象則是空白的狀態。
在李娟的散文作品中對“我”的服飾描述,既有具體穿著細節的描寫,也有完全一筆帶過的服飾描寫,甚至有完全不提及服飾的情況。完全不提及服飾的時候,“我”的形象則是留白的狀態,盡管對其有不少動作或者情態的描摹,甚至有情緒語言的描述,但沒有衣著服飾的具象描寫,這個“我”的形象仍然是留白的狀態,是極簡的線條勾勒出的一部分的“我”,具體的形象需要讀者自己去補充想象。
——摘自劉維笑《試論李娟作品中的服飾敘事》,《新疆藝術(漢文)》2020年第3期
農業社會中,人類活動與自然界的時間節奏緊密結合,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時間保有原始的內涵,人們依靠生態學的時間框架而生活。而隨著物質文明的高度發展,時間逐漸物化,遠離生活的內容,成為一種手段和工具。萊考夫(Lakoff)和約翰遜 (Johnson)認為,時間在工業化社會中已經被隱喻為商品,我們能用盡它,能計劃或浪費它。童年也在經歷類似的變化,從童年時間完全為兒童所有,兒童在自由的時間體驗中把握童年的流逝,到童年時間為家庭、學校所約束,家庭節奏、學校制度將童年生活劃分為相互割離的片段,再到童年陷于社會競爭和消費文化之中,童年時間成為社會運作中的商品,人的培養變成了類似于工廠車間的產品生產過程。
其一,童年時間的商品化體現在兒童的培養被視作一種投資,要求童年的有限時間發揮最大效益,成人對時間流逝的焦慮使得兒童不斷地 “做加法”,超前性教育、超負荷性培養導致童年的自由時間被無限擠占,童年生活中充斥著功利主義和資本意識,童年的時間性不斷被擱置和削平。
其二,童年時間的商品化見于消費主義對童年文化的侵襲。尼爾·波茲曼(Neil·Postman)認為電子媒介的發展加速了童年的消逝,而如今電視、網絡、電子媒體大量侵占了童年的游戲時間,兒童玩具以吸引眼球和追趕現代社會的潮流為導向,逐漸遠離兒童的生命和生活世界,兒童對待玩具和游戲的好奇心和專注力在這種過度密集的物質文化中急劇下降。同時,以兒童為對象的消費產業群體不斷擴增,童年以多種形式被裹挾在經濟浪潮之中,而成人對這種消費社會的隱患卻喪失了危機意識。丹尼爾· 托馬斯·庫克 (Daniel Thomas Cook)認為“市場在童年的消費文化中塑造著人們”,在這種消費經濟文化中,充滿自由與詩性的童年精神被利益至上的商業精神所覆蓋,童年的時間性被隱匿,童年時間被拆分成精確的時、分、秒等機械組成,并不斷被用經濟尺度加以衡量。童年時間商品化體現為“投資”和“消費”童年,其背后是物化的價值觀念和思維方式,甚至是人的物化。人們過度關注物質文化,使得童年時間遠離兒童的生命和情感。童年時間被物化和商品化,兒童不僅將面對缺乏情感和生命力的物質世界,而且其精神世界也將面臨走向貧瘠和異化的隱患。
——摘自尤敏,陶志瓊《論童年時間性的隱匿——基于兒童立場的反思》,《基礎教育》2021年第4期
在晚清,文字改良運動與白話報紙的大量出現幾乎同步進行,這種“同步同體”現象的出現并不是無緣無故的,一方面文字改良只有借助報紙這種現代媒體的傳播,才能擴大影響范圍;另一方面報紙要想獲得普通民眾的支持,必須改良文字,使用通俗易懂的白話。二者互為因果,相互作用,在一定程度上促進了白話報刊事業的繁榮。據有關學者的統計,僅清末最后十年時間,就出現過約 140 份白話報和雜志,如加上適合婦女兒童閱讀的淺說畫報、文白夾雜的報刊,數目會更加可觀。此外,還有其他方面的白話出版物,如白話蒙學教科書的大量印行、1500 種以上的白話小說的廣泛傳播。白話報紙的繁榮,反過來也促進了語言文字改革, 它不僅使下層百姓認識到了語言文字方便的一面, 而且也使士大夫階層文言獨尊的觀念發生了動搖。“白話報紙對于白話文運動的推進起了很大的作用, 即使最頑固的文言保衛者林紓,當時受了這白話文風氣的影響,使他不能不寫白話文,他說‘憶庚子客杭州,林萬里、汪叔明創為白話日報,余為作白話道情,頗行一時。”當然,士大夫如林紓者,即使偶爾使用一些白話,也還是作為文言之雅的點綴,在正規場所他們是“文字為振興之本”不屑于白話作文的。這種上層使用文言、下層使用白話的現象,被五四人批評為語言“二元論”,胡適指出,“把社會分成兩個階級,一邊是‘我們士大夫,一邊是‘他們齊氓細民。‘我們是天生聰明睿智的,所以不妨用二三十年窗下苦功去學那‘萬國莫有能逮及之的漢文漢字。‘他們是愚蠢的,是‘資質不足于識千余漢字之人,所以我們必須給他們一種求點知識的簡易法門。”管是一元的還是二元的, 他們不得不承認白話報、白話作品的巨大影響力,即它“使我們看出了古文之無聊”,使文言文的基礎發生了根本動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