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雪訪北海靜心齋

趙德潤

2022年1月21日臘月十九，大寒第二天下午，北風呼嘯，時而飄起雪花。陸游詩云：“大寒雪未消，閉戶不能出。”恰在此時，好友俊峰邀我到北海公園喝茶。我曾研究、整理中央文史研究館歷史，對它的誕生地北海靜心齋心儀已久，今日得寬余，何不趁此機會去北海一睹芳容！遂與幾位新聞同仁如約前往。

從北海北門進來，右拐百十米便是靜心齋。穿過雕梁畫棟的門廊，一方水池后面是五楹大殿，上書鏡清齋，這是靜心齋原名。繞過大殿，樓臺亭榭，錯落有致，曲徑通幽，果然是京城不可多得的美園。正在園內拍照，忽然瑞雪紛飛、瓊芳遍地，給這座皇家園林平添了幾分幽靜之美。

靜心齋位于北海北岸，原名鏡清齋，這座精巧的園中之園，曾是明代官房，清乾隆二十二年（1757年）修建鏡清齋，得名于乾隆“臨池構屋如臨鏡”的詩句，這里是皇太子讀書之地。光緒十一年、民國初年和新中國成立之初，都曾對靜心齋大加修繕。

毛澤東命名周恩來聘任董必武致賀

新中國成立之初，在毛澤東、周恩來等老一輩革命家關懷下，中央人民政府政務院先后成立參事室和文史研究館。毛澤東主席親自定名“中央文史研究館”，日理萬機的周恩來總理親自為文史館選址。開始選址在故宮博物院，征詢意見后又重新選址到北海靜心齋。周恩來總理聘請符定一為文史研究館首任館長，柳亞子、葉恭綽、章士釗被聘為副館長，另有朱啟鈐、齊白石等26位各界名宿成為首批館員。

1951年7月29日這一天，修葺一新的靜心齋，聚集著幾十位德高望重的長者，他們平均年齡70歲，最年長者90歲。這中間有清末翰林、進士、舉人；有名學者、名畫家、名醫師，多是民主黨派、無黨派人士及社會名流。盡管當日天氣炎熱，但是先生們均身著長衫或中山裝。董必武副總理到會致辭，稱此次盛會“自古以來罕與其匹”，引用莊子的話“其作始也簡，其將畢也巨”，預言文史研究館大有發展前途。

中央文史館已經至今走過70春秋。前后經歷符定一、章士釗、楊東莼、葉圣陶、蕭乾、啟功、袁行霈七位館長。館長是文史館的一面旗幟，毛主席當年為動員他的老師符定一出任館長，曾設家宴招待符先生和幾位同鄉前輩，席間通報了設置文史研究館的想法。老先生開始認為這一單位無非是“文、老、貧”，毛澤東笑著說：“不光文、老、貧，還有德、才、望！”從此，品德、才干和名望成為遴選館長和館員的標準。

自此，從館長到館員，均由總理親自聘任頒發聘書。受聘者多為耆年碩學之士、社會名流和專家學者。而總理每年至少要同館員見一次面，或請到中南海，或親到文史館，當面聽取他們對政府工作的意見。進到中央文史館，自然就會融入到“敬老崇文”的傳統之中。文史館有“序齒不序爵”的不成文規定：無論何黨何派，正部副部，專家學者，入館一律以先生相稱，以年齡大小“排座次”。而“敬老崇文”的傳統，從建館之初就開始了。

周總理幫助搬家 毛主席“數薦未納”

周恩來總理為齊白石老人搬家的故事，曾傳為佳話。1950年秋，周總理偶然了解到，跨車胡同15號齊白石的住宅年久失修，又破又漏，便命政務院機關事務管理局派人修繕。除部分房屋翻蓋外，還解決了多年來院內無法排水的困難。白石老人對此由衷感謝，沒想到自己未花一分錢，房子修好了，解決了生活上的不便。

為讓白石老人能有一個更為舒適寧靜的環境，便于藝術創作和頤養天年，1955年秋天，周恩來委托文化部和全國美術家協會在地安門雨兒胡同買了一所舊王府作為白石住宅。住在寬敞、明亮的新住宅里，白石老人感到欣慰，不停地揮筆作畫。日子久了，他開始想念老宅的親屬，又希望搬回跨車胡同。1956年春天，白石老人把自己的想法告訴總理，總理非常體諒，隨即答應：“我現在就送您去。”周總理親自將白石老人送回了跨車胡同。

中央文史館建館初期只有30人，70年后的今天也不過50人。入館之難，毛澤東主席當年給秘書田家英的一封信做了最好的詮釋。

1954年初，楊開慧的哥哥楊開智希望毛主席推薦柳直荀烈士遺孀李淑一到中央文史館任館員。毛主席1954年3月2日就這件事給秘書田家英寫了一封信：“李淑一女士，長沙柳直荀同志（烈士）的未亡人，教書為業，年長課繁，難乎為繼。有人求我將她薦到文史館為館員，文史館資格頗嚴，我薦了幾人，沒有錄取，未便再薦。擬以我的稿費若干為助，解決這個問題。未知她本人愿意接受此種幫助否？她是楊開慧的親密朋友，給以幫助也說得過去。請函詢楊開智先生轉詢李淑一先生，請她表示意見。”

從這封給秘書田家英的信里，我們看到了毛主席的民主作風，他薦了幾人，沒有錄取，自覺未便再薦。在這里，絲毫沒有怪罪的意思，而是把“數薦不納”的原因歸結為“文史館資格頗嚴”，可見他對文史館的敬重。

章士釗敢于直言鞠躬盡瘁

中央文史館在靜心齋時期的故事很多。最典型的還要數第二任館長章士釗先生。

1966年8月29日，一群紅衛兵到史家胡同抄了章士釗館長的家。第二天一早，章士釗致 信毛主席反映遭遇，毛主席當即批示：“送總理酌處，應當予以保護。”周恩來嚴厲批評， 責令送回抄走的全部書籍、物品，派人保護章宅。周恩來同時擬訂了一份應予保護的近百位高級民主人士和一批老干部名單，恰恰是這份名單使這些民主人士和老干部免于文革劫難。FA45C349-E836-4C9E-8740-8CEF4F971046

1967年3月上旬，章士釗致信毛主席，感念新中國成立之后國家興旺發達，全都仰仗共產黨之英明領導。毛、劉團結乃共產黨領導核心堅強的保證。望毛、劉兩位領導能赤誠相待，劉少奇可作檢討，但切不可打倒。毛主席3月10日日親筆復信：“行嚴先生，惠書敬悉。為大局計，彼此心同。個別人情況復雜，一時尚難肯定，尊計似宜緩行。敬問安吉！”

章士釗先生的《柳文指要》，是一部研究柳宗元文學和思想的學術著作。這部奇書的問世，很富有戲劇性。1971年9月，正值“文革”中期，文化界萬馬齊喑的時代，《柳文指要》在毛澤東、周恩來支持下得以出版，好一似為文化禁錮的鐵幕打開了一個缺口，在當時引起了驚世駭俗的震動。

1973年5月25日，92歲的章士釗先生受毛澤東主席和周恩來總理的重托，在兒子章可、女兒章含之等陪同下，乘專機赴香港，利用探親機會，為海峽兩岸的和平統一尋找途徑，終因過度勞累，于7月1日在香港寓所病逝。

相約海棠花開再來北海

1974年國務院參事室由中南海遷至靜心齋，與中央文史研究館合署辦公；1982年5月，為實現北海靜心齋對游人開放，國務院參事室、中央文史研究館由靜心齋遷至毗鄰天安門廣場的原荷蘭駐華使館一處幽靜院落前門東大街11號。

走出靜心齋，太液池之北海盡收眼底，水面上一大群鴛鴦歡快戲水，飛起飛落。沿北岸東行，過畫舫齋進古柯庭喝茶，別有韻味。古柯庭是光緒皇帝讀書的地方，院內一棵唐槐，兩株百年海棠。友人相邀，海棠花盛開之際，再來北海。

【珍貴史料】

董必武同志在中央人民政府政務院文史研究館成立大會上的講話（一九五一年七月二十九日）

今天，我很榮幸地代表人民政府宣告政務院文史研究館成立！

研究文史，政府本應遵照中央人民政府組織法設立機構，隸屬于政務院文化教育委員會，法定的政府機關的工作有薄書期會的麻煩，有起居作息的定制，每日有程，每月有報，在一定的時期內要完成一定的任務，參與實際工作的人員，必須趨事赴工，不得違誤，這對于年事較高的人是不適合的，尤其是對于中國式的年老文人不適合。

今天政府約集到館的諸位先生、年齡在六十以上。其中七十歲以上的有五分之一，八十以上的老人有三位，有一位

年整九十歲。三十位的年歲總和是二千一百數十歲，平均年歲在七十以上，這可以說是自古以來罕有其匹的盛事。昔日所傳香山九老，洛社耆英，比之這次開館也甚不相似，那種集會是前輩諸先生一時與會所至，自相集會，流連詩酒，以為雅事，優游逸豫，以娛暮年，他們是不關心世事的。

今天政府約集到館的先生就不是那樣一些人，諸先生皆耆年碩學，成為全國知名，或是一方之望，這比之前人，可說毫無遜色，但大都是生活清貧，不愿自暇自逸。特別是在新民主主義和人民政協共同綱領的精神鼓舞下，大家皆有為人民服務的心思。毛主席體念到這一點，特命政務院約集諸先生來組織文史研究館，文史研究館是政府組織起來的，供給廩食，使愿為人民服務的諸位先生有一定的工作場所，這些都是與香山九老，洛社耆英根本不同的；另一方面，這個機構，直隸于政務院，它與政府一般的法定機構不同，它的工作沒有具體規定，只是在文史范圍內各位可以自由選擇對于人民有益的事業，能為力的，各致其力。我想這是較適合于我國年老文人的一種組織。

文史研究館的組織規程只有很簡單的六條，并未規定它應負擔何種具體任務，莊子云：“其作始也簡，其將畢也巨”。文史研究館的工作有可能發展的前途所在。

我國文史可供研究的范圍甚為廣大，文字的改革、文法的編纂、文章文藝的創作和選編，這范圍已夠廣大了，歷史材料的搜集，已搜集到的材料的整理，使我們的人民能獲得經過科學方法整編的通史或專史可讀，是一種巨大的事業。我這里只是就我個人所想到的文史研究的范圍，不是想把這樣巨大的工作放在文史研究館諸位先生的肩上，諸位先生照組織規程所定的精力所容許的限度內依自愿去進行研究，在進行研究時和已成立的與文史研究有關的機構配合著進行，相互協助。成效將更大，我想這樣是可以行得通的。

毛主席著作中有不少關于研究中國文史問題的意見，那些意見是極可寶貴的。是馬列主義中國化的具體例子。他在延安文藝座談會上的講話，關于改造我們的學習的報告，新民主主義論和實踐論等等，應當作為我們文史研究館進行研究我國文史問題的基本指導原則。在這一基本原則指導下去進行研究，文史研究館所獲得的成績，一定為我國廣大人民所歡迎，所進行的工作，一定能與已成立的文史研究有關的諸機構配合。這是我個人的希望！

當此，政務院文史研究館成立之始，我謹代表政府致祝賀之忱！祝文史研究館工作順利開展！祝館長館員諸位先生健康！

中華人民共和國萬歲！

毛主席萬歲！FA45C349-E836-4C9E-8740-8CEF4F97104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