構建視聽一體新空間

【摘要】隨著電影聲音產業的快速發展，電子化配樂的趨向日益明顯，成為電影作品中重要的聲音構建方式。德語電影《冒牌上尉》使用的電子化配樂成為影片音樂設計上的一大特征，突破了傳統配樂的局限，將聽覺形象和畫面視覺深入融合，構建了視聽一體的表現新空間。本文探討影片中電子化配樂帶來的視聽審美表現力。

【關鍵詞】冒牌上尉；電子化配樂；視聽一體；審美表現

【中圖分類號】J6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7-4198（2022）01-189-03

【本文著錄格式】李澤召.構建視聽一體新空間——電影《冒牌上尉》電子化配樂的表現力[J].中國民族博覽，2022，01（01）：189-191.

隨著數字化技術在不同領域的發展和深入應用，電影音樂產業也深受數字化創作方式的巨大影響，發展十分迅速，呈現形式也豐富多樣。數字化的音頻制作方式使得聲音制作有了更多的可能性，各種電子化處理技術融入音頻產業的制作環節，數字化處理方式被逐漸運用到影視聲音設計中，電子化配樂正是在此基礎上形成的。本文研究的電子化配樂主要指的是依靠軟硬件電子合成器、各種數字音頻采樣合成手法創作的區別于傳統樂器配樂的新音色音響效果。

近年來，涌現了許多電子化配樂的影片，優秀影片層出不窮。電子化的音色帶給觀眾不一樣的視聽感受，不僅擴大了傳統管弦樂、流行音樂配樂等形式的審美邊界，同時提供了無限的可以發揮的聲音素材和音響空間，使得人們在審美層面獲得了更多的藝術享受。戰爭片《冒牌上尉》（Der Hauptmann）根據真實故事改編，由羅伯特·斯文克指導，馬丁·托德肖羅作曲。故事背景設定在1945年二戰結束的前兩周，講述了二戰期間一個僅有19歲的逃兵威利·赫羅德利用納粹上尉制服來假冒軍官并肆意妄為，在制服權力的不斷腐蝕下將自身邪惡的沖動轉移到逃兵與俘虜身上，屠殺無辜生命，一步步地走向犯罪深淵。故事呈現出高度的戲劇性因素，刻畫了人性的掙扎和黑暗，揭示了權力引發的貪婪，反思了戰爭的殘酷。全片采用了富有工業質感的電子化配樂，傳統樂器音色占據成分很少并都做了效果處理，將當今電子化配樂的思維發揮到了極致，形成了與眾不同、匠心獨具的聲音世界。

一、貼合故事發展，用聲音強化影片敘事邏輯

電影聲音是烘托氣氛、輔助敘事、升華主題、刻畫人物等的重要手段，其依附于電影本體的故事、畫面的表達，建立在電影本身的審美傾向基礎之上。“獨特風格的真正的有聲片不會僅僅滿足于讓觀眾聽到人物的對白，它也不會僅止于利用聲音來表現事件。聲音不僅是畫面的必然產物，它將成為主題，成為動作的泉源和成因。換句話說，它將成為影片中的一個劇作元素。”①用音響化的電子音樂來承托整個故事，在審美表現上有很好的適應性，聲音信息的傳達取得了與影片故事很好的融合性和關聯性。

（一）敘事性聲音奠定基調，升華影片主旨

影片本身的故事為電子音樂的運用留下了較大的表現空間，作為一部戰爭片，它沒有宏大的戰斗場景，而是將重點放在對權力的探討以及人性的刻畫上。影片通過平鋪直敘的手法，刻畫士兵們的內心變化和道德的逐漸淪喪，更加凸顯影片主旨。電子音響的不斷運用形成了特殊的“聲音空間”，非符號化的聲音系統不斷變化和流動在時空上形成結構，滲透進故事的發展過程，成為事件發生的有力元素，與故事發展共情而生，完成影片敘事的審美空間營造。

影片的開場，音樂先入，經過電子化處理的顫動而扭曲的小號聲音和電子鋪底聲建構了基本的聲音空間，接著德國軍官的槍聲進入，增強了戲劇張力。隨著赫羅德被追殺后的逃離，喘氣聲和鋪開的電子音色繼續烘托，逐漸與樹林中的環境聲融合，影片有些荒誕的整體氛圍基調就此建立。影片片名的出現更具意味，00：24：06赫羅德濫用制服帶來的權力親手槍殺了一個小偷，回到房間后鏡頭很有深意地給了人物以及墻上軍官制服一個特寫鏡頭，這時，配以聽覺刺激性的斷續的音勢化電子音樂，將整個故事氛圍的壓抑感、不安感凸顯出來。

（二）電子音響設計統一全片，串聯劇情發展

“如果說一部影片的畫面——膠片是許多片段的連續，那么，聲帶在某種程度上卻同時為簡單感覺和美學感受建立一種連貫性。”②影片的故事是整個音響設計的基礎，電子化的配樂使得其整體敘事的風格更加連貫且統一，很好地找到了故事本身與電子音樂表達的契合點，既恰到好處，又很富有新意，實現了視聽的串聯和融合。

在對故事本身有著很強適應性的基礎上，電子音樂音響成為故事發展推動力之一。在某些場景中，對白的作用會退居其次，這時電子化的音響成為場景劇情發展重要的催化劑，在黑白視覺的襯托下，情節更具張力和連貫性。比如赫羅德在躲避追捕后，遇到另外一個逃兵，他們在偷東西時被發現，赫羅德慌忙而逃，直到發現了路邊廢棄車上的軍官制服并穿上了它。時有時無的電子音樂、處理后的爆炸音效和環境聲融在一起伴隨著此時劇情的發展過程，填充了視覺空間的運動，將劇情的線性發展有機地連貫在一起。

（三）意識流的聲音效果增強故事非現實性

“音樂是一種只存在于時間中的表現形式；作為人類的感知，它本質上是線性的……而這個基本特征與意識流的運作直接相關。人們將這種信息處理和思想集中描述為一種流動，隨著時間的流逝，這些思想也會流動。”③視聽本質上是一種虛擬幻象的構建，很多場景轉換中的鋪墊衍展式電子配樂在融入影像主體的過程中將本來實在的氛圍營造變得虛幻起來，加深了傳達視聽信息的虛擬性特征，形成了一定的超現實的意識流表達。

在故事的發展過程中，電子化的聲音連綿不斷、不絕于耳，營造出一個相對獨立的抽象化聲音世界，而這種電子化音響將影片本身的現實主義風格引向了非現實主義的意識流風格。音樂在此營造的空間流動與變化淡化了畫面空間的具象符號性，加上本身敘事節奏的緩慢，增強了電影在感性層面的融入和體驗。雖然電子音響是依附于電影故事和畫面而存在的，但其自身富有邏輯的組織使其形成了相對具有獨立性的聽覺空間建構，并以此同化電影畫面，在畫面本身黑白色調呈現基礎上增強了故事的非現實性特征。

二 、解構畫面內容，探索聲畫表現多重可能

傳統音樂更多的體現的是一種真實性傳達，在較為真實的時空狀態中引起觀眾的共鳴。而電子化的聲音本身具有科技感、數字感，加上其千變萬化的音響形態，不像傳統音樂那么“溫暖”，由此，聲音與畫面形成了一定的疏離感。加上本片整體采用了黑白色調和紀錄片的拍攝風格，淡化了電影畫面中景象的自然美感，這種視覺壓抑性加大了影片整體視聽感知的效果。因為這種疏離感，聲畫結合上更多的形成了一種特殊聲畫平行和對位，盡管某些具體場景中音樂是為了表現氛圍或人物，但因為電子化的特殊音響，總是有聲畫分離之意味，電子音響成為畫面之外統一于整個劇情發展的重要聲音元素，形成了既對立又在更高層次統一的聲畫結合體。

（一）構建場景聲畫對比，增強視聽感染力

傳統聲學樂器人們對其十分熟悉，有較強聽覺適應性，在配樂出現時很容易將其“忽略”，而電子音樂其本身音響十分豐富，是相對獨立的聲音新空間，人們對一些電子音響的感知比傳統樂器更加敏感，因此在氛圍營造方面可以更具感染力地將感知信息傳達給觀眾。在某些場景中，電子化音響以不斷變化的形態出現，抽象性的音樂音響融合具象的畫面空間場景，提供了氛圍營造的多種可能。除了長音電子合成音色，多個場景出現無源的經過處理的類似爆炸的音效設計對影片起到畫龍點睛的作用，聽覺上像是遠處的爆炸音效，但都是無源的，和電子音樂融合在一起，形成一種抽象的藝術感染力。

影片00：30：35，赫羅德帶領士兵繼續前進，士兵們人力拉動汽車上的赫羅德，虛擬爆炸音效和有力的低音電子音響混在一起，增強了這種權力統治下的壓抑氛圍。不久前赫羅德還是個逃兵，而現在卻權力至上，這種配樂處理增加了視聽建構的對比張力，使敘事虛虛實實、似真似假，豐富了畫面的內涵和意義。01：02：30大屠殺開始的段落，富有空間感的電子配樂充滿了節奏律動感，象征著屠殺的進行，同時伴隨著士兵臨死前視死如歸的歌聲，聲音空間（電子配樂和歌聲）和視聽空間（歌聲和屠殺場景）都形成了對位，赫羅德的一聲叫喊更是將戲劇張力推向頂點。電子化配樂強調了故事發展中的不安感和恐怖感，并引導觀眾達到對殘酷暴力的絕望。

（二）音樂音效化處理，形成獨特視聽風格

聲音設計的理念近些年深入人心，從作曲的一般性程序逐漸轉變到用設計思維對所有可用的音響進行有序編排的思維模式，這提升了作曲家對大量不同音響的探索欲望，使電影配樂的聲音材料被大大擴充。傳統音樂形式要素較為固定和統一，而電子化音響更多時候是一種音響狀態的呈現，聽感上像是音效，但其又屬于配樂范疇，音響與音樂合二為一，由此形成了音效化的配樂處理。這一特點使得其與影片結合時有了更廣闊的空間。

“影視作品風格的顯現是各種表現手段通過與內容相適應有機地結合在一起的產物……確實，在諸多表現手段中，最能決定影視作品風格的當屬畫面造型和聲音造型。”④不可否認，聲音對影片風格形成有著重要作用，本片的音樂音效化處理催生了畫外之情，將特殊音響的外在聽覺感知融入畫面內在的隱喻中，并將影像流統一起來，形成獨特視聽風格。00：36：05開始的劇情中，赫羅德碰到了一群士兵隊伍，他的偽裝差一點被拆穿，這時像風聲一般的電子化長音音響進行鋪墊，與樹林中的鳥叫等環境聲融合在一起，描繪出此時場景的戲劇性氛圍。隨著他們一起前往軍隊營地，音勢化的音響形態出現，這對之后的故事起到了暗示作用，同時也是在刻畫人物緊張的心理。這種音樂音效化的運用，擴大了視聽的聯想空間，不僅看見了故事，還“聽”到了故事，聲音與影像的關系得以擴展。

（三）突出音色形態變化，營造視聽新鮮感

電子音樂強調音色的作用及變化，聲音形態在這部影片中是豐富多樣的，傳統音樂是由旋律、和聲、節奏、音色等要素構成，而電子化的配樂和傳統音樂的形態有較大的區別，相應的創作手法也不同。電子音樂中音色被提升到了非常重要的地位，這也是其最大的優勢所在，它可以根據需要實現各種音響效果的組合。傳統樂音體系下的旋律、和聲等要素被徹底解構，電子樂將所有音色材料納入其中，如噪音成分的運用，噪音本身音響沒有明確的情感表達指向性，而電子化配樂形成的各種噪音音響卻可以成為影片表達的一部分。如影片中多處對主角心理的刻畫，電子音響呈現形態非常多樣，有長音鋪墊音色、音勢型斷續音色、蠕動漸變發展音色、鋸齒波音色、處理的爆炸聲音響等，這種電子音色的變化使得音響更具實驗性，電影的視聽審美表達更具新鮮感。

三、重構音響關聯，深刻塑造人物形象

全片音樂主要圍繞主角展開，電子音樂的飄忽不定完美迎合了人物豐富的內心世界變化，表現出人物內心與外部世界難以調和的沖突和矛盾以及之后權力制約下的麻木墮落，成為一種“聲音獨白”。通過電子化音響在人物內心世界與現實矛盾之間構建戲劇性的交疊，在現實主義題材的敘事過程中通過聲音藝術的塑造仿佛超越了現實世界，刻畫出人物精神世界的敏感性和復雜性。

（一）新音響效果設計使人物性格塑造更顯立體

聲音形態的多樣組合帶來新的音響效果，電子音樂的組織具有更多的靈活性，把聲音元素解構之后進行重組，這樣其可變性、適應性更強，聲音的效果與人物塑造的關聯產生了更多的表現性意義。影片對男主角赫羅德的整體刻畫能如此成功，電子化的音響功不可沒。男主角一開始假冒上尉只是為了生存，隨著對權力的掌控，心理發生了轉變，被權力逐漸腐蝕，最終對同胞的生命采取漠視的態度。赫羅德內心極度缺乏安全感，對整個現實的失望使他無法理性地控制自己的情緒，表面的聰明和鎮定掩蓋不了他每日的惶恐和不安。對于這樣一個個性較為復雜的人物，沒有確定音高的電子音響化配樂設計在人物性格轉變方面起到了增強的作用，配樂音響不斷閃爍、游離的狀態，不僅迎合了黑白的視覺影像，也體現出人物不斷加劇的精神上的恍惚、錯亂轉變。形態豐富、層次多樣的電子音響效果對人性變化進行了立體化的描繪，人物性格更加鮮明。

（二）音樂與主觀性音響相得益彰刻畫人物心理

聲音設計的概念在電影中被強化，音樂和音響被一體化來設計，影視聲音獲得了更多的統一性。音響化的電子配樂和表現人物心理的主觀性音響合二為一，將配樂和主觀性人物心理表現的音效緊密結合，形成聲音蒙太奇的表現，掙脫了寫實主義聲音的束縛，加深了某一場景中對人物的整體塑造。“音樂擅長表情達意，通過隱喻、象征等手法，可將電影人物的內心世界渾然一體地呈現出來，從而構建一種新的蒙太奇敘事的深度時空。”⑤本片中，電子音樂成為一種象征，為人物的心理變化提供了更多的表現可能。

在赫羅德穿上制服后（00：08：57開始），呼嘯的風聲不斷持續，一方面，風聲是此時場景的客觀性聲音重構；另一方面，風聲的設計有一定的起伏動態變化，與電子配樂形成關照，增加了鏡頭連續性。在赫羅德轉身看向鏡子之后，他逐漸意識到制服可以成為他的“保護傘”，這時經過電子化處理的代表赫羅德內心狀態的爆炸音效響起，仿佛是它內心念頭的預示，一個電子化爆炸音效便將此時他的心中所想表達出來。00：12：55時，爆炸性音效再次出現，這個標志性的音效化聲音設計將赫羅德此時的復雜心理表現出來，同時加強了對戰爭的聯想。這里將畫面主體性人物的心理音響和客觀的環境音響進行了蒙太奇聲音處理，形成對人性的深度刻畫。

四、結語

《冒牌上尉》這部影片講述了一個令人不可思議的故事，在黑白鏡頭和較為緩慢的敘事節奏下對人性進行了深度刻畫、對權力進行了理智的思考。影片的電子化配樂既具有先鋒性的實驗性質，又具有音響表現的實際功能價值，將視覺的張力和電子聲音的特殊音響巧妙結合，探索了電子化配樂對影片的多重表達，提升了電子化配樂下的視聽審美表現力，是值得研究和借鑒的優秀案例。經過近些年大量的創作實踐和新技術的應用，電子音樂的世界更加絢爛多彩，激發了影像和聽覺結合產生的新的共鳴，實現了現代數字科技發展下視聽語言的完美融合。

注釋：

[1][匈]巴拉茲·貝拉，何力 譯.電影美學[M].北京：中國電影出版社，2008：209.

[2][法]馬塞爾·馬爾丹，何振淦 譯.電影語言[M].北京：中國電影出版社，2006：101.

[3]CHRISTOPHER M.ARANOSIAN：MUSICAL CREATIVITY：THE STREAM OF CONSCIOUSNESS IN COMPOSITION， IMPROVISATION，AND EDUCATION[J].Yale Universitv，Baywood Publishing Co" Inc.1981：69.

[4]魏江南.影視聲音造型藝術論[M].北京：中國電影出版社，2008：118.

[5]李玉琴，李江.音樂與電影畫面的同化原則[J].文藝爭鳴，2018（10）：203.

作者簡介：李澤召（1992-），男，河南焦作人，南京傳媒學院在職教師，南京藝術學院音樂學院在讀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為作曲與作曲技術理論、影視聲音藝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