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民間漢字之美

徐藝

（杭州師范大學）

一、中國民間漢字概述及設計特點

民間漢字是指民間藝人們用毛筆、木片、針線等特殊的工具、材料，刎出、畫出或寫出來的漢字[1]。民間漢字的歷史源遠流長，隨著不同時期的歷史、文化、政治以及時代背景下的發展和完善，民間漢字的種類日漸豐富，然而，承載著美好愿望、匠人精神、傳承文化責任的民間漢字一直以來都會被設計師們所忽略，因為在極簡主義流行的今日，民間漢字的結構顯得過于復雜，并且隨著世界全球化，人們似乎更喜歡西方的字體，比如被諸多人稱贊的“Helvetica（海惟緹卡體）”（見圖1），而中國民間的傳統漢字被埋沒。外來設計風格的風靡使得部分國內設計師在一段時間里失去了方向，2014年10月15日習總書記在文藝工作座談會上的講話中強調增強文化自覺和文化自信，是堅定道路自信、理論自信、制度自信的題中應有之義。這句話給中國的設計師們樹立了旗幟，被深埋的民間美術寶藏也慢慢被挖掘，民間漢字這顆被遺落的明珠開始頻繁出現在設計作品中，且深受民眾的喜愛。

圖1 海維提卡體（Helvetica）

民間漢字大部分都會與圖形相結合，民間漢字圖形是中國傳統民間藝術的載體，內涵豐富、風格獨特、感情濃郁[2]。這些圖形都具有中華民族文化特征，民間漢字隨著時代的發展，散落在各地，藏于百姓人家中，所以對民間漢字種類的歸納整理比較煩瑣，但是經過張道一等前輩的收集、研究以及歸納整理，民間漢字的種類漸漸清晰。張道一將民間漢字分為：添加字、添飾字、組畫成字、組字成畫、巧借書畫、嵌畫字、復合字、板書八大類。他在《美哉漢字》這本書中詳細地介紹了各個種類的民間漢字。民族的就是世界的，非常多著名的建筑、雕塑、畫作等藝術作品中都能找到民間藝術的影子，民間漢字匯聚了古代人的智慧和靈氣，可以為傳統與現代之間搭建一座橋梁，也許民間漢字的表現形式是復雜的，但其設計思想是純粹的，所以它能為現代平面設計增添光彩。

二、中國民間漢字代表種類分析

中國民間漢字的書寫方式多種多樣，字與字的結合，字與圖形的結合，做到了形神兼具，氣韻生動。

（一）字與字相結合

1.巧借筆畫

傳統民間美術字中的“巧借筆畫”是設法讓詞句或成語中各字的筆畫互相借用，組合成一個意義豐富的文字畫。明代的吉祥錢幣圖案“唯吾知足”就是將各個筆畫融合得非常精彩。找尋四個字的共性，都有“口”，古錢幣中間也是“口”的形狀，合在一起，借喻中國一句俗話：“知足者常樂也”，反映了中國古代人民樸素的心愿、寄托和追求，不但構思巧妙有趣，而且寓意深刻。民俗和文字中也有“巧借筆畫”的身影，比如相傳為唐伯虎創造的“日日有才見”，將見的上半部分與有的下半部分相結合，五個字通過組合排列，視覺上成為一個整體，合文字原義為“日日有見才”，勉勵自己每天要勤奮，表現了古代文人的勤奮苦讀，后因“見”與“貝”相似，也被人們引申為“日日有財見”，無論是“才”還是“財”都表達了正面、積極的含義。

2.組字成畫

將一個成語或句子，通過對筆畫的變形，巧妙連接組合，有的變成人物形象，如魁星、鐘馗、壽星等。每一件組字成畫的作品都有別樣的巧思，其中清代碑刻《竹葉詩》（見圖2）最為有趣。《竹葉詩》乍一看是兩株細長的竹子，仔細研讀后就會發現，竹子的葉子部分可以讀出一首詩：不謝東君意，丹青獨立名；莫嫌孤葉淡，終久不凋零。此詩相傳為關羽所做，意在婉拒曹操的好意，表達自己對劉備的忠心以及如竹子一般擁有頑強生命的品質。這樣的表現方式更加直觀，易讓觀者產生共鳴。

圖2 清代碑刻《竹葉詩》

（二）字與圖形相結合

中國漢字從甲骨文開始就會把漢字的意思與漢字的形結合起來，但是在漢字的不斷簡化過程中，漢字的意思在漢字形體上的表現減弱，所以民間漢字會結合圖形，讓漢字的意思表現得更加明朗形象，也就是說漢字的書寫揉入了具象的形態，既可讀，又可看，形成漢字藝術與圖畫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獨特形態[3]。中國民間漢字圖形一般分為以下幾類：

①吉祥文字。用不同的材料，對中國傳統吉祥文字進行創作，常見的材料有繩子、陶罐等。吉祥文字的頻繁運用表現出老百姓們對未來充滿著希望，當冷冰冰的字被賦予有溫度的內涵后，更易于傳播和留存。

②融入植物和動物。在沒有科學技術，交通也不是很發達的時期，人們對大自然充滿敬畏和好奇之心，動植物成為創作素材，經過說書人的編寫和生動演繹，以及人們的口口相傳，這些精彩故事中的元素也與漢字融合在一起，創作出的漢字充滿鄉土氣息，反映出勞動人民審美的繼承和發展。

③融入神明形象。在農耕時代，普通底層的勞動人民收入都是靠耕種來獲得，而天氣的變化多端常常導致農田顆粒無收，人們也感受到自己的力量太過渺小，只能祈求神明，希望神明保佑來年風調雨順，所以神明也成為了創作的素材。至今，依舊有許多人會去到寺廟中，為自己求姻緣，為家人求健康。

④融入民間故事。山東平度的木刻版畫每一件都講述了一個故事，有人物、旁白，漢字則留下一個輪廓，里面用故事填滿，生動新穎。

1.嵌畫字

嵌畫字是指將圖形圖案鑲嵌在字體中，圖案的鑲嵌方式也各有不同：①鑲嵌在筆畫中。民間漢字的筆畫書寫一般比較粗，顯得有厚重感，因此筆畫中可以填充的內容較多，春貼《魁星》將人物風景在筆畫中排列組合。②疊加在漢字上。剪紙《生肖祝福》中將十二個生肖的剪紙形象疊在“福”字之上，這種方式會在一定程度上影響字體的可識別性。③圍繞在字的周圍。剪紙《福祿壽》中“壽”字嵌在小鹿剪紙的肚子中，“福”字則放在小鹿的背上。嵌畫字可以非常復雜也可以很簡單，其中的畫工之細膩，栩栩如生，民間工藝讓這些字可以不僅存在于平面紙張上。

2.復合字

復合字指將幾個獨立的漢字作為獨立的要素組合在一起構成一個新的字以表示更深或新的意義的字。最常見的如囍字，表示十分喜慶的意思。復合字常常會將字與圖形相結合，烘托吉祥喜慶的氛圍。現有的復合字資料中，以“囍”字為素材進行創作的較多，有的用剪紙、刺繡，還有的用陶罐，當漢字與民間手工藝相結合時，漢字變得有溫度，當我們看到這些作品，還能感受到制作人的認真和仔細。

3.板書

板書是指用工具所半寫半畫的字體。這種工具多用木片、竹片或皮革制成。板書直到現在還在民間流傳，被稱為“花鳥字”。花鳥字在集市上也是大受歡迎，在花鳥字的創作中，手藝人用豐富的色彩和圖形，寫出吉祥的成語，寫花鳥字的工具不是筆，但是看過花鳥字手藝人寫字就會知道，他們自然流暢的手法，巧妙地運用了書寫工具的窄和寬兩部分，在筆畫的收尾處會帶出一些筆勢。板書中出現的日出、鳥、蝴蝶等自然景色一般為一筆構成，生動形象。

三、中國漢字的民間形態在現代設計中的應用

通過對中國民間漢字的分析研究發現在進行現代漢字設計時，我們可以將傳統民間漢字裝飾作為圖形元素來利用，但更重要的是應該將傳統民間漢字裝飾精神融入現代漢字設計中[4]。

在中國設計快速發展的近幾年里，傳統文化元素成為設計作品中炙手可熱的“名人”，甚至帶起一陣國潮風，百度發布的“2021國潮驕傲搜索大數據”報告中指出，國潮發展到現在已經經歷了兩段變革，來到第三階段。首先是“老字號”的更新迭代，“老字號”之所以受到大家的信任和喜愛，依賴于老字號長久堅持的品質把控和帶給人們珍貴的回憶，然而隨著社會經濟的快速發展，人們已經不滿足于質量佳的產品，對產品的包裝也開始重視，于是老字號面臨著店面、包裝等的升級。其次是新消費崛起，汽車、手機、化妝品品類的國貨產品成為市場熱門。現在所處的階段為國貨、文化、科技的全面“國潮化”，體現在文創IP、漫畫、綜藝、5G等相關話題成為搜索熱詞。從互聯網的數據中可以看出“國潮”的熱度依舊沒有退卻，而是在不同的領域生根發芽，那么在“國潮”繁榮的景象背后是否隱藏著危機，國潮的發展趨勢又是什么樣的。很顯然部分標榜國潮國貨的品牌在經過時間的洗禮后逐漸沒落，但也有部分品牌形象逐漸深入人心。

作為一名設計專業的學生，也在研究中國傳統民間漢字的過程中進行實踐，與他人合作完成了《字畫中國——二十四節氣》的作品（見圖3）。這幅作品從構思到創作完成花費了一年的時間，總共有二十四張海報，主要用于金棒運動器材有限公司2021年企業文化宣傳計劃。設計靈感選取中國的各個城市進行提取設計，模仿中國民間漢字嵌畫字的設計方法，將與二十四節氣有關的特征以及中國各個城市的著名建筑圖案填充進筆畫中，字體選用“華文行楷”，力圖展現城市文化底蘊，并生動展現節氣的特征。設計形式雖為平面化形式，但是整體色調與天氣溫度息息相關，是一個可以看得到時間、希望的“動態式”企業形象設計，展現公司文化底蘊。比如“立夏”這幅海報以寧波的舟山作為創作元素，將“東極島”“青蛙”“船”“鯨魚”“荷花”“漁網”等有關元素進行組合，在配色方面，以綠色為主，添加紅黃兩種暖色調，浪花與鳥兒相映成趣，留給觀者許多想象的空間。

圖3 《字畫中國——二十四節氣》

四、結語

中國民間美術是經過歷史的大浪淘沙留下來的瑰寶，漢字在中國文化的發展中都有舉足輕重的作用，從倉頡造字到楷書，中國漢字的傳承演變過程漫長卻凝結了各個時代人們的智慧，深挖民間漢字的影響對我們增強文化自信、傳承傳統文化有推動作用。如今學術界對于民間漢字這一傳統文化的關注度和研究程度還遠遠不夠，民間漢字千變萬化，只有深入民間漢字出現的時代背景，結合當時人們的宗教信仰以及文化才能對民間漢字有更加深刻的理解和運用。中國民間漢字之美就像一枚鉆石，每一個切割面都帶來驚喜，當然人們也希望中國民間漢字在世界的舞臺上閃閃發光，所以要用發展的眼光看問題，一方面不能抵觸科學技術，電子設備的普及可以將民間漢字的形式進行更加現代化處理，另一方面要最大限度地保留中國民間漢字本身的味道。因此文化傳承，道阻且長，相信經過一代又一代的努力，中國民間漢字也能走上世界舞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