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風流行歌曲歌詞的特征與審美內涵

楊永鴿

（內蒙古藝術學院，內蒙古 呼和浩特 010000）

一、古風流行歌曲概說

古風流行歌曲是形式活潑、內容通脫，兼具古典元素與流行元素，且為廣大群眾所喜愛的一種藝術形式。古風流行歌曲的發展歷程較短，大致可以分為三個階段。第一階段，“2003 年中國風流行歌曲開始進入人們的視野”[1]。此時的古風流行歌曲以游戲配樂為主，催化出一批由游戲玩家創作的古風流行歌曲。這些歌曲的特征明顯，既有基于中國古典歌曲宮商角徵羽的旋律，還有蘊含中國神話、武俠精神和古典文學的歌詞?！断蓜Α废盗懈枨粌H俘獲了游戲玩家，甚至驚艷了很多流行歌曲愛好者，大有“出圈”之勢。然而，早期的古風流行歌曲的填詞者并不具備較高的文學素養。古風流行歌曲歌詞的成熟度不高，正向的文化意味甚少。部分歌詞邏輯性缺失，頻繁使用名詞堆砌，遭到了一定程度的質疑。即使是經典的《仙劍》系列，也出現過“昨天的昨天，今天的今天，明天的明天”這種平淡無奇的歌詞，甚至與日常白話并無太大差別。另外，這些歌曲作品主要目的在于服務游戲，歌詞內容多與游戲角色相關，僅在敘述游戲角色的自身遭遇。第二階段是古風流行歌曲的轉型階段，歌詞更具有古典意味。以方文山為例，他所作的《青花瓷》《東風破》《蘭亭序》等古風流行歌曲的歌詞憑借高質量的文學內涵，在同批作品中一騎絕塵，不僅俘獲了華人歌曲圈的一眾聽眾，還獲得了唱片市場的認可和商業上的成功。特別是《青花瓷》的“天青色等煙雨，而我在等你。”這句歌詞，更是蘊含了中國文化的浪漫。天青色是雨后日出時天空的顏色，古人若要制成瓷器特有的天青色，需要等到煙雨之后，將燒好的瓷器同天空對比。這兩句詞不僅寫出了“國民瓷器”的文化底蘊，在青花瓷一抹“天青”的絕妙意境背后，更是“心似雙絲網，中有千千結”。“方文山擅長歌詞題材的變化和翻新，給人造成了他的作品‘無所不能歌’的感覺，大大拓寬了流行歌曲創作的天地。”[2]第三階段，是古風流行歌曲的發展新階段，像千歌未央、音闕詩聽、墨明棋妙這樣的古風歌曲團隊不斷出現，其中音闕詩聽幾乎包攬了古風圈中有關于二十四節氣的歌曲，歌詞與國家傳統文化相扣。將傳統文化與現代流行元素相融合，吸引了越來越多年青一代的目光。當下的“古風熱潮”不退，而古風流行歌曲正是驅動這股熱潮的重要力量。古風流行歌曲發展至今已經獲得大量關注，隨著國內教育環境的不斷優化，當代年輕人的古典文學素養越來越高，更懂得鑒賞古風歌曲，而早期歌曲的歌詞已經不能滿足聽眾的文化品位，這對對古風歌詞的文化內涵提出了更高的標準。因此，新階段下古風流行歌曲歌詞的發展，需要在保持與傳統文化緊密結合、傳承文化的基礎上不斷創新。古風流行歌曲因融合了傳統文化與流行曲調兩種元素而廣受歡迎，歌詞的意義已經不僅是和曲，還起到傳承傳統文化、提高民族文化自信的責任。本文將圍繞古風流行歌曲歌詞的特征與審美內涵展開探究。

二、古風流行歌曲歌詞的特征

（一）引用典故

古風流行歌曲歌詞與一般流行歌曲歌詞明顯的不同之處在于，前者的部分歌詞時常引用典故，其內容古味濃厚，更富故事性，而后者更為通俗淺顯，聽眾無需多加注意就可以輕易理解歌詞中的含義。“古風音樂的歌詞創作多引用我國歷史典故和文學經典，曲譜常用五聲民族調式，將文學經典融入歷史背景，用網上虛擬的形式還原歷史故事場景，并配以古風古韻的音樂旋律，使得文學經典名作在古風音樂的傳唱中得到普及?！盵3]河圖和銀臨合唱的《是風動》歌名引用了《壇經》中的“非風動，非幡動，仁者心動”，歌詞中“難道逆水行舟的執念，是你刻在船舷的那一劍。難道臨淵而羨又紛紛得魚忘筌，也值我緣木求此愿。”引用了“刻舟求劍”“得魚忘筌”“緣木求魚”三個典故。薛之謙演唱的歌曲《釵頭鳳》的歌詞有“游園驚夢”，引自湯顯祖的《牡丹亭》中杜麗娘難耐寂寞跑去后花園這一橋段，“三尺白綾”出自白居易的《長恨歌》中唐玄宗賜死楊貴妃的典故。通過引用典故，歌詞的意味性大大提升。作詞者具備一定的文化素質，更易創作出更多有文化底蘊的歌詞，而引用經典內容的歌詞也可以提升聽眾的文化素質。部分古風流行歌曲被聽眾稱作“從語文書中走出來的歌曲”，在于經典成就了歌詞，好歌詞是成就好歌曲的重要因素。

（二）引用或化用古詩文

古風流行歌曲的歌詞引用或化用古詩文，可以使歌詞更加簡潔凝練，能夠增添自身感染力。而古詩文作為傳統文化之一，在創作歌詞時對其進行引用或化用會增強歌詞的文學色彩，便于作詞者表情達意，使歌詞本身更具說服力。歌曲《涼涼》的歌詞“不思量自難忘”引用了蘇軾的《江城子》，歌曲《知否知否》的歌詞“知否，知否？應是綠肥紅瘦?！币昧嗽~人李清照的《如夢令》。除了對古詩文的直接引用，一些古風流行歌曲的歌詞還化用了古詩文。動力火車組合的《當》中的歌詞“當花草樹木全部凋殘，我還是不能和你分散?！被昧藵h代樂府民歌《上邪》的“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絕”。歌曲《琵琶行》直接以白居易的原作為歌詞，黃庭堅的“江湖夜雨十年燈”被寫入歌曲《墨衣》，陸游的“位卑未敢忘憂國”被寫入《赤伶》。宋朝時期的詞依附于歌曲，這樣的表現形式被視為“不入流”，隨著元曲、明清小說的出現和發展，這種表現形式也因其情感更為細膩，唱腔更為婉轉，歌詞來源于詩詞經典而被聽眾認可。而在現代，古風流行歌曲的歌詞吸收了古詩詞的精華，通過傳唱去普及古詩詞，對于古詩詞的傳播也起到了積極作用，二者相輔相成。引用或化用古詩文可以彰顯歌詞的文化底蘊，可以實現“言有盡而意無窮”的表達效果，使歌詞更具傳統文化氣息。

（三）融合古典詩詞意象

融合古典詩詞意象來作詞的直接作用就是表達用語言所不能描繪出的內容。聽古風流行歌曲時，聽眾能夠自然而然地調動已存留于腦海中的客觀意象，進而加深對歌詞的理解。合理運用具有文化內涵的古典詩詞意象，可以讓歌詞擺脫平淡，觸發新意。司南的《白駒》歌詞中“前程浪跡隨流水，綰青絲，拂衣袂。忘卻姓甚名誰，邀河山，共一醉，待渡口晚舟歸，待倦鳥沉林睡，覆蒼穹而寐?！庇玫降墓诺湟庀笥小扒嘟z”“衣袂”“渡口”“晚舟”“倦鳥”?！短K繡姑娘》的“春風來，青紗起綠窗。夏夜蟬，不妨繡對鴛鴦。影兒短，情比柳絲長，針絕比翼要成雙。”用到“青紗”“鴛鴦”“柳絲”“比翼”的古典意象。作詞者運用古典意象，將聽眾帶到歌詞中描繪的景象中，其中難以言說的美感易令聽眾怦然心動，給聽眾留下了更多回味的空間。借助古典意象進行歌詞創作，可令原本平常的情感表達更為細膩生動，進而為歌詞增添更多的個性化色彩。

（四）追摩古典詩詞的情感

古風流行歌曲的歌詞中具備古典詩詞的情感，閱讀古典詩詞可以幫助人們了解歷史文化，在歌詞創作中運用古典詩詞，讓聽眾感受到歌詞中的情感表達，能夠提升聽眾的審美能力。許嵩的《斷橋殘雪》歌詞唯美，講述了一個凄涼的愛情故事，與涼子的詩歌《斷橋殘雪》的“斷橋殘雪一線牽，神話流轉戀千年。如今初踏斷橋前，不見白蛇與許仙。”有著相似的意境。林俊杰的《醉赤壁》歌詞以歷史事件古赤壁為背景，講述戰爭過去多年，思婦仍在等待丈夫遠征歸家的癡情，與宋代賀鑄所作的詞《杵聲齊·砧面瑩》中“搗就征衣淚墨題。寄到玉關應萬里，戍人猶在玉關西。”有著相同的情感。這樣的歌詞對于傳承已有的傳統文化和發展現有的優秀文化具有一定的意義。古風流行歌曲在運用古典詩詞的基礎上追懷古人情感，實際上是在當代文化語境中對古典情感做出了再創造。

三、古風流行歌曲歌詞的審美內涵

（一）韻律美

古風流行歌曲的作詞者十分注重歌詞押韻，會綜合考量歌曲中的情感、曲調、歌手等方面，最終挑選出那些真正適合的韻腳。相較于一般流行歌曲的歌詞，古風流行歌曲的歌詞繼承了古典詩歌對于韻律美的追求，或讀或唱，都抑揚頓挫，韻味十足。“古典詩歌對韻律的要求極其嚴格，用字考究，表達感情的方式含蓄迂回，一唱三嘆。”[4]類似的創作要求使得古風歌曲歌詞的韻律美與詩歌的韻律美十分相近。詩詞著重強調韻律，有著較強的樂感，所以更適合用來填詞。《水調歌頭》《枉凝眉》《臨江仙》這類直接代入古詩詞的古風流行歌曲的歌詞朗朗上口，原因就在于古詩詞經過詩人反復推敲平仄和用韻，將已經過反復推敲的詩詞韻律融入歌詞中的古風流行歌曲會更具韻律美。

（二）抒情美

在古詩詞中，作者會通過長短不一的詩句來進一步抒發情感，長短句形式也成就了古風流行歌曲的抒情美。在一些偏向于悲情的古風流行歌曲中，長短不一的歌詞更能凸顯歌曲中所要抒發的情感。一般流行歌曲的歌詞表達方式相對直接，這與它的歌詞密切相關。歌詞平白直敘，如同人與人之間的對話，輸出什么樣的情感，聽眾接受到的就是什么樣的情感，這樣的歌詞缺少美感。然而古風流行歌曲的歌詞表達的情感較為婉轉，作詞者在創作歌詞時，會偏向于使用古典意象，歌曲《黃沙》中的歌詞“劍刃驚擾了梨花，古道西風瘦馬，夕陽終西下怎能負了她”這句用到古詩詞中的 “古道、西風、瘦馬”，這類意象可以帶給人衰頹悲涼之感，運用到歌詞中也會實現古風流行歌曲的抒情美。在聆聽歌曲的過程中，聽眾能夠或多或少地察覺到古風流行歌曲歌詞中所具備的情感色彩。

（三）凝練美

古風流行歌曲的歌詞具備一般流行歌曲歌詞所不及的“煉字”之美。與一般流行歌曲的歌詞相比，古風流行歌曲的歌詞更凝練、更優美。歌曲《長亭雨外》的歌詞中有“春風已綠江南岸，初初山寺等你來，湖上錦鯉聚樓臺，如今雨痕半濕東門外” ，作詞者盡可能用更少的語言來引發更多的情感，四兩撥千斤，這樣同時也給歌曲的凝練性留足了空間。大部分歌詞的篇幅都較小，往往需要作詞者字斟句酌，通過最精練純粹的語言使古風流行歌曲的歌詞不失優美，韻味動人。部分喜愛古風流行歌曲的聽眾聽到了這樣的曲調，會更愿意分析作詞者在創作時是如何將大段的內容凝練為短小精悍的歌詞，自然而然地去理解歌詞的具體含義，關注歌詞的文化意蘊。這時聽眾再去聽歌曲就不僅僅是為愉悅耳朵，還要對歌詞進一步欣賞，去感受歌曲中的凝練美。

古風流行歌曲的歌詞古樸典雅，繼承了古詩詞對于韻律美的要求。恰到好處的凝練美與抒情美令歌詞更具文化價值。古風流行歌曲的歌詞要彰顯一種“古意”，詩人會通過“煉字”來創作古詩，煉字是實現古意的方式之一。作詞者也可以煉字，但是作詞者能否寫出這種古意，與其自身的古典文化修養有著很大的關系。如果未能掌握作詞所需的基礎知識，錯誤的煉字會讓歌詞成為歌曲整體的一大敗筆，因為聽眾不明白作詞者究竟寫了什么，并不能在歌詞中發現真正的古意，更多的是迷惑不解。除此外，過度抒情的歌詞會夸大歌曲中的情感，更像是在無病呻吟。部分古風流行歌曲歌詞講述的是男女之間的離愁別緒，抒發的都是一些“小情感”。事實上，對于抒發情感這一方面還有更多的選擇，例如在歌詞創作中融入愛國情懷，嘗試更為慷慨豪邁的創作風格。

四、結語

古風流行歌曲的歌詞不僅是為了和曲，還承托了傳承傳統文化的責任，而它本身也有值得傳承的部分。從文學傳播的角度來看，古風歌曲的發展有利于我國文學經典的普及。古風流行歌曲的歌詞也在這個過程中成為傳承經典的一種載體。古詩詞與流行歌曲并不矛盾，也可以說古詩詞更需要歌曲的傳唱去普及。歌曲所要表達的思想感情實際上都蘊含在歌曲的歌詞當中，有思想的歌曲有助于喚起聽眾的文化共鳴，增強民族的凝聚力。傳統的歌曲實際上都是民族的發展史，而古風流行歌曲歌詞對于民族歷史的傳承有益，了解歌曲就能夠進一步了解其背后的歷史信息。古風流行歌曲雖說未曾經歷偉大的歷史階段，但是可以傳承偉大歷史階段的思想。聽眾也可以在歌詞中感受到自己與民族的聯系，從而提升民族凝聚力。

歌曲蘊含的思想感情，需要通過演唱者的演唱去表現，更需要作詞者通過語言將思想融入歌詞里。然而，部分作詞者在引用典故、古詩、詩歌等內容時斷章取義，導致語意不通，整段歌詞如同華麗詞藻的簡單堆砌，甚至多是由生僻字的合成和典故的累加而成。聽眾反映這樣的歌詞沒有深入理解的意義。古風流行歌曲歌詞有優劣之分，引用典故和古詩文會為古風歌曲增色，然而錯用、亂用則會導致文白不同、詞意含混的問題?！岸遥S多作品還出現一味宣泄甚至低俗的內容，不符合傳統詩詞的創作理念，也違背中華傳統文化對詩詞哀而不傷、怨而不怒的美感要求?！盵5]歌曲《盜將行》講述了一名大盜為愛人盜取玉簪，并為其選擇遠行的故事。其雖有一定的含義并以古風曲調相配，但是其歌詞不通順。其中“拎著釣叟的魚弦，問臥龍幾兩錢。”這句，意圖融合古典意象，追摩古典情感，但內容較為粗淺，仍有不少現代漢語的痕跡，使得歌詞與曲調之間失去了平衡，未能形成化古為今的新的和諧，因而缺少美感。在部分古風流行歌曲的歌詞中可以見得，歌詞只是作詞者抒發個人情感的工具，只通過大量的引用來追求歌詞表面的美感，全然不顧歌詞背后的文化價值，這不符合古風流行歌曲歌詞應有的藝術美感要求。寄托著一定思想的古風流行歌曲歌詞，相較于無病呻吟的歌詞會更有故事感，更能被聽眾所接受，而具備思想內涵的歌詞的發展道路更加長遠。

古風流行歌曲若要確立自己的風格，除了引用古詩、典故、詩歌等文化，還可以憑借自身來彰顯文化特質。一味地引用已有的詩詞典故會失去獨創性，更無法體現作詞者的作詞能力，這樣的歌詞整體將失去創新性。創新古風流行歌曲的歌詞，需要將傳統文化與現代流行元素相融合。現代人的生活節奏加快，沒有空閑時間去感受飲茶聽曲的“慢生活”已是常態，在這種情況下，聽眾更需要一些適合自己生活節奏的歌曲。現代流行元素代表的是更快的節奏，現代人習慣了快節奏的生活，于是歌詞中的流行元素更能滿足人們的需求。因此，在尊重傳統文化的原則上進行發展和創新，實現優秀傳統文化元素與現代流行元素的有機融合，既豐富了古風流行歌曲的創作形式，也有利于古風流行歌曲歌詞的多樣性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