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放戰爭第一槍到底在哪里打響？

●羅光軍

在黨的二十大召開之際，我們應當回顧中國共產黨奮斗歷程，發揚光榮傳統，從黨史中汲取營養，在世界百年未有之大變局中學會科學應變、主動求變，走好新時代的長征路。在黨史中，有關“中原突圍”那段充滿革命智慧的歷史更是充滿傳奇，值得深入研究。“中原突圍”作為一個宏觀歷史事件，是“解放戰爭”的開始，在中國近代史上被稱為“打響了解放戰爭第一槍”。那么，從微觀角度探尋，“第一槍”是什么時間、什么地點、具體如何打響的呢？筆者通過搜集整理歷史資料發現：解放戰爭第一槍是由中原軍區第1 縱隊第1 旅（又稱皮定鈞旅、皮旅）率先在麻城小界嶺打響的。

一、中原突圍背景

1945 年8 月，抗日戰爭結束。1945 年10 月10日，國共兩黨簽署涉及和平建國基本方針等12 項內容的《雙十協定》即《政府與中共代表會談紀要》，提出長期合作、避免內戰，建立獨立自由和平之新中國。但蔣介石并未打算遵守該協定，而是在全國范圍內積極準備爭奪地盤。

為應對國民黨兩面派做法，中共中央和中央軍委決定于1945 年10 月由新四軍第5 師，八路軍河南軍區、八路軍南下支隊（359 旅）與冀魯豫軍區水東區部隊組建中原軍區，下轄河南軍區、江漢軍區、鄂東軍區和第1 縱隊、第2 縱隊。中原軍區司令部設在大悟宣化店，其解放區范圍為河南桐柏山、湖北大洪山和大別山等山區地域。中原軍區的建立，對國民黨統治的南京和武漢造成直接威脅，是蔣介石首先要消滅的解放區。因此，從1946 年初開始，國民黨先后調集26 個師（旅）的正規軍，加上地方武裝共30 萬人，企圖圍殲中原軍區。

為避免沖突直接爆發，在美方參與下，國共雙方于1946 年1 月10 日在漢口簽訂《國共雙方關于停止沖突，恢復交通的命令與聲明》，同時公布了《關于停止國內軍事沖突辦法的協議》（兩個文件通稱“國共停戰協定”）?！皣餐饏f定”規定：由國民黨政府與中共各派代表一人和時任美國總統特使馬歇爾組成軍事三人小組會議，商定有關停戰問題的具體辦法；國共雙方領導下的一切部隊，立即實行停止一切戰斗行動、停止所有軍事調動、停止破壞和阻礙一切交通線的行動的命令，自1 月13 日午夜起生效；為實行停戰協定，在北平設立軍事調處執行部，軍調處設若干執行小組。此后，北平軍調處在重慶組成第九執行小組（又稱“漢口小組”），主要開展與中原解放區有關軍事調解工作。漢口小組由國民政府代表鄧為仁少將、中共代表薛子正上校和美國代表福特上校組成。在漢口小組調處下，雙方前后簽訂了《羅山協議》《呂王城協議》《應山協議》等具體軍調停戰協議。

“國共停戰協定”簽訂當日，毛澤東發布停戰命令，要求我黨領導的一切部隊以及解放區各級政府和黨委均須切實嚴格遵行。但國民黨并未遵守“國共停戰協定”，反而不斷地調動軍隊，密令軍隊“搶占戰略要點”。在圍殲中原軍區策略上，國民黨軍鄭州綏靖公署主任、總指揮劉峙判斷中原軍區主力將向東突圍，故重點陳兵東部，將第7、72、45、49 軍等四個正規軍和三個保安團、四個民團，共計10 多萬人放在中原軍區東面，在皮旅陣地的東南面構筑工事，縱深達10 公里，又故意在東北面潢川平原留個缺口，設下突圍陷阱。在對中原軍區進行包圍的同時，劉峙還不斷對中原軍區所在解放區進行蠶食、分割，導致破壞“國共停戰協定”的事件不斷出現，這其中就發生了震驚中外的“小界嶺事件”。

二、小界嶺事件

小界嶺位于鄂豫兩省交界、大別山分水嶺，是中原軍區東門戶關鍵節點，戰略地位顯著。中原軍區東門戶由皮旅把守，該旅有7000 多人，旅部駐扎光山縣白雀園，把守河南至湖北的潢川雙輪河、光山白雀園、商城余集、經扶（今新縣）沙窩、麻城小界嶺潢麻公路（也稱光黃路，今106 國道）一線。駐防小界嶺的是素有“老虎團”之稱的皮旅1 團，團長是王誠漢，該團第1、3 兩個營駐扎在麻城小界嶺。

1946 年4 月25 日拂曉，國民黨第72 軍新13 師以3 個團約7000 人的兵力，在濃霧的掩護下，突然從麻城福田河、兩路口自下而上、由南而北在狹長的舉水河谷兩岸向小界嶺發起進攻。皮旅1 團1 營1 連和3 連鎮守小界嶺朱家大廟陣地、3 營7 連鎮守靈家山（今福田河鎮小界嶺村林家灣）陣地、8 連鎮守陶家山（今福田河鎮風播山村陶家洼）陣地、3 營鎮守周家河（今小界嶺村周家灣）陣地，這些陣地均在長度僅5公里的舉水河谷兩岸和潢麻公路（今106 國道），戰場優點是山陡林密、居高臨下，缺點是沒有戰略縱深，皮旅所部也沒有迫擊炮等重武器。戰斗非常慘烈，據王誠漢回憶，3 營陣地所在山頭不足百平方米，半個小時內就落下40 多發炮彈，陣地火光沖天、硝煙滾滾、傷亡慘重。但1 團所部迅速組織部隊奮起反擊，戰士們隱蔽在土坑后、彈坑里、樹根旁、草叢中，一旦國軍靠近，1 團戰士們大喊一聲“打”，剛將前排敵人打倒了下去，后面敵人如潮水般沖上來便是短兵相接的白刃戰。戰至最后，1 營、3 營炊事班同志們也拿起桶、勺、鏟加入戰斗。戰斗中，雙方僵持不下、戰況膠著，1 團已經換取國軍成倍于己的傷亡。激戰至黃昏，為了避免過大傷亡，1 團根據上級“顧全大局，作適當讓步”的指示，趁戰斗間隙撤出陣地，將陣線后撤5 公里至小界嶺分水嶺一帶。

三、政治斡旋

4 月25 日小界嶺事件發生后，中原的軍事觀察家們認為“小界嶺的槍聲，是蔣介石發動全國內戰的序幕”。對小界嶺事件，中原軍區司令部發表嚴正聲明。在重慶談判桌上，周恩來代表中共揭露國民黨破壞停戰協定的罪行，堅決要求漢口小組前往小界嶺調查。4 月29 日，毛澤東致電周恩來，指示要爭取中原軍區部隊合法轉移。4 月30 日，毛澤東致電中原軍區應依原計爭取合法轉移為上策。5 月1 日，周恩來向國民黨代表提出解除對中原軍區進行包圍的要求。5 日，周恩來飛抵武漢進行交涉。6 日，周恩來和國民黨及美國代表前往中原部隊所在地區，于8 日抵達宣化店。10 日，周恩來同國民黨、美方代表簽訂停止中原戰事的《漢口協議》，然而《漢口協議》并未停止國民黨軍隊對中原軍區的圍殲部署。此時，中原軍區主力約6 萬人被分割包圍在桐柏山、大別山一帶縱橫不足百里的區域，軍事形勢非常險惡。6 月初，在時任美國總統特使馬歇爾調停下，國民黨下達六月停戰令，提出停戰到6 月26 日結束。

四、突圍部署

6 月21 日，中原軍區得到國軍即將大舉進攻的情報，于是急電中央要求主動突圍。6 月22 日，劉峙已經完成進攻中原軍區準備，隨時待命攻擊。6 月23日，毛澤東復電中原軍區：同意立即突圍，越快越好。生存第一，勝利第一。中原軍區遂緊急部署突圍行動：中原軍區主力向西突圍，具體分為北路左翼、北路右翼、南方三個方向。皮旅負責制造主力向東突圍假象，拖住東部國軍主力以掩護中原軍區主力向西突圍。鄂東獨2 旅在中原軍區南面大悟呂王城防御，掩護主力向西突圍。東路突圍前，皮旅采用部隊調動、釋放假消息等方式，吸引國軍主力10 余萬人繼續在東線加固工事、嚴陣以待。

五、東路突圍

6 月26 日黎明，中原軍區全面突圍以東路突圍率先打響，中原軍區東門戶小界嶺一線再次響起隆隆炮聲，皮旅投入激烈的阻擊戰和突圍戰之中。傍晚，皮旅旅部乘狂風暴雨之機從白雀園往東南急行30 里到沙窩、余集附近，再突然折返白雀園，于深山密林中隱藏了一天兩夜。28 日晨，按東撤的目標，皮旅旅部先往南趁敵軍防線空隙插入敵后，再立即以90 度轉彎向東疾行，中午抵達麻城小界嶺與1 團會合，再穿過小界嶺分水嶺北側向西過純陽山、向南到達田鋪（今河南省新縣田鋪鄉）。29 日晨，皮旅甩開向田鋪撲來的敵整編第72 師，從田鋪向東，沿朱家河（今麻城黃土崗鎮）、仙羊巖（今麻城福田河鎮）一帶進入潢麻公路（今106 國道），沿潢麻公路過福田河鎮區北上，兜了一個巨大的圈，以令國民黨軍隊意想不到的方式抵達小界嶺分水嶺封鎖線南側身后，順利完成阻擊敵人3 天、掩護主力轉移任務。為繼續牽制敵人，皮旅決定繼續向東突圍。之后，皮旅集結各部，策馬風簸山（今麻城福田河鎮風播山村），經旗桿店（今麻城福田河鎮旗桿店村），過鄂豫邊界大牛山，穿瓦西坪（今商城縣長竹園鄉瓦錫坪）、立煌（今金寨縣）吳家店、青楓嶺以及霍山縣磨子潭、東淠河，走出了大別山。皮旅又以五晝夜急行軍穿越皖中平原、津浦鐵路，多次擊退敵軍圍追堵截，歷經24 天大小戰斗20 余次，行程一千多公里，與華中軍區新四軍勝利會合。7 月29 日，皮旅終于完整建制抵達蘇皖解放區。皮定鈞因此一戰成名，1955 年授銜時，毛澤東對皮定鈞的評語是“皮有功，少晉中”，所指就是這次掩護中原軍區主力突圍的東路突圍。

六、西路突圍

西路突圍的北路左翼是李先念率領的中原軍區司令部和2 縱隊。6 月26 日白天，中原軍區司令部所屬部分部隊以東進姿態故作換防，迷惑國軍。26 日下午，李先念在宣化店國際招待所宴請美蔣談判代表，晚上在中原軍區大禮堂慰問演出。在宴會上有人提問說中原部隊有所調動，李先念哈哈一笑說：“哪有那種事，我剛從部隊回來。”晚上看完演出，李先念又故意帶領美蔣代表夜游宣化店，只見宣化店夜市燈火通明、熱鬧非常，與此同時中原軍區主力部隊趁夜黑風高離開宣化店，一槍未發，向西挺進，而美蔣代表對此竟毫無覺察。6 月29 日夜中原軍區主力到達平漢鐵路，經短時激戰突破封鎖線，戰損大半，繼續向西。8 月2 日到達陜南，與陜南游擊隊、突圍的河南軍區會合，開辟豫鄂陜根據地。擔任后衛的13旅則傷亡慘重，僅少量人員突圍成功。

西路突圍的北路右翼由王震率領第359 旅從西北突圍，強渡丹江，以過半傷亡返回延安。西路突圍的南路由王樹聲等率領1 縱隊（缺皮旅）9000 余人從孝感、花園之間突破平漢鐵路封鎖線向西挺進，歷時近一個月，以較大傷亡到達鄂西北地區，以武當山為中心開辟鄂西北根據地。鄂東獨2 旅由張體學率領，在完成掩護任務后從大悟縣呂王鎮向東經紅安縣北部山區至麻城林店、王福店、黃土崗和福田河等地，再次激戰突破重圍，東進至蘄春岳西太湖等地區開展游擊，繼續牽制國軍。其他軍區也有部分留下就地堅持開展游擊，成立了江漢支隊、豫鄂邊游擊支隊等武裝。

小 結

從歷史的、系統的觀點看，我們現在所稱的“解放戰爭”，當時國民黨和共產黨都稱之為“內戰”，只是后來隨著形勢變化，才發展成為我們黨的“解放戰爭”。當時主流輿論稱“小界嶺事件拉開了內戰序幕”，因小界嶺事件，周恩來同志從重慶來武漢、到宣化店協調。因此，小界嶺的戰斗、談判和調處都是“內戰”組成部分，都是“中原突圍”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中原突圍”是“解放戰爭”的開始，李先念作為主要領導在大悟宣化店具體指揮了“中原突圍”，但“第一槍”并不在大悟宣化店打響。

中原突圍研究中對西路突圍研究較多，而對東路突圍研究較少，關于東路突圍的作用和歷史貢獻以及有關史實被忽視。即便是6 月26 日的全面突圍，也是26 日早晨從東路小界嶺一帶開始的，而且有激烈的戰斗。大悟宣化店主力部隊突圍是從26 日夜晚開始的，但“一槍未發”，西路突圍發生戰斗應該是在29 日夜開始。從這個時間點看，解放戰爭第一槍也應該是東路突圍時在麻城小界嶺一帶率先打響。從這個角度看，毛澤東主席評價皮定鈞的“皮有功”，應當還有更深的歷史含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