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的花期

肖遙

古代戲文里的閨蜜，多是小姐丫鬟型的，比如崔鶯鶯和紅娘，當遇到了心儀的張生，紅娘負責牽線，把風，挺身而出與封建家長做斗爭，維護小姐自由戀愛的權利。還有白蛇和青蛇，青蛇道行尚淺，不諳世事，白蛇找對象時她沒起什么積極作用，但當白蛇被法海欺侮時，青蛇配合作戰，水漫金山，一點也不慫，她們的姐妹情誼，以后的很多藝術作品都有所借鑒。

比如《小時代》《歡樂頌》里的女孩們，任何一個遇到渣男，自有閨蜜出面，為姊妹打抱不平。閨蜜，是受了情傷之后的療愈神器，是情感遇到寒流的暖寶寶，每一個情路坎坷的女人，都至少有一個閨蜜隨時待命，安慰她、幫她善后、替她復仇、甚至幫她再覓良人。

閨蜜間的關系是復雜的，她們不一定總會替對方遮風擋雨，甚至一不小心也可能成為彼此的暴風驟雨，所以有“防火防盜防閨蜜”的說法。話說回來，與同一個男人的情感，或可檢驗兩人是不是塑料姐妹花。從寶釵和黛玉到七月與安生，都能夠“金蘭契互剖金蘭語”。女人之間不只有嫉妒和攀比，更有共情和相互成就。

《我的天才女友》中，小城里最優秀的兩位女性萊農和莉拉，在不同時期與同一個男性尼諾發生情感糾纏， 在爭奪尼諾的注意力和愛情方面，雖然兩人各顯神通，但這已不是傳統意義上的爭風吃醋。與其說尼諾是一個男人，不如說尼諾代表著兩個女孩從小到大目力所及的一個評價標準。他是兩個小城女孩的詩和遠方，是兩個成年女子的友情花期從成熟到盛放過程中的一個參照，就像兩位鋼管舞者繞著鋼管跳舞，作品需要一個支點和抓手，來表現她們蓬勃的力與美。如果沒有這個共同的支點，她們彼此的情感不會那么深厚，她們的自我也不會那么精彩。就如同山本耀司所言：“一個人的自我，是在關系的碰撞中形成的。” 尼諾終究不過是兩個女主的配角，無論他渣得如何花樣百出，后來在世俗上贏得了多高的地位和財富，他都不如莉拉有魅力，不如萊農有光彩。不是因為兩位女主自帶主角光環，相反，兩個女人都命運多舛，她們長達半個世紀的友情小船也經歷了無數驚濤駭浪。但是她倆都真實地面對自我，投入地去愛去恨，她們的靈魂傾盡全力在奔跑。

遺憾的是，友情和愛情一樣，也是有花期的，青山七惠的小說《兩個人》就呈現出了友情的另一個不為人知的階段——友情之花的凋謝的過程：兩個同事實加和未紀，剛入職的時候，因倆人的業績輪流墊底，使得她們成了患難姐妹，對婚禮的吐槽成了她們的連接線“她倆都不適應那種天真的明快和肆無忌憚的幸福氣息，累得很”。兩人處境相同三觀一致，有說不完的話。后來實加結婚生子，工作順風順水，職場上女人們的互相支撐、依賴、鼓勵，讓實加心情舒暢。育兒期間，她也和其他寶媽們結成了深厚的友誼。

而一直保持單身的未紀則成長為我行我素的資深文藝中年。每逢兩人見面，實加都盡量避免問未紀私人問題，可是聊實加的工作和生活，未紀又提不起興致。于是，跟未紀在一起的實加變得戰戰兢兢，兩個密友話不投機漸行漸遠。未紀心想，實加“已經得到了這輩子靠‘認真人士入門或者什么才能得到的全部獎勵，因而極其心滿意足。她因為跟什么人待在一起太久，所以失去了最寶貴的東西，卻壓根兒沒有發現失去了它”。而實加認為未紀“帶著自稱自由之人特有的冷淡，不跟任何人親密接觸，不體諒任何人的心情，反過來也不會被任何人體諒，她已完全習慣活在那樣的生活里。她因為孤身一人太久，所以忘記了最寶貴的什么，卻根本沒有發現自己已經忘記”。

閨蜜友情的終結，已經不再關乎某個男人，只是對生活的選擇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