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才智
河南是白居易的故鄉和終老之地,今年又恰逢白居易誕辰1250周年,在此謹以一組三篇文章加以紀念,主題涉及音樂、空間和文體,正可借以體現這位廣大教化主的廣大輻射面。希望可以暫駐匆匆的時光和歷史腳步,向不朽的詩人獻上幾瓣心香。
泛論白居易樂舞詩者,已有雙白《白居易詩文中的樂舞觀初探》、陸家桂《白居易樂舞詩初探》、傅正谷《論白居易的樂舞詩和他的樂舞美學觀》等,專論白居易詩中的西域樂舞者,則有謝建忠《白居易詩中的西域樂舞考論》、王開元《西域文化對白居易文學創作的影響》、高人雄和宿月《白居易音樂詩中的西域音樂》等,在此基礎之上,來自海南大學的海濱教授,將源自家鄉和血脈的深刻理解,融為《論白居易們的文化矛盾心態——以唐詩表現西域器樂審美意味為例》一篇巨作。文章認為,唐代西域器樂的審美效果反映在唐詩中,其隱性層面也潛藏著悲絕而激越的內在審美意味。以精通音樂的白居易為代表,唐代詩人既固守詩歌諷喻以言志的立場,又抱定詩歌任性以娛情的主張;這兩種態度悖反式地統一在詩歌創作中,形成較為明顯的文化矛盾。文章認為此矛盾是審美觀念的深層次沖突所致,白居易作為浸漬在中原傳統文化中并深受傳統詩學和美學觀念影響的中原詩人,其詩歌創作和美學追求都無法不認同中原的深層文化傳統。這個認知對于陳寅恪及其學生姚薇元曾推論的白居易先世出自西域胡姓,更具有針對性的意義。
說到地域,擴而言之即空間。7年前,拙撰《白居易研究回顧與前瞻》的前瞻部分,曾將空間角度的白居易研究作為兩大發展方向之一,視之為與時間線索上展開的接受史研究一橫一縱、相互補充的重要方向。其原因是,無論宏觀之城坊、中觀之園林、微觀之亭窗,白居易詩歌的空間書寫,不僅是把握其一生思想和心靈的關鍵點,也是借以理解唐代文人精神世界和唐宋思想轉型的重要切入點。值得欣喜的是,近年來的大量研究成果,正不斷印證著7年前的前瞻,包括下面也是在大海之濱任教的龍成松老師的大作《空間中的日常——白居易長安詩歌的“空間轉向”》。文章從唐都長安這一具體空間入手,分析白居易對于長安空間的感知、記憶和書寫。相比于趙建梅《心安是歸處——白居易詩歌空間書寫研究》像素更為擴大、內涵更為增強、角度更為別致了。中唐時期地理學、輿圖學的新發展,對白居易們詩文創作中空間表現技巧產生了實質的影響。其中典型的形式,既有妹尾達彥所謂“空間耦合”結構,即在詩歌中用對偶句方式把兩京(洛陽和長安)的特征加以對照性描寫,也有王敖所謂“雙聯”形式,即通過對仗、意象并置、敘述視角、結構形式來呈現元白詩歌的互動性。
說到互動,拙文《潔凈中含靜光遠致——白居易散文谫論》,本意即在探討詩文兩種不同文體在白居易身上的互動性體現。相對于詩史互證,白居易的詩文互證,包括《白氏六帖》與其詩文之間的互證,還遠未受到足夠的重視。這是筆者在撰寫《白居易小品》過程中的一點心得,希望得到方家教誨。回顧起來,在白居易研究領域,筆者至今已經耕耘了三十年。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一點一滴,一絲一毫,一枝一節,一鱗一爪,一丘一壑,好像變化很大,但相對于1250 周歲的白居易而言,則如白駒之過隙,忽然而已。白居易的時代,距今已經遙遠,他所生活著、并為之喜為之怒為之哀為之樂的環境,也已成為歷史陳跡,但他的詩文還活著,著述長存,沒有失去生命力,既屬于未來,也屬于當今,且其神日新。正所謂: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