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赴死如返鄉

前情提要：

開閘試水這天，第十一道水閘死死地卡在水下石槽里。王元自告奮勇潛入水中，托舉起閘門，可滾滾運河水卻將王元沖了出去……

蓄勢已久的河水，在閘門打開的那一刻，迸發出排山倒海的力量，活生生地將王元吞沒。波濤繼續洶涌前進，可河面再無王元的身影。

“快，快救救王元！他可是為了大都百姓能吃飽飯，才下水的啊！”梁工急得眼睛都紅了，拐棍一扔，就要往河里跳。

水工死死地抱住梁工，說什么也不肯放手，把梁工急得直跺腳。其余幾名水工趕緊將泊岸的小船放到水里，準備搜尋王元的身影。

梁工失神地望著白浪滔滔的河面，任憑蒼白的須發被風掀起。此刻，他像是一位苦盼兒子回家的老父親。

尋找王元的小船在浪里漂泊，遇見可疑的地方，水工們就潛入水下搜索。秋風蕭瑟，不一會兒，水工們就凍得身體發僵。即便如此，他們也沒有放棄搜尋，大家像梁工一樣，盼望奇跡出現。

搜救工作一直持續到傍晚，水工們只找到王元穿過的一只鞋子和半條破爛的褲子。一名水工捧著王元的物品黯然神傷：“這讓我怎么向梁工交代啊！”

直到掌燈時分，水工們才拖著疲憊不堪的身體回到工地。

梁工抱著這團衣物，老淚縱橫，他不相信王元就這么沒了。他想，小王元一定是累了，可能游上了岸，躺在哪里休息呢，要不了多久，他自己就會回來的。

運河工程進入收尾階段。白天，梁工在工地上忙得焦頭爛額;到了晚上，工棚里沒有了王元“師傅、師傅”喊個不停的聲音，從門前經過的水工們只能聽到梁工的嘆息聲。

老水工更是自責：“我不該讓王元下水，他還是個孩子啊！”

有幾次，梁工撰寫《河渠（qú）紀要》，寫著寫著，墨淡了，喊道：“王元啊，給我研墨……”這時，他才醒過神來，擱下筆，暗暗垂淚。

這天夜里，梁工在續寫《河渠紀要》，冷風從簡陋的工棚灌進來，吹得他一哆嗦。梁工又不由自主地呼喊：“王元，替我加件衣裳。”這次，他聽到了輕微的腳步聲，緊接著，一件衣裳輕輕地披在了他的肩頭。

梁工一陣驚喜涌上心頭，可回頭一瞧，來人并不是王元，而是都水監監丞。監丞看著梁工失望的眼神，說：“梁工，你我都心知肚明，王元……回不來了，您要保重身體才是啊！”

這一夜，梁工和監丞挑燈夜話，從他和王元在草木長廊的初次相逢，再到遭遇狼群的圍困，最后到搶修水閘，梁工說的每一句話，都沒有離開王元。

監丞嘆息道：“這樣的有志少年沒了，我也很惋惜。可你不要忘了，他立下的誓言是什么，他說他要飽天下人之腹，他還說過，英雄赴死如返鄉。”

“英雄赴死如返鄉，英雄赴死如返鄉……”梁工反復咀嚼著這句話，淚水也終于漸漸收了。

在運河延長線上的向陽高處，梁工給王元設了衣冠冢（zhǒng），并親手題寫了碑文——“義士王元之墓”。他要讓王元永遠注視著滾滾的大運河，守衛著大運河。梁工決定，等運河工程全線完工，他要親自去白浮村請罪。

經過此地的民工，要么在王元的墳頭放一把秋天的野花，要么放一碗清粥，他們都在用自己的方式，祭奠（diàn）王元。

白浮山上，王旦正揮舞著開山大錘，“叮叮當當”地砸石頭。雖然已是涼涼秋日，可他卻熱汗直流。這幾年，他長得更高了，更壯了。之前落入谷底留下的腿傷，雖然早已痊愈，但斑斑疤痕，仍然觸目驚心。

不知道為什么，這天，王旦總是心煩意亂。明明是晴空朗照，他卻胸悶氣短，明明是蟲鳴啾（jiū）啾，他卻覺得噪聲不絕于耳。更奇怪的是，他感覺漫山遍野都是哥哥的身影。哥哥笑著告訴他：“大運河修好了，好多糧船，好多細鹽呢，你快來看一看吧……”

自從王旦受傷后，他就一直躲著哥哥。

記得有一次，王元趁著大雨剛過，工地無法施工，趕著半夜回來看弟弟。王旦拄著拐棍，躲了起來。他怕哥哥看到自己的模樣擔心，影響了哥哥的大業。

王元去問隔壁的白老爹和白老媽，老人們知道王旦的心思，就告訴王元，王旦去大都送貨了。

于是王元留下一雙布鞋、一套新衣、一包干糧就急匆匆地走了。王旦萬分不舍地目送哥哥走出自家院子，他剛要走出來，卻聽到“沙沙”的腳步聲，哥哥又回來了。這可把王旦嚇了一大跳，莫不是哥哥知道他受了重傷？

哥哥進屋后，掏出一個小布包，壓在那套新衣服下面，就再也沒有回來。王旦打開小布包，里面是疊得整整齊齊的紙幣和少量銅錢，這應該是哥哥的全部積蓄了。王旦又欣喜又難過。欣喜的是，哥哥沒有因為自己的大業而忘了他這個弟弟，難過的是，哥哥節衣縮食，又黑又瘦。

那一夜，王旦把哥哥送來的東西摟在胸口，睡得特別踏實。

回憶完上次的事，王旦再也干不下去了。腿傷痊愈后，現在的他健步如飛，不瘸（qué）不拐，他扛起開山大錘就往山下走去。

王旦走進院子，掀開一塊油布，露出下面的鎮水神獸——石螭（chī）。石螭的身子是青黑色的，臥伏在地上，扭頭張口，怒目圓睜，滿身鱗片，長尾回旋，好像正要和水精展開一場廝殺。

王旦看著鎮水神獸笑了，為了這個禮物，他差點把命搭上。可如果真如傳說的那樣，有鎮水神獸把關，運河工程能順利完工，那他覺得一切都值了。

王旦套上牛車，正要喊人幫他把鎮水神獸抬上去，就看見白老媽神色慌張地跑進來。她氣喘吁吁地說：“旦兒，你白老爹又病了，這回恐怕……”

王旦趕忙安慰她：“您別急，我這就去請大夫，一定能把白老爹的病治好。您放心吧，一切有我呢！”王旦拿出哥哥給他的全部錢幣，揮鞭駕車離去，去看哥哥的事，只能往后延一延了。

（未完待續）